黑暗并非虚无。它是有重量的,有温度的,甚至带着一种低频的、规律性的嗡鸣,像某种巨大机械运转时的呼吸。林渊的意识在这片粘稠的黑暗中浮沉,时而触及尖锐的痛感——肋下的伤口被粗糙地处理过,包扎材料紧勒着皮肉;时而听到遥远模糊的对话碎片,像是隔着厚厚的水层。
他努力想要睁开眼,眼皮却如同灌铅。身体的感觉正在缓慢回归,除了疼痛,还有手腕和脚踝处冰凉的金属束缚感,以及皮肤上附着的一些……线缆?微小的探针?
他不是躺在普通的牢房里。这里是一个……某种维生或监测装置内部。
“脑波活动增强,正在恢复意识。”一个冰冷的、电子合成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生命体征稳定,伤口感染风险中等。神经抑制剂量可维持当前状态四小时。”
“足够了。”另一个声音回应,温和,熟悉,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教授”。“先进行基础扫描和链接测试。注意控制‘子体’的残余共鸣影响,我们的‘花园’还很脆弱,经不起太强的‘旧日回响’。”
“是。”
林渊感到头顶和太阳穴附近传来轻微的吸附感和微弱的电流刺激,酥麻感窜过大脑皮层。他强迫自己彻底清醒过来,对抗着药物带来的昏沉和束缚。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视线起初模糊,逐渐聚焦。他躺在一个半透明的、如同棺材般的维生舱内,舱盖是某种强化玻璃,上方是弧形的金属天花板,镶嵌着许多发出柔和白光的灯板和微型仪器。维生舱连接着许多粗细不一的管线,有些透明,里面流淌着淡绿色的液体;有些不透明,应该是数据线缆和能量供给。
透过略微反光的舱盖,他能看到外面的情景:一个宽敞、洁白、充满未来感的实验室。各种他叫不出名字的仪器屏幕闪烁着数据和图像。几个穿着白色无菌服、戴着口罩和护目镜的身影在忙碌。而“教授”,就站在不远处的一个主控台前,背对着他,正看着一面巨大的屏幕。
屏幕上分割显示着不同的画面:有复杂的大脑三维透视图,有不断滚动的生物电信号波形,有临江市的地图,地图上许多光点在闪烁……还有一小块画面,显示的似乎是一个纯白的房间,一个人影靠墙坐着——苏晴!
林渊的心脏猛地一缩。苏晴还活着,但被单独囚禁。
“醒了?”教授没有回头,却似乎通过某个传感器察觉到了他的苏醒。他转过身,走到维生舱旁,俯视着林渊,破损的金丝眼镜换了一副新的,镜片后的眼睛带着研究者般的专注和一丝……欣赏?
“感觉如何?这里的环境,可比桥墩下面舒适多了。”教授敲了敲舱盖,“当然,暂时会有点不自由。不过别担心,很快,你就会体验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林渊尝试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嘶哑,只能发出含糊的音节。维生舱似乎有抑制发声的功能,或者给他用了肌肉松弛剂。
“省点力气。”教授仿佛能读懂他的心思,“我们需要你保持平静。过度的情绪波动会影响扫描数据的准确性,也可能刺激到你体内那些不稳定的‘旧印记’。”
他指了指屏幕上林渊的大脑透视图,其中一个区域被高亮标记,散发着微弱的、与那两颗晶体类似的蓝色光晕。“看,你父亲留下的‘共鸣种子’,已经和你的大脑边缘系统产生了深度结合。真是神奇,林振华当年是如何将这种非物理的信息载体‘种植’进亲生儿子神经里的?这或许就是血缘和长期潜意识引导的力量?可惜,他的研究方向错了。‘共鸣’不是为了保护,而是为了……连接,和控制。”
林渊死死盯着教授,用眼神传递着愤怒和质问。
教授笑了笑,走到主控台前,调出另一组图像。那是一张极其复杂的网络结构图,中心是一个模糊的、类似胚胎或种子的形状,延伸出无数细密的脉络,连接着无数个节点。节点上标注着代号,有些林渊认识:“基石”(苏晴父亲关联)、“导航员”、“守墓人”……甚至还有“灰雀”、“渡鸦”。而更多的节点是空白或代号未知。
“认识这个吗?”教授的声音带着一丝狂热,“‘源代码’计划的终极形态——‘萌芽’神经网络。不是简单的精神控制或信息灌输,那太低级了。‘萌芽’是创造一个全新的、集体的、可引导的潜意识层,覆盖在个体意识之上。它不剥夺你的‘自我’,只是为你提供一个更高效、更统一、更……稳定的思维背景板。在这个网络上,信息可以无损共享,情绪可以同步调节,指令可以瞬间达成共识。战争、犯罪、低效的内耗、无谓的情感纠葛……都将成为历史。”
他看向林渊,眼神灼热:“而你,林渊,你是这个网络最关键的‘初始节点’和‘共鸣源’。你大脑里的‘种子’,是启动和稳定整个‘萌芽’网络所必需的‘原始频率’。你父亲想用它们来对抗我们,却不知道,他亲手培育了最完美的‘钥匙’。”
疯子!彻头彻尾、披着科学外衣的疯子!林渊在心中怒吼。父亲的研究是为了保护人性,而“教授”却想用技术制造一个消除个性、统一思想的奴隶国度!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教授摇摇头,“你认为这是奴役?不,这是进化。人类个体太脆弱,太容易陷入混乱和痛苦。看看外面那个世界,贪婪、暴力、背叛、无休止的争斗……‘萌芽’将带来秩序、和谐与真正的集体智慧。临江,将是第一个‘伊甸园’。而你,将是这座伊甸园的……‘亚当’。”
他顿了一下,笑容变得意味深长:“当然,在‘亚当’完全适应他的新角色之前,我们需要一些……准备工作。比如,清除掉那些可能干扰‘萌芽’生长的‘杂草’,比如你父亲留下的其他遗产,比如那些顽固的‘旧日守护者’。还有,需要让你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份使命。”
他的目光投向屏幕上苏晴的画面。
纯白色的房间,没有窗户,没有家具,只有墙壁、地板、天花板,以及墙角一个微小的通风口。光源来自天花板本身,均匀、柔和,却让人无法判断时间。苏晴背靠墙壁坐着,手腕上那个冰冷的金属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微微震动一下,带来一阵轻微的麻痹感,似乎在抑制她的体力或某种神经活性。
她被抓来这里已经不知道多久了。饥饿和干渴感并不强烈,对方显然通过某种方式(也许是通风系统)维持着她的基本生理需求。这更让她感到不安——对方不急于审讯或虐待,说明她有更“重要”的用途。
她努力回忆被抓前的最后一幕:实验室爆炸,老周倒下,那个银色物体飞出,然后“教授”出现……林渊呢?他还活着吗?陈瑶安全了吗?
她检查过这个房间,墙壁光滑无比,门与墙壁几乎融为一体,没有任何可见的开关或缝隙。绝对的禁闭。但她没有放弃。她是警察,更是苏建国的女儿,骨子里有着寻找破绽的本能。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个通风口上。很小,直径可能不到十厘米,覆盖着细密的金属网。她之前尝试过,无法撼动。但此刻,当头顶的光源似乎按照某种周期微微变化亮度时,她注意到,通风口金属网边缘的阴影,有那么一瞬间,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扭曲。
不是光线的错觉。是气流?还是……
她耐心等待着。大约每过二十分钟左右,光源会有一次几乎察觉不到的明暗循环。就在下一次循环,光线最微弱的那半秒钟里,她紧紧盯着通风口。
看到了!
不是气流。是金属网本身,似乎随着某种周期性的、极轻微的振动,产生了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形变!那振动非常规律,像是……某种设备运行时的共振?或者是这个庞大设施内部,某个大型系统的周期性脉冲?
这或许是个无用的发现,但却是这片绝对死寂中唯一的变化。苏晴将它记在心里。任何规律,都可能成为突破口。
突然,毫无征兆地,她对面的墙壁,从中间无声地滑开了一道缝隙,形成一扇门。
一个穿着白色制服、面无表情的女人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水和营养膏一样的食物。
“进食时间。”女人的声音平淡无波。
苏晴没有动,警惕地看着她。
女人也不催促,将托盘放在门口的地上,然后说:“‘园丁’要见你。一小时后。建议你保存体力。”说完,她后退一步,门再次无声闭合。
“园丁”?又一个新代号。地位似乎比“教授”更高?
苏晴走到门口,拿起托盘。水和食物都没有异常气味。她小口吃着,大脑飞速运转。“园丁”要见她,为什么?她有什么价值?作为人质威胁林渊?还是作为“盾”,有别的用途?
一小时后,门再次打开。这次,门口站着两个穿着黑色制服、配备武器的守卫,以及那个白衣女人。
“跟我来。”
苏晴被带出白色房间,走入一条同样洁白、明亮、却异常安静的走廊。走廊很长,两侧有许多紧闭的门,没有任何标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臭氧的气息。
他们乘坐电梯向下(苏晴通过失重感判断),又走过几条走廊,最终来到一扇厚重的金属大门前。白衣女人进行了一系列生物识别验证,大门滑开。
门后,并非苏晴想象的审讯室或办公室,而是一个……温室?
不,不是普通的温室。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穹顶很高,模拟着自然的天光。地面上没有土壤,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排列整齐的、透明的培养槽。每个培养槽里,都生长着一种奇特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半透明植物,形态似藤非藤,似草非草,脉络中仿佛有液体在流动。它们彼此之间,通过一些更细的、仿佛神经束般的透明导管连接着,形成一个庞大的、脉动着的整体。
而在所有培养槽的中央,有一个高起的控制平台。一个穿着灰色中式长衫、背影有些佝偻的老人,正背对着门口,低头观察着面前一个培养槽中格外粗壮、光芒也最盛的蓝色植物。
空气里,除了植物的清新气息,还弥漫着一种苏晴在父亲实验室也闻到过的、类似“守护者”信息素但更加浓郁复杂的味道。
“园丁”缓缓转过身。
苏晴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极其普通、甚至有些慈祥的老人面孔,皱纹深刻,眼神平静,仿佛一位醉心园艺的退休学者。但苏晴的血液却在瞬间冰凉——她认得这张脸!在父亲珍藏的、极少示人的一张老旧合影里,站在父亲身边,笑容和煦的,正是这个人!父亲当年提到他时,语气是毫无保留的尊敬和感激,称其为“领路人”和“恩师”!
“苏晴,苏建国的女儿。”老人开口,声音温和,带着岁月沉淀的沙哑,“像,真像你父亲年轻的时候。尤其是这双眼睛,一样的清澈,一样的……执拗。”
“你是谁?”苏晴的声音干涩,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却不愿相信。
“你父亲叫我老师。现在,很多人叫我‘园丁’。”老人微微一笑,走到控制台边,轻轻触摸着那株发光的植物,“很惊讶?觉得我应该是个道貌岸然、面目狰狞的恶棍?孩子,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你父亲是个好人,但他太理想主义,看不到更远的未来。”
他看向苏晴,眼神里甚至有一丝惋惜:“他认为‘源代码’是邪恶的,想要阻止。但他不明白,任何技术都是中性的,关键在于用它来做什么。我们想要的,不是控制,是引导;不是毁灭,是升华。‘萌芽’,是为了让人类摆脱自身的劣根性,走向更高级的形态。你父亲,还有林振华他们,是被旧时代的恐惧束缚住了眼睛。”
“所以你就杀了他?”苏晴的声音颤抖起来,愤怒压过了震惊。
“杀?”园丁摇头,“那是一场意外,一个悲剧。是他自己选择了那条路。他发现了我们的早期研究,无法接受,试图揭发。但我们不能让他毁掉这个可能拯救亿万人的希望。我们给了他选择,离开,沉默,他可以得到平静的生活。但他……太像你了,选择了对抗。”
他叹了口气:“我失去了一个最好的学生,也失去了一个可能理解我的同行者。这让我更加确信,个体的理性和情感,是多么不可靠,多么容易走向偏执和毁灭。‘萌芽’,就是为了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苏晴后退一步,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恶心。
“疯子?也许吧。”园丁并不动怒,“但历史总是由‘疯子’推动的。好了,叙旧到此为止。我带你来,不是让你认同我,而是让你明白自己的处境和价值。”
他指向那些发光的植物:“这些是‘萌芽’网络的生物载体原型,‘神经藤’。它们可以分泌特殊的信息素,与经过调制的特定频率结合,影响哺乳动物的神经系统。但我们需要一个‘模板’,一个稳定的、高质量的神经信号源,来优化和校准整个网络。林渊是最佳选择,但他现在……还不够‘配合’。”
他的目光落在苏晴身上:“而你,苏晴,你继承了苏建国的一些特殊神经敏感情状,你对某些频率和信息素有天然的亲和与抗性。你是天然的‘校准器’和……‘稳定锚’。我们需要你,在接下来的‘整合’过程中,帮助林渊稳定下来,也让‘萌芽’网络更好地适应他这个‘核心’。”
“整合?你们要对林渊做什么?”
“让他与‘萌芽’网络初步连接,成为网络的‘意识灯塔’。”园丁平静地说,“这可能会有些……不适。但为了大局,这是必要的步骤。而你,可以选择帮助他减轻痛苦,引导他平稳过渡;或者,看着他独自承受网络连接初期的冲击和混乱。选择权在你。”
他挥了挥手,两个守卫上前一步。
“带她去准备区。让她看看,‘整合’的现场。我想,她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实验室维生舱内,林渊感到束缚自己的金属环突然收紧,同时,维生舱开始倾斜,将他从平躺状态调整为半坐。面前的舱盖变得透明,他能更清楚地看到外面的实验室,以及主控台前“教授”的背影。
“时间到了。”教授没有回头,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萌芽’网络基础架构已就绪,‘神经藤’母体生长状态良好。现在,需要接入‘核心光源’。”
实验室一侧的墙壁滑开,一个平台被推了进来。平台上固定着一个透明的柱形容器,里面充满了淡蓝色的、微微发光的营养液。而那株苏晴在“园丁”那里见过的、最粗壮的“神经藤”母体,正扎根在容器底部,无数发光的藤蔓在液体中缓缓摇曳,它们的末端,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细如发丝的透明导管。
导管汇聚,连接到一个类似头盔的复杂装置上。那头盔内部布满了微小的、针尖般的接口。
林渊的心沉了下去。他们真的要把他和那个鬼东西连接起来!
“别紧张,第一次连接是浅层的,主要是采集你的基础神经频率,并让网络‘认识’你。”教授的语气如同在介绍一个普通实验,“当然,为了确保采集质量,我们需要你处于一种……相对开放和稳定的意识状态。”
他按下一个按钮。
林渊感到后颈传来一阵刺痛,似乎有微小的探针插入了他的脊椎附近。紧接着,一股冰冷的、带着奇异甜味的液体被注入他的血管。这不是麻醉剂,因为它没有带来昏沉,反而让他的感官变得异常清晰、敏锐,但同时,一种莫名的、难以言喻的平静感开始蔓延,仿佛所有的激烈情绪——愤怒、恐惧、担忧——都被一层无形的薄膜隔开,他像个旁观者一样感知着自己的身体和思绪。
是某种强效的镇静剂和神经递质调节剂!
“现在,开始连接。”
那头盔被机械臂操纵着,缓缓靠近维生舱,对准了林渊的头部。林渊想挣扎,但身体完全不听使唤,连转动眼珠都变得困难。
头盔罩下,内部那些微小的接口精准地贴合在他的头皮特定位置,传来冰凉和微微的刺痛感。
瞬间!
没有想象中剧烈的痛苦,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感觉淹没了他。仿佛他的意识被强行拉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淡蓝色的“海洋”。海洋中充满了微弱的光点(像是其他连接者的意识碎片?),还有无数流动的、带着特定韵律的“信息流”。他感觉自己像一滴水,即将融入这片海洋。
与此同时,一些模糊的、不属于他的感知片段强行涌入:冰冷的束缚感(苏晴?)、发光的植物(园丁的温室?)、飞速掠过的街道景象(陈瑶?)……杂乱无章,如同接收信号不良的电台。
他的大脑开始胀痛,意识在自我和这片“海洋”之间被拉扯。
“神经频率匹配度上升……接入稳定……开始读取基础模板……”
教授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岸边传来。
林渊感到自己那被药物隔开的“平静”之下,真正的自我正在发出无声的咆哮,在抵抗这种被吞噬、被同化的感觉。他左手手心(那里曾握过晶体)残留的一丝微弱灼热感,似乎被这外来的连接刺激到,开始不安地跳动。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回响在他被入侵的意识边缘。是苏晴的声音,充满了焦虑和急切,却异常清晰:
“林渊!别被它同化!想象一堵墙!最坚固的墙!把你真正的意识围起来!只接受,不融入!记住你是谁!”
是苏晴!她在附近?她在试图帮他?!
林渊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尽全部残存的意志力,不再徒劳地抗拒那无孔不入的“海洋”侵蚀,而是按照苏晴的提示,拼命在意识深处“构筑”起一道屏障。他想象着父亲实验室那厚重的金属门,想象着龙刃基地那无法逾越的警戒线,想象着陈默最后挡在他身前的背影……
那道屏障起初脆弱不堪,在信息流的冲刷下摇摇欲坠。但苏晴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特殊的力量,如同定海神针,帮助他稳定心神,加固屏障。渐渐地,一层薄薄的、但确实存在的“隔离层”在他核心意识周围形成。外部的信息流依然能渗入一些,但无法再直接触及他思维的根本。
“咦?”教授发出一声轻咦,看着屏幕上波动的数据,“核心意识出现异常隔离反应……有人在外部进行意识引导?是那个女警?她怎么做到的?”
他立刻调出监控。画面显示,在隔壁的准备观察室里,苏晴被束缚在椅子上,头上戴着一个简陋得多的、带有电极的头环。她紧闭双眼,额头青筋凸起,全身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嘴角甚至有血丝渗出。她正在以自身为媒介,承受着部分网络反馈,并拼命向林渊传递着抵抗的意念!
“有意思……不愧是苏建国的女儿,对神经波的敏感和抗性远超预期。”教授眼中闪过惊讶,随即是更浓的兴趣,“不过,这样硬来,可是会烧坏脑子的。”
他按下另一个按钮。
观察室里,苏晴头上的电极环骤然释放出一股更强的电流!
“呃——!”苏晴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剧烈痉挛,意识引导瞬间中断。
维生舱内,林渊感到那帮助他稳固屏障的外力骤然消失,压力陡增!意识屏障再次开始松动!
“不……!”他在心中怒吼,拼死维持。
而就在这内外交困、意识即将失守的瞬间,他那因为连接而异常敏感的大脑,似乎捕捉到了这片“萌芽”网络深处,一丝极其隐晦、与整体格格不入的“杂音”。那杂音很微弱,断断续续,像是某个未被完全同化的“节点”发出的、加密的求救或警告信号。信号的内容破碎,但他隐约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白桦林……终极协议……并非控制……是……替换……”
替换?什么替换?
他还想捕捉更多,但那股杂音迅速被庞大的网络信息流淹没、覆盖。
连接头盔被机械臂移开。第一次浅层连接结束。
林渊如同从深海被拉回水面,浑身被冷汗浸透,剧烈喘息,意识回归身体,但大脑依旧嗡嗡作响,残留着那片淡蓝色“海洋”的冰冷触感和那诡异的“杂音”。
教授看着屏幕上采集到的、尽管有干扰却依然庞大的数据流,满意地点点头。
“虽然有点小波折,但基础模板采集完成度87%,超出预期。‘核心’与网络的初步共鸣已经建立。很好。”
他走到维生舱前,看着里面虚弱但眼神依旧桀骜的林渊。
“休息一下,林渊。下一次连接,会更深入一些。你需要适应你的新角色。”
他顿了顿,补充道:
“对了,有个消息或许能让你更‘安心’地配合。我们刚刚确认,你那位小朋友陈瑶,已经拿到了她哥哥留下的U盘,并且……正在按照我们预留的线索,很‘聪明’地,朝着白桦林的方向去了。”
他看着林渊骤然收缩的瞳孔,笑容温和而残酷:
“看,命运总是如此巧合。所有该到场的人,最终都会回到故事开始的地方。”
“白桦林的终局,终于要拉开帷幕了。而你,将是这场仪式最重要的……祭品,也是新生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