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更新时间:2025-12-14 05:58:59

第一节 溪流之畔

四月末的秦岭,春意彻底浓了。

铁山营旁的溪流因为融雪和春雨,水量充沛,哗哗的水声整日不绝。溪水清澈见底,能看到水底的鹅卵石和游动的小鱼。两岸的草木郁郁葱葱,野花点缀其间,蜂蝶飞舞。

但刘寅无心欣赏春光。他站在溪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手里拿着自制的水平仪——其实就是个装了水的竹管,两端开口,看水面是否平齐——仔细测量着溪流的落差。

“这里,落差最大。”他指着溪流拐弯处,“大约三尺。虽然不大,但够用了。”

洪国玉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炭笔和木板,记录着数据:“刘参谋,真要建那个‘水力锤’?工程量可不小。”

“必须建。”刘寅跳下石头,“炼铁产量要再提升,光靠人力拉风箱不行。水力鼓风,效率能提高三倍。水力锻锤,一个顶五个铁匠。”

这是刘寅早就规划好的下一步:利用水利,解放人力,提高生产效率。

他回到营地,召集核心成员开会。现在核心成员除了刘寅、张彤、洪国玉、王疤眼,又多了两个人:田老蔫,负责农业;老赵,负责木工。

六个人围坐在新建的“议事厅”——其实就是个稍大的草棚,但至少能遮风挡雨。

“从今天起,铁山营要启动‘水力工程’。”刘寅摊开图纸,上面画着详细的水力机械设计图,“目标是在溪流上建一座水车,带动鼓风机和锻锤。”

“水车?”老赵眼睛亮了,“我年轻时在南方见过,用来舂米、提水。但带动鼓风机和锻锤…没听说过。”

“原理一样。”刘寅指着图纸,“水车转动,通过齿轮和连杆,把旋转运动变成往复运动。鼓风机和锻锤都需要往复运动,正好匹配。”

“需要多少木材?”洪国玉问出实际问题。

“至少二十根粗木,要结实耐水的。”刘寅说,“另外需要铁件:齿轮、轴承、连杆…”

“铁我们有。”张彤说,“矿场那边,第一批矿石昨天送到了,品质很好,能炼出好铁。”

“人手呢?”王疤眼问,“现在矿场那边要我常驻,张营头也经常要去。营地这边人手本就不够。”

这是个现实问题。铁山营现在六十九人,但分摊到采矿、炼铁、农业、打猎、后勤、防御…每个人都在超负荷工作。

“调整分工。”刘寅说,“从现在起,所有人分为三班:生产班、建设班、后勤班。每班工作四个时辰,轮换休息。水力工程是当前重点,建设班优先保障。”

“那炼铁生产呢?”洪国玉担心,“黑风寨的订单还有一半没完成。”

“白天炼铁,晚上建水车。”刘寅说,“水车建成了,炼铁效率提高,订单自然能按时完成。”

计划定下,铁山营开始了新一轮的总动员。

第二节 夜以继日

建设从第二天开始。

老赵是总工程师——整个营地只有他见过真正的水车。虽然南方的水车和北方的水车结构不同,但基本原理相通。

他带着木工组,先选材。营地周围的树木早已被砍得差不多了,需要到更远的山林里寻找合适的木材。王疤眼带着打猎队兼做伐木队,既要保证食物供应,又要提供木材。

“这根不行,有虫眼。”

“这根可以,笔直,少节。”

“小心!往左倒!”

山林里回荡着伐木声和号子声。一棵棵大树倒下,被削去枝叶,截成需要的长度,然后由人力拖回营地。

溪流边,另一组人在清理场地。要建水车,需要平整的地基,还需要开挖引水渠和排水渠。

“这里挖深一尺!”

“石头!搬走!”

“土填到那边!”

刘寅亲自在现场指挥。他既要懂原理,又要解决实际问题:水流速度、水车尺寸、齿轮比、传动效率…每一个细节都要反复计算。

第三天晚上,第一根主梁立起来了。

那是一根一抱粗的硬木,长两丈,深深埋入溪流两岸的地基中。这是水车的中轴,要承受巨大的水力和机械力。

“稳了吗?”刘寅问。

几个壮汉用力摇晃,主梁纹丝不动。

“稳了!”

“好,下一步,安装辐条。”

水车的轮子由辐条和轮辋组成,像一个大大的车轮。辐条要均匀分布,角度要精确,否则转动时会不平衡。

老赵带着木工们,用墨线、角尺仔细测量,一根一根地安装。这是细活,急不得。

第四天,轮辋安装完毕。一个直径一丈五的巨大水车轮子雏形初现,静静地立在溪流中,像一头沉睡的巨兽。

“明天安装水斗。”老赵擦了把汗,“然后就可以试转了。”

但就在这时,问题出现了。

第三节 技术难关

水斗是水车的关键部件,用来盛水,依靠水的重力驱动水车转动。但铁山营没有合适的材料做水斗——木板会漏水,树皮不耐用,陶器太重易碎。

“用竹筒怎么样?”一个木工提议。

“竹筒大小不一,很难固定。”老赵摇头,“而且竹子容易裂。”

刘寅思考着。他前世在博物馆见过古代水车的复原模型,水斗是用木板做的,但缝隙用桐油和麻丝密封。

“我们有桐油吗?”

“没有。”洪国玉摇头,“桐油是南方的东西,北方少见。”

“那松脂呢?或者…煤焦油?”

“松脂有一些,但不多。煤焦油…那个太黏太臭,而且有毒。”

难题。没有合适的密封材料,水斗就会漏水,水车效率大打折扣。

刘寅在溪边踱步,看着哗哗流淌的溪水,突然有了主意。

“不用密封。”他说。

“不用密封?”老赵不解,“那不漏水吗?”

“让它漏。”刘寅说,“我们设计成漏斗形水斗,水从上面进入,从下面小孔缓慢流出。在流出的过程中,水的重力依然能驱动水车转动。”

这是个颠覆性的想法。传统水车追求密封,是为了让水斗装满水,获得最大重力。但如果设计合理,即使漏水,只要漏得慢,依然有驱动力。

“这…能行吗?”老赵半信半疑。

“试试看。”刘寅说,“先做几个样品。”

他们用木板做了几个漏斗形水斗,底部开小孔。拿到溪边试验,发现确实有效:水从上面进入,从下面小孔流出,流出过程大约持续三秒。这三秒内,水斗的重力足以驱动水车。

“太好了!”老赵兴奋地说,“这样省了密封的麻烦,制作简单,坏了也容易更换!”

技术难题解决了。接下来的两天,水斗全部安装完毕。

第七天傍晚,水车主体完成。

巨大的水车轮子立在溪流中,十六个漏斗形水斗均匀分布。轮轴两端架在坚固的木架上,旁边连接着复杂的齿轮和连杆系统。

“可以试车了。”老赵声音颤抖,既是兴奋,也是紧张。

所有人都聚集到溪边。六十九个人,几乎整个铁山营的人都来了。这是他们共同劳动的成果,每个人都付出了汗水。

“开闸!”刘寅下令。

事先建好的水闸被提起,溪水涌入引水渠,冲向水车的水斗。

第一个水斗盛满水,在重力作用下开始下沉,带动轮子转动。第二个水斗进入水流,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动了!动了!”

水车缓缓转动起来。起初很慢,像老牛拉车,但随着惯性增加,速度越来越快。哗哗的水声、木轮转动的吱呀声、水流从水斗小孔流出的淅沥声,交织在一起,奏出一曲工业时代的序曲。

齿轮开始转动,通过连杆,带动远处的鼓风机一开一合。

“呼——呼——”

风箱鼓风的声音,比人力拉动的更有力,更均匀。

“成功了!”人群爆发出欢呼。

刘寅站在水车旁,看着这个简陋但有效的机械,心中涌起难以言表的激动。这是他在这个时代,亲手推动的第一项真正意义上的技术革命。

水力时代,开始了。

第四节 效率飞跃

水车建成后的第二天,炼铁区开始了全面改造。

原有的皮风箱被拆除,换成水力驱动的大型风箱。风箱用整张牛皮制作,体积是原来的三倍,鼓风量却大了五倍不止。

“炉温明显升高了。”负责炼铁的学徒兴奋地报告,“铁水流得更顺畅,杂质也少了。”

确实,有了稳定的强风,炼铁炉的温度能够持续保持在高温状态,铁矿石还原更彻底,生铁质量大幅提高。

更让刘寅惊喜的是,水力锻锤的效果超出了预期。

锻锤的设计很简单:水车通过连杆带动一个重锤,重锤落下时敲击铁砧上的铁块。虽然每次敲击的力度和频率固定,不能像人工锻打那样灵活调整,但胜在持续不断,不知疲倦。

“一个水力锻锤,顶得上三个熟练铁匠。”老赵看着锻锤一下一下地敲打着烧红的铁块,铁块在重击下迅速变形,杂质被挤出,“而且能日夜不停地工作。”

“就是太吵了。”洪国玉捂着耳朵,“整夜咚咚咚的,睡不好觉。”

这倒是真的。水力锻锤的工作声在寂静的山谷中传得很远,像巨人的心跳,咚咚咚,永不停止。

但没人抱怨。因为他们知道,这声音意味着生产,意味着发展,意味着希望。

第十天,黑风寨的第二批订单提前完成了:三十把刀,五十支矛头,一百个箭镞。而且质量比第一批更好。

“这些刀…”马三来取货时,拿起一把仔细检查,眼睛瞪得老大,“比上次的还好!刃口更锋利,刀身更匀称,硬度也更高!”

“新炉子,新技术。”刘寅淡淡地说,“以后质量会越来越好。”

马三看着刘寅,眼神复杂:“刘兄弟,你真是…神了。大当家说,跟你合作,是他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互相成全。”刘寅说,“矿石供应不能断,品质也要保证。”

“放心,矿场那边现在规矩多了。”马三说,“张兄弟管得严,产量也上去了。大当家很高兴。”

确实,矿场在张彤的管理下,走上了正轨。产量比之前翻了一番,苦力待遇改善后,积极性也高了。虽然离刘寅承诺的“翻倍”还有差距,但趋势是好的。

铁山营进入了良性循环:高品质矿石→水力炼铁→优质铁器→换回粮食物资→支持更大规模生产。

但刘寅知道,这还不够。

第五节 新计划

水力机械成功后,刘寅开始规划更宏大的蓝图。

这天晚上,他在议事厅召集核心成员,摊开一张新的图纸。

“这是什么?”洪国玉看着图纸上复杂的线条和标注,一头雾水。

“铁山营的五年规划。”刘寅说,“分三步走:第一步,巩固基础,我们已经基本完成——有地、有矿、有技术、有稳定的外部关系。”

“第二步呢?”张彤问。

“第二步,扩张。”刘寅指着图纸上的几个点,“以铁山坳为中心,向北控制矿场,向东开辟新耕地,向西建立哨站,向南打通出山道路。”

“控制矿场?”王疤眼皱眉,“那可是黑风寨的地盘。”

“不是武力控制,是技术控制。”刘寅说,“我们要成为矿场不可或缺的技术提供者。让黑风寨离不开我们,这样我们就有话语权。”

“那耕地呢?”田老蔫关心这个,“现在只有二十亩,不够吃。”

“开荒。”刘寅说,“水力机械成功后,可以解放更多人力和畜力。我计算过,以我们现在的人口,至少需要一百亩地才能自给自足。”

“一百亩?!”田老蔫倒吸一口凉气,“那得开多久?”

“用新方法,不会太久。”刘寅说,“我设计了一种新农具,叫‘铁犁’。用牛拉动,一天能耕三亩地。”

“铁犁?”田老蔫眼睛亮了,“比曲辕犁还好?”

“曲辕犁是木铁结合,铁犁是全铁的,更结实,更深。”刘寅说,“而且,我们可以用水力来打造农具,成本低,产量高。”

“那第三步呢?”洪国玉问。

“第三步,走出去。”刘寅指向图纸最南端,“打通出山道路,建立贸易渠道。我们的铁器、农具,可以卖给山外的村庄、集镇,换回我们需要的一切:粮食、布匹、药材、书籍…甚至人才。”

这个蓝图让所有人都心潮澎湃。但洪国玉很冷静:“刘参谋,计划很好,但现实很残酷。我们现在只有六十九人,能打的不到三十。要控制矿场、开荒百亩、打通道路…每一项都需要大量人手。”

“所以我们要招人。”刘寅说,“不是抢,不是抓,是吸引。让流民主动来找我们。”

“怎么吸引?”

“口碑。”刘寅说,“让去过矿场的苦力传话,让跟我们交易过的村庄传话,让黑风寨的人传话:铁山营有饭吃,有活干,有规矩,讲道理。只要肯劳动,就能活得像个人。”

这个策略很聪明。在这个人吃人的乱世,一个能让人“活得像个人”的地方,本身就是最大的吸引力。

“但人多了,管理更难。”张彤提醒,“现在六十九人,我们已经忙得脚不沾地。要是再来几十个,上百个…”

“所以要建立制度。”刘寅说,“从明天起,铁山营要正式制定章程:组织结构、权利义务、奖惩条例、晋升机制…要让每个人知道,在这里怎么活,怎么干,怎么有奔头。”

会议开到深夜。每个人都很兴奋,但也都很清醒:蓝图虽好,路要一步步走。

散会后,刘寅独自留在议事厅,就着油灯完善规划。

突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刘参谋!不好了!”一个战兵冲进来,脸色苍白,“出事了!矿井…矿井塌了!”

第六节 矿难

刘寅的心猛地一沉。

“哪里?矿场?”

“是!刚刚传来的消息,矿场主矿洞塌方,埋了十几个人!张营头也在里面!”

刘寅抓起外衣就往外冲:“备马!叫上王疤眼,带十个人,立刻去矿场!”

深夜的山路格外难行。火把在风中摇曳,勉强照亮前方几丈的路。马蹄声急促,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刘寅心急如焚。张彤不光是铁山营的军事主管,更是他的战友、兄弟。如果张彤出事…

一个时辰后,他们赶到矿场。

眼前的景象让刘寅倒吸一口凉气。

主矿洞入口已经完全坍塌,巨大的石块堵死了洞口。几十个苦力和守卫在徒手扒着石块,但进展缓慢。火把的光映着一张张绝望的脸。

“怎么回事?!”刘寅跳下马,抓住一个守卫问。

“不…不知道…”守卫吓得结巴,“晚上突然就塌了…张爷带着几个人在里面检查…全埋了…”

“多久了?”

“快…快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人被埋在地下两个时辰,生还希望渺茫。

刘寅强迫自己冷静:“所有人听着!听我指挥!第一,组织人手,轮流挖,不能停!第二,找工具,撬棍、绳子、筐!第三,清点人数,谁在里面,有几个!”

命令有条不紊地下达。混乱的场面开始有序起来。

王疤眼带着铁山营的人加入挖掘。刘寅亲自指挥,用杠杆原理撬开大石,用滑轮吊走碎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分都像一年那么长。

挖掘到第三个时辰时,终于听到了声音。

“下面有人!还活着!”

所有人都精神一振,加快了速度。

又过了半个时辰,挖出了一个狭窄的通道。里面传来微弱的呼救声。

“先送水下去!”刘寅把水囊系在绳子上,小心地放下去。

水囊被拉进去,过了一会儿,绳子被拉动——这是约定的信号,表示下面还有人,需要继续挖。

挖掘继续。通道渐渐扩大。

第五个时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通了!”

通道挖通了!里面的人被一个一个拉出来。

第一个出来的是个苦力,满脸是血,但还能走。第二个、第三个…都是苦力。

刘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张彤呢?

第六个人被拉出来时,刘寅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张彤!他还活着!虽然浑身是土,脸上有擦伤,但眼睛还睁着。

“张兄!”刘寅冲过去。

张彤看到他,咧嘴想笑,却牵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刘…刘参谋…我就知道…你会来…”

“别说话,先治伤。”

一共救出来九个人。还有三个人没找到,可能埋得更深,可能已经…

“继续挖!”刘寅下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但就在这时,矿洞深处传来异响。

“小心!又要塌了!”

所有人连忙后退。果然,刚挖开的通道又开始坍塌,更多的石块落下来。

“不行了,不能再挖了。”王疤眼拉住刘寅,“再挖可能整个矿洞都会塌。”

刘寅看着再次被堵死的洞口,痛苦地闭上眼睛。那三个人,没希望了。

“清点伤亡。”他声音沙哑,“安置死者家属…如果他们有家属的话。”

第七节 反思与抉择

矿难造成三人死亡,九人受伤,其中两人重伤。

张彤左腿骨折,需要长时间休养。其他伤员也多是骨折和擦伤。

马黑风第二天早上才赶到矿场。看到眼前的景象,他脸色铁青。

“怎么回事?!”他厉声问。

“矿洞支护太简陋。”刘寅指着坍塌的矿洞,“这种木支护,根本承受不了爆破后的震动。再加上连日降雨,土石松动…”

“你的意思是,爆破引起的?”

“爆破是诱因,根本原因是支护不足。”刘寅说,“如果按我的建议,用木石结合的支护,就不会塌。”

马黑风沉默。他知道刘寅说得对。矿场为了省钱省事,一直用最简陋的支护。以前小打小闹没事,现在爆破开采,震动大了,问题就暴露了。

“现在怎么办?”

“全面整顿。”刘寅说,“第一,所有矿洞停业检查,加固支护。第二,制定安全规程,爆破后必须等一段时间才能进洞。第三,培训专门的支护工。”

“要多久?”

“至少十天。”

“十天…”马黑风皱眉,“产量会大受影响。”

“安全第一。”刘寅斩钉截铁,“再死人的话,没人敢下矿了。到时候别说产量,矿场都得关。”

这话说到了要害。矿难已经让苦力们恐惧,如果再出事,可能会引发暴动。

“好,听你的。”马黑风最终说,“但十天太久,七天。七天后必须恢复生产。”

“七天…可以。”

矿场整顿开始了。刘寅亲自设计新的支护方案:用粗木做框架,中间填充石块,形成牢固的支撑结构。同时,他制定了详细的安全规程:爆破后必须等半个时辰才能进洞;每次进洞不能超过十人;必须有专人检查支护…

这些措施增加了成本,降低了短期效率,但长远看是必要的。

第七天,矿场恢复生产。产量虽然有所下降,但安全有了保障。

张彤被送回铁山营养伤。他的腿需要至少两个月才能恢复,这意味着他暂时无法负责军事训练和矿场管理。

“刘参谋,对不起…”张彤躺在草铺上,一脸愧疚,“我大意了,没注意支护问题…”

“不怪你。”刘寅说,“是我太着急了,一味追求产量,忽视了安全。这次事故给我敲响了警钟:发展不能以人命为代价。”

他坐在张彤床边:“你安心养伤。军事训练的事,我让王疤眼暂管。矿场那边,我亲自去。”

“你亲自去?那营地这边…”

“洪国玉能管好内政。老赵和田老蔫也能分担。”刘寅说,“矿场现在是关键,不能出任何问题。”

张彤看着刘寅,突然说:“刘参谋,你变了。”

“变了?”

“更沉稳了,更…像领袖了。”张彤说,“刚来铁山营的时候,你虽然聪明,但还有些书生气。现在…有杀伐决断,也有悲悯之心。跟着你,我不后悔。”

刘寅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自己变了。在这个乱世,不变就活不下去。

但他心中的底线没变:不滥杀,不欺压,不把人当工具。

这可能很难,但他会坚持。

第八节 新的开始

矿场整顿完成后,刘寅在矿场住了下来。

他白天指导生产,晚上研究技术,闲暇时跟苦力们聊天,了解他们的想法和需求。

苦力们对这位“刘参谋”既敬畏又亲近。敬畏他的技术和手段,亲近他的公平和仁慈。在他管理下,矿场第一次有了“人”的氛围:按时吃饭,按时休息,受伤有药,死了有抚恤。

产量慢慢回升,甚至超过了矿难前的水平——因为苦力们有了积极性,干得更卖力。

第十天,刘寅回铁山营汇报情况。

营地又有了新变化:水力机械旁,建起了第二座水车,专门用来带动谷物脱壳机。这是刘寅的新设计,能大大提高粮食加工效率。

“刘参谋,你看!”田老蔫兴奋地指着脱壳机,“一担谷子,以前要两个人舂半天。现在用这个,半个时辰就舂好了!而且舂得干净,碎米少!”

刘寅看着脱壳机有节奏地工作,心中欣慰。技术就是这样,一旦突破一个点,就会带动一片。

“开荒进度怎么样?”

“又开了十亩。”田老蔫说,“现在有三十亩了。第一批种的豆子已经出苗了,绿油油的,好看得很!”

三十亩地,虽然离自给自足还有差距,但至少有了基础。

洪国玉也报告了好消息:“这个月,主动来投奔的流民有十一人。都是听说铁山营的名声,从各处来的。现在总人口八十了。”

八十人。铁山营在慢慢壮大。

“但要严格审查。”刘寅提醒,“不能什么人都收。要有担保,要观察期。”

“明白。”

晚上,刘寅在笔记本上写下:

崇祯八年五月初十(推测)

位置:铁山坳

状态:人口80人,耕地30亩,水力机械2台,矿场恢复生产

关键进展:1.水力机械成功应用,生产效率飞跃 2.矿难危机处理,建立安全制度 3.铁山营口碑开始传播,吸引新成员

危机:1.张彤重伤,军事力量削弱 2.粮食仍不能自给 3.外部环境复杂化(听闻李自成部逼近)

明日计划:1.完善铁山营章程 2.设计新农具(铁犁) 3.加强外部情报收集

备注:水力机械已验证可行,可推广至更多领域。需建立技术档案,传承知识。

写完,他走出议事厅。

夜空清澈,繁星点点。

远处,水力锻锤还在工作,咚咚咚的声音在夜色中回荡,像铁山营的心跳,坚定,有力。

更远处,新开垦的田地里,豆苗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绿光。那是希望的颜色。

刘寅深吸一口气。

矿难让他明白了发展的代价,也让他更坚定了方向:技术要进步,但人命更要尊重;生产要发展,但制度要健全。

铁山营的路,还很漫长。

但至少,他们有了方向,有了方法,有了希望。

这就够了。

他看向北方,那是矿场的方向。

看向东方,那是更广阔的山野。

看向南方,那是出山的道路。

路在脚下,一步一步走。

总会走出一条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