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更新时间:2025-12-14 06:23:40

深海安静得近乎诡异。

王城外墙前,蓝光和黑雾在水中僵持,像两股性格完全不同的潮水正面顶撞,谁都不肯先退。

陆湛向前迈出那一步,脚下那圈缓慢旋转的潮涡随之加快,海水顺着他的意念一圈圈拧紧,凝成肉眼可见的水纹。

四臂怪物缓缓停下前进。

它盯着陆湛,眼窝里的黑暗翻滚了一圈,像是终于把这个看上去还很年轻的人类,当回事了。

“王权……”

陆湛没搭理它。

他抬手,手背上的三叉戟印记亮起一道清晰的光。

那光自皮下涌出,沿着指骨一路蔓延,在掌心汇成一个模糊轮廓——一截由纯粹蓝光构成的杖影。随着五指握紧,杖影缓缓拉长,最终定形为一柄大致与他身高相当的三叉戟。

杖身细长,纹路流转,三叉尖端每一角都透出冷意。

不是实体,却比任何武器都更“真实”。

礁斜了他一眼:“召得出来,说明这局权杖影子认你。”

“还以为它会给我整点仪式感。”陆湛活动了一下手腕,“比如来一句‘朕准了’。”

“等你真把本体拔出来,可能会。”礁淡淡补刀。

四臂怪物低低笑了。

“玩具挺好看。”它四条手臂缓缓张开,“那就看看,你拿它能撑几招。”

话音未落,它整个人突兀一沉。

原本还算分散的黑雾从四面八方往它身上回收,短短几秒便将它整个人裹进一团极为浓缩的黑暗里。

那黑暗不像普通雾气,更像一块不停扭曲的深渊碎片。周围海水一旦靠近,立刻被染成灰色,紧接着腐烂、崩解成无数细小黑粒。

“收束形态。”礁眉头一挑,“看样子它是认真的。”

“那正好。”陆湛道,“省得我追着它打。”

他右脚微沉。

脚下潮涡蓦地扩散,宛如一圈圈推开的水纹。不同于往下拽的漩涡,这圈潮流反而朝外冲,把周围海水硬生生顶开,逼出了一圈属于他的“空域”。

在这片空域里,水不再听重力,只听他的。

海皇领域——小范围展开。

黑暗和蓝光在那条界线上悄然碰撞,发出一阵细小的“滋滋”声。

四臂怪物从黑暗中抬起头。

它伸出一条手臂,五指张开。

那团深渊之暗像被扯开的一角,分出一条细长触须,顺着水流直直探向陆湛胸口——那里蓝纹的跳动,是它本能最想撕碎的目标。

“后退一步。”礁侧身,短杖一抖,银白扇面立在自己身前,劈开一部分散逸黑雾,却没有替陆湛挡那条触须。

王族的第一战,没人能替。

陆湛没有后退。

他甚至迎着那条触须,又走近了一步。

“第一次认真用力,试试手感。”他低声道。

三叉戟轻轻一转,杖尾在水中划出一个圆弧。

他整个人瞬间消失在原地——并不是真正的瞬移,而是借着水流,在自己的领域里做了一次极快的位移。

下一秒,他已经出现在那条触须的斜上方。

“潮汐·断流。”

他握紧长戟,自上而下斩落。

看上去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劈砍动作。

可随着三叉戟落下,周围整片水域像被这一斩牵动,所有水流方向在极短时间内偏转——原本指着他胸口扑来的那条黑暗触须,瞬间失去了“承载”的流水,被三叉戟生生从中间斩断。

“——嗤啦!”

触须断裂的一瞬,黑暗在断口处炸开大片漆黑雾气,却在碰到领域边缘时被削去一层。

四臂怪物发出一声闷哼。

“有点意思。”它低声道。

“彼此。”陆湛甩甩三叉戟,“看样子深渊这边,也不是全没脑子。”

怪物四条手臂同时抬起。

这一次,它不再直接甩触须,而是五指收拢,像是在掌心“捏碎”什么。

大量黑雾在它掌心凝结,短短数秒便化成一柄柄细长黑色骨矛,矛尖锐利,矛身缠绕着密密裂纹。

“深渊骨矛。”礁瞳孔一缩,“被这个刺中,普通觉醒者就算不死,也会在痛里被污染吞干净。”

“你现在说这个,是想让我心理防线更牢?”陆湛侧头。

“是让你知道别硬吃。”礁冷声,“能躲就躲。”

“哦。”

陆湛刚应了一声,四臂怪物已经完成攻击。

十几柄骨矛悬在它身周,下一刻——

“去。”

它一挥手。

骨矛破水而出,快得几乎看不清轨迹,眨眼间刺穿陆湛领域外圈,直指他的咽喉、心口、小腹、膝关节等所有致命位。

每一柄,都足以重创。

陆湛没“闪”,至少在旁人眼里,他的动作称不上闪避。

他只是抬了抬三叉戟。

“逆流。”

两个字落下。

领域里原本平稳旋转的潮流,在这一刻忽然全部倒转。

所有水的流向逆了一圈。

骨矛刺入领域的一瞬,前方的水像被人硬生生拉回去,带着骨矛的轨迹往后拽。那些原本指着他关键部位的攻击,在碰到他之前,方向就被生生拧弯,擦着他身侧掠过。

仍有一柄骨矛顽固地直扑他的肩头。

陆湛微微偏头,三叉戟顺势抬起,杖身轻轻一磕。

“——咔。”

骨矛在接触点炸开一圈裂痕,紧接着整根崩碎,被周围水流卷走。

礁看在眼里,忍不住低声道:“你第一次开领域,就敢直接跟对方技法对扛?”

陆湛喘了一口,肩膀有点发沉。

“扛得住。”他说,“比在医院那次稳定多了。”

话虽如此,他心里清楚——这全是权杖预契后带来的“基础适配”。真和完全成形的深渊强者拼命,他这点权柄还不够看。

现在的他,只是勉强有资格站在这片海上说话。

四臂怪物显然也察觉到了。

它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王权初醒,就敢在深渊力场面前逞能。”它咧嘴,“你们海皇系死在傲慢上的前辈,不少。”

它双臂交叉于胸,另外两条手臂按向更深的海底。

“那就让你尝尝——你们曾经最骄傲的东西。”

“深渊·黑潮降临。”

话音落。

整片水域猛地暗了一度。

不是光被挡住,而是——海水本身的颜色变了。

远处深海方向,缓慢的洋流骤然加速,从海沟深处卷起一股巨大暗流。那暗流像一整片被染黑的海啸,翻滚着压了过来。

王城外正常的水色,正被一点点挤开、吞噬。

礁脸色一变:“它在引黑潮——再这么搅,王城外层锚点会松!”

他短杖一挥,银白扇面展开到极限,挡在黑潮一侧,硬生生分流一部分压力。

可黑潮不是普通海水,而是被深渊之力侵染过的死水。每一波拍在扇面上,都带着腐蚀。

短杖符文一条条暗下去。

“别死扛一线。”陆湛皱眉,“分开打。”

“我若分开,会漏。”礁咬牙,“一旦有黑潮渗进王城基座,后果你兜不住。”

“那就黑潮交给我。”

陆湛吸了口水,胸口蓝纹蓦地亮起。

“你?”礁刚要反驳,就看见他脚下那圈潮涡一瞬间扩大好几倍。

“不试怎么知道。”陆湛道,“之前我只是随手拎水,现在……至少知道往哪儿用力。”

他把三叉戟立在身前。

“从王城,到这片海——”

他低低道,像在对整片水域说话。

“听我的。”

水在这一刻,微妙地动了一下。

不是外来的黑潮,而是——属于这一带的清水。

它们在黑暗下轻轻震动,从沉睡中被唤醒,对那枚王权印记做出迟到的回应。

陆湛举起三叉戟,缓缓划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

“海皇领域——升水。”

头顶水穹轻轻一颤,一圈圈涟漪自上而下扩散,像整片水都被往上托。

脚下的海水,也在悄悄“鼓起来”。

黑潮第一次遭遇正面阻力。

原本一路势如破竹的暗流,被硬生生托出道凹口。

四臂怪物瞳孔一缩。

“你竟敢在我的黑潮里,开你的领域?”

“你觉得,这片海只听你们的?”陆湛反问。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倔。

黑潮像被逼到岔路口的河水,被迫绕过领域边界,形成一圈圈愤怒的回流。

“礁。”

陆湛忽然开口。

“干什么?”礁咬着牙撑着。

“你不是总抱怨议会工资低?”陆湛道,“帮我把这些回流往外带一带,别让它们来回砸城墙。”

礁愣了一瞬,随即笑了:“你这是在指挥我?”

“现在这片水听我的,你站在这片水里,自然也得听一点。”陆湛道。

“有道理。”

礁深吸一口水,短杖一抖。

他不再硬挡黑潮正面,而是略微侧开,把扇面立在领域边缘,与陆湛的潮流一起构出一个“弧面”。

黑潮涌上来,被领域托起,再被扇面一拦,先卸去一截力,又被下一圈潮流引着向外绕开。

原本直冲王城的黑潮,转眼被拆成几股,在外圈打圈,像一头被拽住缰绳的猛兽,只能在指定区域里发疯。

四臂怪物脸色终于变了。

“海皇领域……就算只开一角,也敢挡黑潮?”

它声音冷下来。

“你以为,这样就完了?”

四条手臂缓缓合拢。

被引偏的黑潮在它身后突然收拢成一团极为密集的“心核”,所有死水、污染、腐蚀之力统统缩进一个点。

“那就给你们看看——深渊真正的形。”

那一点黑暗骤然收紧——

随即猛地炸开。

没有声响,却有一道极阴冷的波动,从爆点向四面八方扩散。

连正常海水都被冻了一下,紧接着开始染上一层淡淡的灰。

陆湛眼皮一跳。

“这是——”

“深渊‘源心爆’前兆。”礁的声音第一次严肃起来,“它不想只污染了,是想直接在这片海撕开一块深渊。”

“说人话。”

“它要在这儿,现场开一扇通往深渊本体的门。”礁道,“门一开,王城就不是被围的问题,是——连根带走。”

陆湛沉默一瞬。

然后,他握紧了三叉戟。

“好。”

他低声。

“三成不够,那就再借一点。”

“你借得动?”礁怔了一下。

“不会白借。”陆湛抬眼,看向那颗快速成形的源心,喉结滚了下,“借多少,将来还多少。”

“谁借给你?”礁下意识问。

“海。”

陆湛闭了闭眼。

体内蓝纹再度亮起——这一次,亮得连皮肤外的人都能清楚看见。

王权印记在胸口飞快旋转,像一枚缩小的潮汐图,所有力量在其中汇聚、分流、重排。

远处某条洋流突然改向。

更远的暗流亦然。

以王城为圆心,半径数十里内的海水,在这一刻都出现了细微的偏转。

原本散在各处的潮流,此刻有一部分被抽离原轨道,缓慢而隐蔽地朝王城靠近。

“疯了。”礁低声,“你这是要把半片海的水,调成你的备用池?”

“只是借一借。”陆湛道。

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任何对海的强行牵引,都会被深渊识别记下。权柄不是白用的,每一次大规模调动,都等于在海图上用红笔画了圈。

可他没得选。

源心一旦炸开,他和礁撑不撑得住是后话,王城一定会被卷进去。

他抬起三叉戟,长吸一口水。

“海皇领域——封潮。”

四个字落下,王城周围的海水忽然安静了一瞬。

原本奔涌的潮流,在短短刹那全部失去方向,好像被看不见的手按住。

源心就在这片短暂“静止”的水域里剧烈跳动。

它还在积蓄力量,却发现四周的水不再听它号令,甚至开始一点点“远离”它。

陆湛顺势一挥三叉戟。

领域外圈那一圈被他提前引来的外流猛地合拢,形成一个巨大无比的水环。

水环自外向内收缩,像一扇正在关上的巨门,把源心牢牢扣在正中央。

“礁。”

陆湛咬牙,声音发紧,“帮我守外圈。”

礁看着那圈水环,眼里闪过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

“你这是……要在深渊想开门的地方,先给它焊一道锁?”

“反正门迟早有人开。”陆湛道,“先把这条缝焊死一点。”

“不怕焊着焊着自己炸了?”

“不试怎么知道。”陆湛说,“大不了……多吐几口血。”

他说着,已不再分心。

所有注意力都压在那枚水环上。

源心疯狂撞击水环内壁,黑暗一圈圈往外渗,每往外侵蚀一点,就会腐掉一层水。

水环则不断被腐、不断被补、不断被压缩。

这是一场极危险的拉锯。

稍有不慎,要么源心突破封锁,在王城旁开出一道深渊裂口,要么水环撑崩,反噬回陆湛自己。

四臂怪物静静看着。

它没有立刻上来硬拆,而是渐渐收敛自身气息,眼窝里的黑暗一点点压到中心。

“牵着这么大一圈潮汐,只为了封我一枚源心。”

它慢慢道:“你在海皇系里,也算疯子。”

随即,它笑了。

“不过,我喜欢。”

笑声未散,它整个人忽然消失在原地。

下一瞬,它出现在源心另一侧——水环外缘。

“你以为,只要锁住水,我就出不去?”

它伸手,指尖在水环表面轻轻一点。

那一点黑暗在接触水的瞬间扩成一圈细细裂纹,像在水环上烫开了一圈伤。

“深渊,不需要水。”

“只需要一个‘口子’。”

礁的短杖几乎是本能地挡过去。

银白扇面挡在裂纹前,将新涌出的黑暗先压下去一层。

“给我老实待着。”他冷冷道。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在发抖——不是害怕,而是在这样的污染密度前,他的肉身正被一点点磨损。

这时候,只要里面那位稍微松手,整个封锁都会瞬间崩盘。

“撑得住吗?”陆湛咬着牙问。

“你先别死,我就撑得住。”礁冷声回。

“行。”陆湛低笑一声,“那——我们就赌一把。”

他猛地闭上眼。

原本绷紧的领域边界,在这一刻反而松了一瞬。

四臂怪物眼睛一亮:“死了?”

话还没说完,它就觉出不对。

那一瞬“松”的,并不是领域,而是——控制。

整圈水环在极短时间里,从“被他死按着”变成了“顺势自己滚”。

感觉很像——

他先沿同一方向推了一百下,然后,最后一刻松开手,让整套结构自己往前冲。

源心猛地一颤。

它原本只是在原地撞水环,此刻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旋转力扯住,开始在水环中以极快速度打圈。

旋转越来越快。

快到连黑暗本身都被拉出淡灰色的尾巴。

“你——”怪物瞳孔骤缩。

“深渊门,是你要开。”

“那就先——转你一圈再说。”

陆湛睁开眼。

三叉戟在他掌中往里一勾。

“潮汐锁·回旋。”

水环猛然一合。

源心在极限旋转和挤压下崩裂,一圈圈黑暗在水环内部互相撕咬、吞噬,最终在一声闷爆中彻底湮灭。

刹那间,黑暗和蓝光在王城外的海域里短暂混成一团。

随即,黑暗彻底退下。

潮水恢复了最初的颜色。

四臂怪物身体一滞。

它胸口浮出一个漆黑圆洞,裂纹延伸到肩和颈,里头空空如也,像被人从里面撕走了一块。

那是源心与它之间的牵连。

源心毁,它自身也被硬生生削掉了一截力量。

“你——”

它抬手死死按住胸口,眼窝里的黑暗翻滚到极致。

“才握了影子,就敢拿深渊源力做文章。”它声音发颤,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你以为,这一回,是你赢了?”

“没人真赢。”

陆湛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胸口蓝纹暗了一截,三叉戟上的光也黯下去,但他仍直立着,双脚牢牢踩在王城外的石板上。

“我只是——”

“让你们知道。”

“王权,还在。”

四臂怪物盯着他看了很久。

很久。

最终,它缓缓后退。

黑雾重新在它身周汇聚,遮住那处狰狞伤洞。

“很好。”

它低声道。

“那就,先到此。”

“祭品,味道不错。”

“下次——我们深渊,会带更大的胃口来。”

话落,它整个人向后退去,与身后黑雾一起缓缓没入更远的深海阴影。

那些原本躁动的黑影也随之退走,像一群被召回巢穴的猎犬,从王城周围一点点消失。

礁长长吐了口气。

短杖折扇慢慢合拢,符文黯淡无光,显然已经被逼到极限。

“这帮东西。”他嗤笑一声,“算计不到好处,就立刻退。”

“不是退。”陆湛扶着三叉戟稳住,声音有些发哑,“是换种方式来。”

“这片海,它们不会放过。”

“你也是。”礁看他一眼,“你今晚动用的权柄,已经足够让深渊那边把你刻在名单第一行。”

“早刻了。”陆湛笑了下,“从我流出第一滴蓝血那天起。”

他松开三叉戟。

杖影在他手中一点点虚化,最终化作一缕细光,重新没入手背印记。

胸口蓝纹亦缓缓暗下,只余一圈浅光在皮下打转。

“还能动?”礁问。

“能。”陆湛道,“不过现在去跟人吵打车费,可能会输。”

“你以后大概率不用跟人吵车费。”礁淡淡安慰,“从这一战起,你在议会那边的评级,至少是‘世界级风险兼世界级资产’。”

“听着像金融产品。”陆湛忍不住吐槽。

他抬眼看向王城。

原本略显压抑的水穹此刻安静下来,光塔收敛了大半,只剩最靠近城心的一圈还在缓慢流动。

辅佐意识的虚影再一次出现在城门上方。

“外敌暂退。”

它扫了他们一眼,语气平平:“王城将短暂下沉浅层,避免进一步暴露。”

“后继者,暂离。”

“你会被送回江城近海。”

“议会驻点已收到信号,会在地面接应你。”

它顿了顿,看向陆湛:“你手里的安宁之印,不要浪费。”

“我不会。”陆湛道。

“深渊不会放弃你。”虚影说,“议会也不会轻易信任你。”

“从今天起,你既是这片海的王族,也是所有势力眼中的不稳定因素。”

“你想活下去,就只能——比他们更快。”

“我会的。”陆湛简单回了一句。

他没有再去问什么“前任的结局”、“王城的秘密”。

这些事,现在都没有母亲的手术重要。

礁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肩:“走吧,陛下。”

“别叫这个。”陆湛皱眉。

“嘴上不要,身上却把他们当年不敢用的招式全翻出来。”礁淡淡道,“你比很多‘陛下’都像那块料。”

他顿了顿,又道:“回去后,我会替你在议会争一条‘特别行动线’。你不用受普通觉醒者的条款约束,但相应地,你做的每一步,我们都会记在案上。”

“听着像没系安全带,被警察全程跟车。”陆湛说。

“至少,你有车开。”礁道。

虚影抬手。

一圈光自王城大门缓缓扩散,把两人包在中心。

周围景象飞快后退,水穹、塔影、城墙全部被一层淡蓝拉长成线,紧接着猛地一收——

王城,消失在视线之外。

……

江城近海。

深夜。

远处渔船灯光在海面上摇晃,岸边防波堤上传来年轻人喝酒的吵闹,还有偶尔被浪声打碎的笑。

没人知道,在离岸线几海里之外的深处,一道原本不属于这里的漩涡悄然闭合。

两道人影被海水轻轻托起,从暗处慢慢浮上来。

陆湛率先破水而出。

夜风迎面灌来,带着潮味和一点冷意。

他已经习惯在水里呼吸,重新换成空气时,反而有一瞬恍惚。

礁紧随其后,抹了把脸上的海水,看了一眼远处模糊的城市灯光,轻轻吐出一口气。

“回来了。”

“暂时。”

岸边,一辆车的灯闪了一下。

随即,一道人影快步走来。

“第七行动小组?”那人压低声音,打量了礁一眼,“深渊污染指数已经回落,我们这边以为你撑不住了。”

“撑不住你也得等。”礁淡淡回敬,“王族在里面没出来之前,门不能关。”

那人目光落到陆湛身上。

看清他眼里那一丝未完全散去的蓝光时,他微微一怔。

“这位就是……”

“海皇系王族觉醒者,陆湛。”礁替他介绍,“目前已通过初级王权试炼,完成权杖影子预契。”

那人明显愣了几秒,很快又把表情收回来。

“议会已开紧急会议。”他说,“关于他的身份和安全级别,会在二十四小时内给出初步裁决。”

“我现在要去医院。”陆湛开口。

那人一愣:“医院?”

礁替他道:“他母亲还在ICU等手术。”

那人下意识脱口而出:“这种时候你还管——”

话没说完,就感觉两道视线同时扫过来。

礁的目光冰凉。

陆湛的目光不凶,却有种不容他把后半句说出口的力度。

“我们议会的人,是不是太习惯把‘大局’挂嘴边?”礁淡淡道。

那人张了张嘴,终究把话咽回去。

“安宁之印呢?”礁问陆湛。

“在。”陆湛从怀里摸出那枚拳头大小的水晶。

夜色里,水晶内部那一缕光流仍在缓缓旋转,像一滴被定住的水。

“先去医院。”礁对那人道,“你通知议会江城联络点,给江城市立医院开一条安全绿色通道,一周内任何人不得动那栋楼的水系统。”

那人微微一怔:“你这是要——”

“是。”礁道,“在那栋楼外,再多撑一层。”

“至于你们怕不怕议会里有不同声音——”他冷笑,“那是他们的事。”

那人默默点头。

“车在那边。”他指向岸边那辆黑色商务车,“我来开。”

陆湛没推辞。

从这片海回去的路,他不想再看风景。

他只需要——

赶到病房门口。

……

江城市立医院。

深夜的医院比白天安静,却从未真正睡过。

急诊室灯还亮着,担架车在走廊里穿梭,值夜的护士抱着文件打哈欠。偶尔有家属从椅子上惊醒,看一眼墙上的钟,又困倦地合眼。

ICU楼层外,灯光一如既往冷白。

陆湛走出电梯,脚步比过去任何一次都更稳。

胸口蓝纹收敛得几乎看不见,只有他自己知道,一道新的纹路在体内缓缓转着。

“你真要在这里用那枚印?”礁站在他身边,压低声音,“从此,这栋楼的一部分,会被王权记住。”

“那正好。”陆湛说,“让深渊也记住。”

“记住——这地方,不是它们能随便伸手的地方。”

他说着,走到ICU外那块之前布过海陨屏障的墙边。

掌心摊开。

安宁之印缓缓浮起,内部光流开始加速。

“准备好了吗?”

辅佐意识曾问过他——

“握住这道影子之后,你的每一步,都会有人在盯着。”

“你若只想给母亲求安稳,大可以把它丢回海里。”

——他没丢。

他把安宁之印按在墙上。

“妈。”他在心里说。

“接下来这条路,会很难。”

“但我去挡。”

水晶接触墙面的一瞬间,整层ICU的灯光轻微闪了一下。

没人注意到。

只有陆湛和礁——以及远在深海里的某些存在——感觉到了那一圈极淡的波纹,以这栋楼为中心,向四面缓缓铺开。

那是一层极薄、极轻,却足以挡住大部分污染气息的屏障。

和海陨屏障不同,它更柔软,更偏向“安宁”,而不是“战斗”。

“从现在起,一两个月内,这栋楼不会被深渊轻易染指。”礁看着那面墙,低声道,“你至少给她争来一次相对干净的手术机会。”

“剩下的,就看医生和你母亲自己了。”

陆湛点头。

隔着厚厚玻璃,他再一次看到那张苍白却比之前安稳些的脸。

他伸手,轻轻贴在玻璃上。

和之前不同,这一次,玻璃另一侧的某条“水线”,悄悄接入了他的潮汐之网。

不是去控制什么,而只是——

在她的世界外面,多守了一层。

“我还活着。”他在心里重复那句话。

“所以——”

“没人能动她。”

夜很深。

楼外风吹动树叶,远处海面的潮声隐约随风传来。

更远的某处深海,一双漆黑的眼睛缓缓闭上,又重新睁开。

黑袍人低头,看着手里那截破碎骨片——那是四臂祭司撤退前留下的一点残魂。他伸出手指,轻轻在骨片上划过。

“王权初醒,便能摧毁源心。”

他喃喃。

“这样的成长速度,不适合被简单猎杀。”

他抬头,看向某个未知的方向。

“主上。”他低声道,“我们也许——”

“不该只把他当祭品。”

“而该当作——”

“钥匙。”

骨片在他指间碎成粉末,缓缓融入周围的黑暗。

深渊的方向,传来一声模糊而漫长的回响。

像某种古老的意志,在睡梦中轻轻翻了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