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更新时间:2025-12-16 00:27:33

“小姐,该起来了。”

明娴还在睡梦中,就听到有人在耳边轻唤。

她迷蒙地睁开眼,只见屋外天光未明,屋内依旧烛火昏黄。

采薇双手交叠站在榻边,眼底血丝密布,显然是一夜未眠,不过整个人已梳洗穿戴整齐。

“小姐,晨昏定省是规矩,再不起就迟了。”她神色平静,语气轻柔。

明娴坐起身,倚着软枕,揉了揉眼,脑袋还有些混沌,“你这是……?”

“我想了一夜,即便你找人送我到临安也无用。我空有想去远方的心,却没有护住自己的本事,出去后,不过是换个地方任人宰割。”

采薇抬起头,一字一句道:“我决定暂时留下来,不走了。”

明娴顿时来了精神,“哦?为何是暂时?”

“我想留在你身边,看你如何在这龙潭虎穴的侯府里与人周旋,最后拿到遗产全身而退。我想学你审时度势的眼力,还有保全自身的本事,待我真正有了安身立命的能力,再去临安。”

“我会做绣品,可以想法挣银子交束脩,绝不白学。”

采薇挺直脊背,后退一步,郑重跪下,“求明姑娘成全。”

“你可知道我会的都是什么?”明娴杏眼微挑,戏谑轻笑。

采薇咬唇不语。

“我会的只有算计、伪装、撒谎,还有如何双手沾血再全身而退。学会了我的本事,你就不可能保持干净了。”

采薇低垂着眼睫,“比起干净,我更想有保护自己,独立行走世间的能力。”

明娴掀开被子,赤足走到采薇面前。

“你确定要学?”

采薇毫不犹豫地回答:“确定。”

明娴嗤笑一声,“可惜,可我没兴趣与人为师,更不想教你什么,你想留便留,想走随时。”

她走到梳妆台坐下,开始对镜梳发。

“若留下,就得继续当我的贴身丫鬟,我会遵守之前的承诺给五倍月银,至于其他,免谈。”

采薇敛回心神,对着明娴的背影恭敬行一礼,“奴婢,多谢小姐。”

来日方长,只要能留在明娴身边,她总能找到机会,慢慢学会安身立命的本事。

明娴没回头,懒洋洋飘来一句:“既然已经摊牌,以后四下无人时不准自称奴婢,我讨厌这个词。”

宁远侯为免打扰老夫人清净,早免了众人的晨昏定省,明娴只需向刘婉茹问安即可。

她收拾妥当,带着采薇来到刘婉茹的锦华院,却被桑嬷嬷挡在了门外。

“侯夫人昨日连夜照顾小公子,身心俱疲,这会刚洗漱入睡。”

桑嬷嬷道:“不过夫人睡前叮嘱,世子妃为世子丧事多有劳累,近日可在院内好好休养,暂时免去晨昏定省。”

明娴低眉顺眼行个礼,“多谢母亲体恤,兰君谨遵母亲之命。”

桑嬷嬷站在原地,看着主仆二人走远后,立马沉下脸,转身进了屋。

“夫人,您简直料事如神,她果然当场应下了,一句推辞都没说。”

刘婉茹正执笔整理萧家宗图,听闻此话,眼皮都懒得抬。

“她不过是个自作聪明又贪图富贵的破落户罢了。免了晨昏定省,简直求之不得,又怎会推辞?”

“让她过几天逍遥日子又如何?”

再过几日,等到萧默顺利继承世子之位,她想捏死一只自作聪明的蝼蚁,易如反掌。

桑嬷嬷赞道:“夫人英明。”

回去的路上,采薇几次欲言又止,明娴道:“这里不便,有话回去再说。”

回到院内,驱散下人,明娴站在屋檐下,仰头望向苍穹。

今日春阳明媚,微风中隐约夹杂着花香。她许久没这么感受过春光,一时心情大好,伸手捻起一朵丁香,嗅了嗅,“问吧。”

采薇压低声音问:“晨昏定省是世家规矩,刘婉茹为何轻易暂免?我不信她是真的心疼你。”

明娴没直接回答,而是慢悠悠道:“依照我们大昭律法,萧序没了,宁远侯需向朝廷报丧,再携带宗图和相关文牒去礼部,请立新世子。”

“待到礼部核查无误,交给陛下亲批。最后由礼部制作新世子诰券,举行册封仪式。如此,萧默便正式成了侯府世子。”

采薇满脸茫然,“这和暂免你的晨昏定省有何关系?”

明娴反问:“若你是刘婉茹,现在最该做什么?”

采薇恍然大悟,“尽快备齐请立世子的宗图谱牒,全身心操办此事!”

所以,暂免明娴的问安,既省了应付明娴的工夫,又能博个慈爱大度的贤名。

思及此,她又不由忧心起来。

“等到萧公子承爵,刘婉茹腾出了时间,要收拾你简直易如反掌,你要如何虎口夺食?”

明娴笑了笑,“不着急,殿试结束,我要让她主动把东西给我。”

采薇不懂,“为何要等殿试结束?”

明娴解释道:“按例,礼部在请奏陛下前,要来府里核实宗谱,走个过场。”

“可是,殿试期间,所有府衙的其他事务都要避让推后,礼部要等殿试结束,才有时间来走过场。”

“这个过场,就是我虎口夺食的关键。”

说完这些,她不再多言,叮嘱采薇每天留意府内动静。

此后的几日,萧府风平浪静。

明娴每日守孝不便出门,采薇便以各种借口出门打听消息,晚上回来汇报。

今日,采薇进屋便告诉明娴,果然如她所说:殿试已结束,礼部终于腾出了时间,约定明日来侯府核实宗谱。

明娴正在临摹文兰君的笔迹,闻言,放下狼毫,示意采薇上前。

她倾身耳语几句,采薇听完,瞳孔猛震。

这一招,实在太狠了!

刘婉茹明日怕是要当场气到吐血,活剥了明娴。

明娴拿起刚才临摹的纸筏,借着烛火点燃。

熊熊烈火将她的眸底点亮,最后化为点点星光。

看着余烬彻底消失,她揉了揉发酸的手腕,“今晚早些歇息,明日我们要唱好这场大戏。”

锦华院内,烛火通明。

宁远侯住在衙门未归,刘婉茹闲来无事,让桑嬷嬷将萧序名下的遗产账本尽数搬来,打算彻底清点。

她清点到一半,脸上浮起不屑。

“都说虞家当年嫁女如何风光,如今看来,这嫁妆里也没几样能入眼的珍品。”

桑嬷嬷站在一侧,垂首不敢吱声。

虞氏出身丹青大家,当年虞家祖父为了让独女风光出嫁,倾尽半幅身家陪嫁。

刘婉茹进门后,以萧序年幼为借口,代管这些嫁妆。

里面那些价值连城的古画真迹、珠宝玉器,早被刘婉茹全部暗中调换。

田庄、铺面需要萧序亲自去衙门签字才能过户,故而得以保全。

那尊奇楠木雕像,因太过显眼,刘婉茹迟迟没敢动,可惜前几日也被焚烧殆尽。

萧序生前日日沉迷酒色,从未想过查验母亲遗物,到死都不知道,那些被替换的字画里,任意一幅真迹都够他挥霍十年。

刘婉茹清点完毕,合上账册,吩咐桑嬷嬷,明日将田产铺面悉数过户到自己名下,这才心满意足地歇下。

这一夜,萧府万籁俱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