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近寒枫,落在埂子街的灰墙青砖,夜灯初上,将河面映成了橘子色。
一方小院内,窝着一只小猫咪,炊烟袅袅,亮起了烛火。
魏承意忙里忙外,又是煮药又是煮南瓜粥,锅里还煲了老鸡汤,他再三和沈令仪保证酒楼的正常运转,才说动她待在屋中休息。
他同她说起这三年的经历和见闻。
每一场战役,他说得云淡风轻,三言两语说完了,但沈令仪却听得整颗心都揪在一起。
魏承意问起她这三年的情况。
沈令仪笑着道,“酒楼经营得越来越好,你也看到啦。”
她回答得轻快,可魏承意回来却看到了什么呢?他知道嫂嫂不想他担心,不露声色地嗯了一声,又问,“那个王氏,怎么处置?”
沈令仪思索片刻。
“按照律法,合乎常理处置便可。”她顿了下,又说,“你刚刚崭露头角,不可太过招摇,以免留人把柄。”
“我明白了。”
两人继续闲聊了一会,魏承意看着嫂嫂服了药,千叮咛万嘱咐,像个小老头一样烦烦叨叨。
“我知道了,你快去忙吧!”沈令仪听得耳朵都要碎掉了。
“我很快便回来。”魏承意替她掖好被褥,眉眼含笑,转身离开之际,所有的笑意瞬间凝结成冰块,如寒霜降临。
院内围着玩的三两小孩一个个紧紧贴着,在他大步离开后,吓得赶紧跑回了家。
此次大部队回京面圣尚有预留的时间,魏承意快马加鞭赶回扬州城,只带了一队人马,目前也已经驻扎到城外,只留了一个亲信,也是从新兵营就跟着他的,唤作陈昊。
“人都押去府衙了?”
陈昊迎上前,交代道,“一个不落!我简单地打听了一下,这个扬州府尹是地方升任的官员,京中没有靠山,虽然干点实事,但那方面的银钱没少收。”
魏承意听着。
陈昊:“那个叫王氏的,府尹还替她说了几句话,好像是什么书院院长的夫人,手底下出过几个秀才,还有个榜眼。”
“我知道。”魏承意的眼神霎时微变。
他的语气如寒霜,带着几分凉薄,又有几分故人相见的兴奋。
——新仇旧账,一起算!
到了府衙,陈府尹早已等候多时,热情地迎了上来,却贴到魏承意的冷脸,有些悻悻的。
魏承意问道,“酒楼闹事的那帮人呢?”
“都在牢里了。”
陈府尹小声道,“那个王员外的原配夫人是京城的富商,到扬州城做了点生意,但自从他原配过世之后,生意大不如前了。大人想怎么处置他?”
魏承意:“还有呢?”
陈府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还有个王氏妇人,她是酒楼沈娘子的娘亲,应当是无辜之人。她相公是青山书院的院长,在扬州城也有点声望,这不一听夫人出事就赶紧跑来了。”
“大人您看,是不是就放了?”
魏承意抿唇一笑,沉默半晌后才淡淡道,“把人带来。”
“诶、是。”陈府尹立时给人使了个眼色。
没多久,衙役领着沈文渊、王氏和沈拾玉走了进来。
沈文渊正是沈令仪的父亲,只见他穿着整洁的青色儒衫,身背有些佝偻,面容带着病态的清瘦,此刻眉头紧蹙,似乎刚训斥过夫人。
王氏显然不买他的账,别扭地走着,头发和衣裳有些凌乱。沈拾玉则
挽着娘亲的手,有些好奇地朝堂上看去。
只见堂上坐着一位锦衣公子,月白直䄌虽不是多么上乘的料子,但也不差,瞧那气质和身姿比得过扬州城所有的公子哥了。
沈拾玉有些害羞地低了低头。
“魏大人,人都带来了。”
魏承意缓缓抬起头,看向王氏,一字一句道,“强抢私产、迫人成婚,王氏,你可认罪?”
“我、我……”王氏被沈文渊瞪了一眼,脖子一缩,“民妇无知,请大人恕罪,从轻发落。”
魏承意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那便是认罪了?”
沈文渊立时上前,“魏大人,下官的夫人目不识丁,被人蒙骗才会去酒楼闹事,这本不是她的本意。不知者无罪,还请大人宽厚处罚。”
沈拾玉也乖巧地上前几步,娇声开口,“是呀大人,娘亲是无心之过,请大人饶恕。”
魏承意沉默了几息,忽然冷笑道,“你们这一家三口,一句无心之过,就想揭过你们的罪行?一句无心之过,便可大过律法?”
“长得不天真,想得倒是很天真。”
沈文渊猛一惊惧,“大人,您此话何意?我们……”
魏承意冷冷打断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王氏,强抢私产、迫人成婚,本人已经认罪,按律当斩!”
“这……”
沈文渊听后,双腿一软,求救地看向陈府尹,“府尹大人,这……这如何能行?夫人她,当真是无辜的啊。”
陈府尹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这小魏大人一战成名,乃是朝廷新贵,他可不敢得罪。
“魏大人……”沈文渊准备跪下求情,却被王氏一把拉住,就在他茫然之时,王氏已经叉腰上前,破口大骂了。
“你算什么身份啊?我家老爷认识当今的榜眼,他可是从我们青山书院走出去的!你草菅人命,等我家老爷的一纸状书递到京城,看你怎么办!”
堂上众人皆是一愣,没料到王氏会有这样的反应。
“夫人你,莫要胡言!”沈文渊吓得嘴唇发白,手脚发抖,拉着王氏要一起跪下。
王氏却挥开他的手,冷哼一声,“这位大人,你说我强抢私产、迫人成婚,有证据吗?”
魏承意胸有成竹地一笑,就怕她不这么问呢,于是一挥手,证据被人端了出来。
陈昊:“这几张是酒楼伙计和几个客人的证词,都说是王氏伪造借贷契据,要抢沈娘子的酒楼;还有这张,是王院外的口供,说王氏给他定了和沈娘子的亲,拿了他的礼单,可沈娘子却不同意,是王氏,强迫沈娘子拜堂成亲的。”
相关证据一一摆在眼前,容不得王氏耍赖。
但王氏就耍赖起来了,“那沈令仪是我们沈家人,我是她娘亲,安排亲事怎么了?酒楼当初是怎么开起来的,你们又知道了?”
“倒是你和沈娘子又是什么关系?这么着急护着她,定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关系!我看她一个寡妇这么抛头露面的,身子早就不干净……”
话音未落,一股森寒的杀意乍然而起,刀光如银。
只见魏承意几步闪至王氏面前,腰间的长刀快而稳地抽了出来,整个人逼向王氏的面门,刀刃已经在她脖颈留下一条血痕。
“那我便让你知道——”
“这牢里死个人,多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