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刀光映在魏承意的脸上,一如他的话音,带着黑云压城的杀意。
在场众人皆悚然惊惧。
他是真的敢动手杀人!
明白了这一点的王氏吓得直打哆嗦,浑身僵硬,生怕动一下就血溅当场。
王氏咬了咬牙口,“小魏大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你先、先把刀放下,啊?”
沈文渊也道,“是啊大人,先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
沈拾玉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靠到魏承意的身侧,“大人,能不能先放开我娘亲……”
“滚!”
魏承意一声冷喝,吓得沈拾玉一屁股跌坐下来,呆住了。
他嘲弄的眼神一览无遗,“你说过什么话,就该负什么样的责,不是吗?怕死?怕,也得受着!”
话音如霜,他的手腕一沉,刀刃破开一条血口,一声轻笑从他唇边溢出,只要他再运转力道,就能将王氏的脖子切断。
忽然,一阵急切的脚步靠近,有人喝止道,“住手!”
魏承意倨傲地偏着脸,手下的刀依旧在收紧,朝外看去,只见一名白衣男子疾步走来,步伐沉稳不慌,恍如清风,如朗月。
陈府尹连忙迎上去,“陆大人,您怎么来了?”
“陈大人,”陆云起朝他一颔首,又走到魏承意的面前,拱手道,“魏小将军,我朝律法禁止私下用刑,还请松手。”
他的话语深沉,端方有礼,那双茶色眼眸十分温润。
魏承意不屑道,“我偏不呢?”
陆云起:“边关一战,荆北军赢得大快人心,还没来得及给魏小将军道喜。”
“我不是什么将军,别用功名来压我。”
魏承意的桃花眼猛然收敛了装腔作势的笑意,带着一股少年轻佻。
陆云起沉默地看着魏承意。
一旁的陈府尹吓得直冒冷汗,两尊大佛都惹不起,只好打圆场道,“小魏大人,您刚从边关回来,可能还不认识——这位是圣上亲任,奉旨暗中巡查盐政的巡盐御史陆大人。”
“知道。”魏承意轻勾着唇,两人各怀心思地对视着。
自从君归酒楼的匆匆一瞥,魏承意就对此人上了心,早就派陈昊去调查了。巡盐御史,虽位不高,权却极重,有密折直奏之权,身份必然不低。
他从沈令仪的粥铺便开始光顾,后来每日必去君归酒楼,或许是为了观察市井民情、听闻各方消息,但真有这么简单?
魏承意:“我们在君归酒楼,见过一面。”
陆云起的眼眸波澜未动,但心里已经知道魏承意查过他身份了。
“魏大人,君归酒楼的事我已有所耳闻,对当日情况也有所了解,不如让本官同你一起审案。”
魏承意:“不劳陆大人了。”
见他如此固执,仿佛不杀了王氏决不罢休,这样的性格……陆云起微微蹙眉,走到他身侧,低声道,“沈娘子她,知道你这样吗?”
魏承意一怔,想到了嫂嫂——
“按照律法,合乎常理处置便可。”
“你刚刚崭露头角,不可太过招摇,以免留人把柄。”
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心底的柔软令他寻回了理智,杀意一点点收敛。
他看了陆云起一眼,没再说什么,收了刀,但恐吓地看了王氏一眼,勾唇笑了起来。
“陈大人,我是个粗人,军营里待惯了,做事情有自己的章法,刚才确是我越俎代庖,还希望你不要介意。”
“岂敢岂敢。”陈府尹又出了一身冷汗。
魏承意看了陆云起一眼,“这案子还是由陈府尹来审,我旁听。”
陈府尹连连点头,刚要吩咐又听陆云起道,“我也旁听。”连忙让人搬来两张椅子,开始审理君归酒楼的案子。
一声惊堂木响,陈府尹道,“王氏,有人状告你强抢私产、迫人成婚,你可认罪?”
“民、民妇冤枉啊。”王氏已被吓破了胆,“那、那沈令仪是我们老爷的亲女儿,虽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血缘关系怎么断呢?她开这酒楼的本钱,就是我和老爷出的啊!”
魏承意冷笑一声,“据我所知,事实并非如此!”
他记得,当年嫂嫂哄他说一切会好起来,她说要去找爹爹——“等找到了爹爹,我们就有家了。”当时她的眼睛里有星星和希望。
可嫂嫂回来的时候,半个身子都冻僵了,像是没了灵魂的躯壳,细碎的雪快要将她冰封。
她呆呆得,一遍遍重复,“爹爹不要我了……不要我了……”
后来,一群流氓跑了过来,抢占破庙,将魏承意推倒在地。
嫂嫂就像是一下被激怒了,捡起地上的板砖挥舞着,分明柔弱,却疯狂地赶走了那群流氓。
那个瞬间,魏承意怔怔地被她抱着。
他仰着头,从嫂嫂发间淌下的雨水顺着他额前的发丝滴落,他忘了哭,忘了疼,只是呆呆地看着沈令仪。
他的鼻尖很酸很酸,心里很痛很痛。
这么多年,魏承意从没一刻敢忘记当时的情形!
至于钱……沈家一分也没给过沈令仪。她流落街头,受冻挨饿,沈家更是没帮衬一丝一毫。
她是凭借自己对药材的熟知,无偿帮助几家药铺掌柜寻药,积累了几份人情,后来不顾危险,夜入深山老林找药,再卖到鱼龙混杂的集市,才赚了第一笔钱。
从一家小小的粥棚开到酒楼,当中无数艰辛,全是她一个人扛过来的。
“所以这君归酒楼和沈家有何关系?”魏承意轻蔑地问着。
听完,沈文渊和王氏都满脸惧意,惊恐地看着魏承意,原来他……他是……魏家竟然还有个活人!
当年魏府被灭门,他们怕惹祸上身,便对外公布说大女儿也死了,早就把和魏府的关系断得干干净净!没想到,没想到……
陆云起也佐证,“本官经常莅临沈娘子的粥铺,确是她一人辛苦操持,这一点不假。”
陈府尹听得认真,问道,“那逼婚这事怎么说?我记得你们大女儿不是死了吗?这又哪里蹦出来的女儿?”
王氏瞪了沈文渊一眼,“还不是老爷养在乡下的私生女!她在乡下嫁了人,丈夫却失足落崖死了,带了个拖油瓶回来!”
几句话把当年的惨案掩盖了过去。
陆云起看了魏承意一眼,“原来魏小将不是扬州本地人?”
魏承意淡淡地颔首,礼貌又冷漠。
陈府尹看了看两位大人,踌躇道,“那这案子,该怎么判?”
“你是府尹,你别问我,我只会打仗杀人。”魏承意冷冷地嗤笑一声,十分潇洒地起身甩袖离开了。
“秉公处理。”陆云起也起身离开了。
徒留陈府尹凄凄惨惨地叹气不已,掏空了脑子也猜不透两位大人的心细,最终按照律法,没抢到财物者,徒刑两年,只是这文书还没盖印,先给两位大人过目再论。
另一边,沈令仪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