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年·冬·京城西苑豹房
雪是从腊月初一开始下的,连下七日,将整个西苑裹成一片素白。新落成的豹房就建在西苑太液池西岸,飞檐斗拱,雕梁画栋,与其说是宫室,不如说是座庞大的迷宫——内有殿阁、佛寺、校场、兽苑,甚至还有一片仿江南园林的假山水池,回廊曲折如盘蛇,暗门机关遍布,初入者若无指引,半日也绕不出来。
此刻,校场之上,百余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正列队操练。刀光映雪,呼喝震天,气势比之京营精锐亦不遑多让。这些汉子个个面色冷峻,眼神锐利如刀,动作整齐划一,劈砍间带起的寒风比腊月朔风还要刺骨三分。
朱厚照披着玄狐大氅,立于高台,静静看着这一幕。北疆归来已三月,他瘦了些,也黑了些,眼角多了几道细纹,是风霜留下的痕迹。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此刻映着雪光与刀光,深不见底。
“陛下。”张永小心翼翼地捧着暖炉上前,“天寒,还是回殿里吧。这雪眼见又要下了。”
朱厚照没接,只问:“杨廷和那边,有什么动静?”
“杨阁老称病,已三日未上朝了。”张永低声道,声音压得只有二人能听见,“不过昨日有眼线来报,杨府后门深夜有客,是……兵部王尚书。子时入,寅时出,轿子直接抬进内院,连门房都没经手。”
“王琼?”朱厚照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一个称病,一个夜访,灯下黑谈,这是要商量着怎么对付朕呢。”
北伐归来后,朝局比他预想的更糟。邵元节虽死,但其经营二十年的势力盘根错节,朝中六部九卿、地方督抚,不少官员都与这位“仙师”有过或明或暗的往来。如今事发,这些人惶惶不可终日,有的拼命撇清关系,烧毁书信,有的则暗中串联,试图将水搅浑,把脏水往豹房、往皇帝亲征的“劳民伤财”上引。
而文官集团,以杨廷和为首,趁此机会大肆清洗“邵党”,实则安插亲信,扩张势力。三个月来,六部侍郎换了四个,都察院御史换了八个,连锦衣卫和东厂都有人事变动——调走的都是北疆回来的老兵,补上的多是江南籍的进士。
朱厚照的“御驾亲征大捷”,在朝堂上只换来几句不痛不痒的恭贺,礼部连庆功宴都办得敷衍。真正的权力,依旧牢牢握在内阁手中,批红的朱笔,还是得先过阁老们的票拟。
所以,他建了豹房。
名义上是“修习武事,驯养珍禽”,实则是要打造一支完全听命于自己的武力。校场上这百名锦衣卫,都是他亲自从北疆带回来的老兵,身家清白,与朝中各派毫无瓜葛。他们不归锦衣卫衙门管,直接听命于皇帝,名为“豹房卫”,俸禄从内帑支取,档案不入兵部,是真正意义上的“天子亲军”。
这只是开始。豹房深处,还有从各地搜罗来的奇人异士:崂山的相师,闽南的驯兽师,川中的机关匠人……三教九流,只要有一技之长,又肯效忠,他便收用。
“陈九生呢?”朱厚照忽然问,目光从校场收回,“他回龙虎山了?”
“还未。”张永道,“陈道长如今住在城东白云观,说是要……为逝者守灵七七四十九日。观里的小道士说,他每日除了接待东厂的人辨认符文,就是坐在后山梅林边的石台上,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对着那几株枯梅发呆。”
朱厚照沉默。邵元节伏诛的消息传回后,他曾召见过陈九生。那个年仅二十岁的道士,站在殿中,一身青衫素净得仿佛刚从山间云雾中走出来,眼神平静得像秋日的湖水,完全看不出是能力挽狂澜、击杀邵元节的修士。只有在他行礼时,袖口隐约露出的赤金色纹路,才泄露出一丝非人的气息。
朱厚照问他想要什么赏赐。陈九生只求了两件事:一,赦免郭启明一切罪名,以武将礼安葬,灵位入忠烈祠;二,准他将郭启明与燕红绡的遗骨合葬于龙虎山后山,碑上不刻官职,只刻“同归”二字。
朱厚照准了。他还追加了一道恩旨:追封郭启明为“昭毅将军”,其子郭念生由龙虎山抚养,成年后袭承爵位,朝廷岁给禄米。
这算是……对郭家的一点补偿吧。尽管他知道,再多的补偿,也换不回那对夫妻的性命,换不回那个孩子本该拥有的完整人生。
“陛下,”张永犹豫片刻,低声道,“东厂昨夜在天津卫截获一批倭国商船,舱底暗格里搜出七封密信,用的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文字,像是……符文。已派人星夜送去白云观,请陈道长辨认。”
朱厚照眉头一皱:“拿给朕看看。”
张永从袖中取出一封油纸包裹的信件,油纸外还贴着一张东厂的封条。拆开后,信纸是倭国特有的“檀纸”,坚韧光滑,隐隐带着檀香,但混着一股海腥气。纸上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符号,似字非字,似图非图,笔画转折处极尽诡异,透着一股阴邪气息,多看两眼便觉得头晕目眩。
朱厚照只看了一眼,便觉心头烦恶,眼前似有幻象浮现——不是幻觉,是那符文本身带着的精神侵蚀:血海翻腾,白骨沉浮,还有无数张扭曲的鬼脸从血海中冒出来,张着嘴无声嘶吼。他丹田处那点微末的内息自发运转,却如泥牛入海,完全无法抵御。
他猛地闭眼,将信纸丢开,额角已渗出冷汗:“快!密封起来,送去给陈九生!告诉他,朕要知道这些鬼画符到底是什么意思!”
同一日·白云观·静室(扩展)
炭火在铜盆里噼啪作响,驱不散屋内的寒意。陈九生盘坐在蒲团上,面前矮几上摊开三封信件,都是东厂清晨送来的倭国密信。窗外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又要下雪。
他已经看了两个时辰。
沐晚棠的遗体昨日刚下葬,就葬在观后那片梅林中。她生前最爱梅花,说梅花“傲雪凌霜,不改其香”。如今梅树尚未开花,只有枯枝在雪中静立,像在默哀。下葬时,陈九生亲手将她的遗物——那支从不离身的碧玉簪,和一本写满了药材笔记的旧册——放入棺中。册子最后一页,墨迹犹新,写的是“九生安神方:朱砂三分,茯苓五钱,远志二钱……”,方子没写完,最后几个字已洇开,像是写字的人突然被什么打断了。
陈九生握紧拳头,掌心赤金纹路微微发烫。那日荒废驿站,沐晚棠为护住燕红绡留下的密信,以一敌八,剑光如雪,血染青衫。她倒下时,手中还紧紧攥着那封染血的信,嘴角带着笑,说:“九生……这下,你可要永远记得我了。也好,总比……被你忘了强。”
他当然会记得。永远记得那个总是一身药香、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姑娘,记得她半夜偷偷往他药碗里加甘草,记得她在北疆风雪中为他缝补撕裂的道袍,记得她最后那个笑容——灿烂得刺眼。
静室里弥漫着檀香,也弥漫着一种更深的寂静。陈九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心神拉回眼前的信纸上。这不是哀悼的时候。
“陈师侄。”清虚真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可有眉目?”
陈九生收摄心神,指着信上那些扭曲的符文:“这不是普通的密文,是倭国神道教的‘神谕符’。我在东瀛那半年,潜伏在出云大社附近,曾见那里的巫女主持祭祀时,用朱砂在玉板上画过类似的符咒。但那些符比这些……要简单得多。”
清虚真人走进静室,他是白云观观主,也是全真道在京城的话事人,年逾七旬,白发如雪,却面色红润,仙风道骨。他俯身细看符文,眉头越锁越紧:“神道教……可是倭国本土的那个巫觋之教?老道早年游历东南时,听海商提过几句,说他们拜山拜水拜石头,号称有八百万神灵。”
“正是。”陈九生点头,指尖划过符文的转折处,“神道教信奉‘八百万神灵’,认为万物有灵。他们的神官和巫女能通过符咒、祭祀与神灵沟通,甚至借用神力。这些符文,就是一种祭祀用的‘请神符’,但不止是请神……”
他指向其中一道形似海浪翻卷的符文:“这是‘志那都彦’,风暴与海洋之神,通常渔民出海前祭祀。这道像火焰升腾的,是‘迦具土’,火神与锻造之神。还有这道……”他指尖停在最复杂的一道符文上,那符形如漩涡,中心有一只半睁半闭的眼睛,瞳孔处用极细的笔触勾勒出日轮纹,“这是‘天照大御神’,倭国至高神,太阳化身。用这种符,而且三封信里都出现,通常是在举行……大祭。”
“大祭?”清虚真人脸色凝重起来,在陈九生对面坐下,“祭祀什么?需要动用至高神符?”
陈九生沉默片刻,烛火在他眼中跳动,吐出两个字:“国运。”
静室内一片死寂。炭火爆出“噼啪”一声轻响,格外刺耳。
许久,清虚真人才缓缓道,声音干涩:“你的意思是,倭国神道教,在祭祀我大明的……国运?他们想用邪法,夺我气数?”
“不止。”陈九生又翻开另外两封信,这些信纸略黄,用的是中原常见的竹纸,但墨迹中混着金粉,“这些是混在倭国商队里的佛教僧侣的往来信件。他们用的不是符文,是暗语,但以《法华经》和《金刚经》的句子为码本,东厂费了些功夫才破译出大概。意思差不多——都在谈论‘灵脉’、‘地气’、‘镇物’,提到‘五岳已得其三’,‘峨眉金顶佛光日渐稀薄’,‘青城剑池水面生黑纹’。”
他抬起头,眼中寒光闪烁,静室内的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度:“真人可还记得,邵元节死前在驿站废墟上曾说,倭国与他的合作,不止是为了蓬莱之钥?他说‘他们要的,你们根本想不到’。”
清虚真人点头,白须微颤:“他说过,倭国想要的是……中原的‘灵山秀水’。当时老道以为是指风水宝地,或是山中矿产。”
“现在想来,那句话的意思,可能比我们想的更直白,也更可怕。”陈九生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一道缝隙,寒风立刻灌入,卷动他额前碎发。他望着远处被积雪覆盖的西山轮廓,那是太行余脉,也是京城龙脉的一处支系。“倭国神道教认为,神灵栖居于山川、河流、树木、石头之中。而中原名山大川,泰山之雄、华山之险、嵩山之峻、衡山之秀、恒山之幽,历经数千年文明浸润,帝王封禅,高士隐修,诗文赞颂,万民朝拜,蕴含的‘灵性’早已通神,远非倭国那些弹丸小岛上的小山小水可比。”
他转身,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他们在偷我们的山石。不是普通的山石,是山之精魄。”
“偷山石?”清虚真人愕然,“山石如何偷?即便运走几块,又如何?”
“不是普通山石,是‘灵核’。”陈九生走回矮几前,蘸了茶水,在桌面上画出一个简单的山形,在山巅处点了一点,“每座名山都有其‘山魄’,是整座山脉灵气汇聚的核心,通常凝聚在山巅某块受日月精华最久的灵石之中。这块石头可能不起眼,但却是整座山的‘心’。若将此石取走,山虽还在,但灵性会逐渐消散,草木会失去生机,泉水会变得苦涩,就像人被抽了魂魄,空留躯壳。倭国神道教想做的,就是将这些蕴含中原千年灵气的‘灵核’石头带回去,供奉在他们的神社里,日夜祭祀,以此……壮大倭国国运,削弱大明根基。这是釜底抽薪的毒计。”
清虚真人倒吸一口凉气,手指微微颤抖:“这……这简直……丧心病狂!山川有灵,乃天地所钟,他们怎敢行此逆天之事?不怕遭天谴吗?!”
“但他们确实在做。”陈九生指向那几封信,“这些密信里提到,倭国僧人已在五台山、峨眉山、青城山‘得手’。用的是‘明取暗盗’之法——明面上派遣‘学问僧’交流佛法,暗中由忍者与神官配合,以秘法剥离灵核。下一步的目标是……”他顿了顿,声音沉下去,“泰山。”
泰山!五岳之首,帝王封禅之地!自古便是华夏气运所钟!
若泰山灵核被取,中原龙脉必受重创!届时山河失色,国运衰颓,绝非虚言!
“必须阻止他们!”清虚真人猛地站起,道袍无风自动,“老道这就传信各山道友,加强戒备,尤其是泰山碧霞祠、岱庙,必须日夜看守……”
“来不及了。”陈九生摇头,指着信纸角落一处不起眼的标记,那是一个小小的海浪纹,旁边写着几个倭国假名,“这是日期标记。信是十天前从宁波港送出的,按照倭国人的效率,此刻恐怕已经动手。而且……”
他顿了顿,眼中忧虑更深:“他们能屡屡得手,五台、峨眉、青城皆是千年名刹道观,守卫森严,却都被盗走灵核,说明各山之中,必有内应。邵元节虽死,但他经营二十年,留下的网络还在暗中运作。甚至可能……有比他藏得更深的人,从未浮出水面,一直在为倭寇指路。”
话音未落,观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踏雪声“咯吱咯吱”由远及近。一个小道士慌慌张张跑进来,脸冻得通红,气喘吁吁:“观主!陈道长!东厂的人又来了,这次是孙千户亲自带队,说……说泰山出事了!八百里加急!”
三日后·泰山·玉皇顶(扩展)
狂风呼啸,卷起漫天雪沫,打在脸上像针扎一样疼。海拔一千五百余丈的玉皇顶上,气温低得呵气成冰,呼吸间肺叶都像要被冻住。可此刻,这片平日里杳无人迹的绝顶,却黑压压聚集了数十人——泰山的道士、济南府的官员、东厂的番子,还有接到消息后日夜兼程、刚刚赶到的陈九生与清虚真人。
众人围着一处崩塌的岩壁,脸色凝重如铁。风雪扑打在每个人身上,却没人去掸,所有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那个窟窿。
岩壁原本是玉皇顶北侧一面光滑如镜的悬崖,通体黝黑,唯独正中嵌着一块桌面大小的白玉,石质温润,天然形成阴阳双鱼环绕的太极图案,正是泰山“山魄”所凝的“太极石”。千年来,无数帝王在此封禅,无数道士在此修行,这块石头吸收日月精华、帝王之气、修士之炁,早已通灵。平日靠近三尺,便能感到一股温和而浩大的气息,让人心神宁静。每逢盛世,石面还会隐现流光。
可现在,石头不见了。
只留下一个黑黢黢的窟窿,深约三尺,边缘光滑如镜,像是被最锋利的刀刃切割过,又像是被什么腐蚀性极强的液体融化过。窟窿内壁残留着细密的螺旋纹路,显然是被人以极精妙、极歹毒的法器,生生将整块灵核“旋”了出来,连一丝碎屑都没留下。
“什么时候发现的?”陈九生问,声音在风声中显得有些模糊。
泰山碧霞祠的住持玄静道长是个须发皆白的老道,此刻满脸悲愤,嘴唇哆嗦着:“昨日……昨日寅时三刻。守夜弟子听见山顶有异响,不是风雪声,像是……像是金石摩擦,又像是什么东西在低语。他们上来查看时,只见一道黑光冲天而去,快如闪电,眨眼就消失在云层里。石头就……就不见了。”老道说着,眼圈发红,“我们追下山,在山脚松林里发现三具尸体,都是黑衣蒙面,倭国忍者打扮,怀里藏着淬毒的苦无和手里剑。但都咬碎了齿间毒囊,服毒自尽了,身上除了武器,没有任何标识。”
陈九生俯身,不顾严寒,将手探入窟窿中。指尖触及内壁的刹那,一股阴邪冰冷的炁息顺着手臂经络逆流而上,带着浓烈的恶意与贪婪,竟让他掌心的赤金纹路猛然发烫,朱厌之力自发运转,将那股邪气逼退。
他收回手,掌心金光一闪而逝,沉声道:“不是普通神官。是大物主级别的神道教高手,而且不止一个。这残留的炁息,阴邪中带着一种古老的‘神性’,虽然扭曲,但位阶很高。倭国神道教有‘神主’、‘祢宜’、‘祝’等阶位,最高者称‘大物主’,能直接与所谓‘神灵’沟通,借用神力。偷走太极石的,至少是这个级别,甚至可能是……‘斋王’。”
“斋王?”清虚真人嘶声道,“那不是倭国天皇家族担任的最高神职吗?怎么可能亲至中原行窃?”
“未必是当代斋王,可能是退位隐居的前代。”陈九生目光扫过窟窿边缘那些细密的纹路,“而且,他们用的不是蛮力。你们看洞壁——切割得如此光滑,却没有损伤周围山体分毫,泰山整体的地气流动虽然受损,但并未瞬间崩溃。这说明他们对泰山灵脉的走向、节点、强弱了如指掌,知道如何在不惊动整座山‘意识’的情况下,精准地挖走核心。没有对泰山地理、风水、地脉研究极深的内应,绝不可能做到。”
众人面面相觑,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比这腊月寒风更冷。内应?泰山道观传承千年,门下弟子都是精挑细选,谁会是内应?还是说,内应在朝廷,在礼部,在那些掌管祭祀、熟悉名山档案的官吏之中?
就在这时,山下又奔来一人,是东厂掌刑千户孙洪。他满头大汗,热气在须眉上结成了白霜,手中捧着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木盒,神色惊惶:“陈道长!清虚真人!我们在山脚东南五里处的密林里发现这个!埋在一棵老松树下,土还是新的!”
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尊巴掌大小的黑色佛像。佛像造型诡异绝伦,三头六臂,每只手上都拿着不同的法器——剑、索、杵、轮、弓、斧。面容狰狞,怒目圆睁,口露獠牙,周身缠绕着火焰纹,但那火焰纹的颜色暗红近黑,完全不似中土佛教造像的庄严宝相,反而透着一股暴戾凶煞之气。
“这是……”清虚真人皱眉,想伸手去拿,又觉不妥。
“倭国真言宗的‘不动明王像’。”陈九生沉声道,他没有直接用手触碰,而是并指虚点,一丝细微的金色炁息探向佛像。就在炁息接触佛像表面的刹那,佛像六只眼睛突然红光大盛!一股暴戾、污秽、充满侵蚀性的炁息猛地爆发出来,顺着陈九生的炁息反噬而来,竟让他掌心的朱厌之力再次躁动,隐隐传来兴奋的战意!
他脸色一变,立刻切断炁息连接,反手一道清心符拍在木盒上,暂时封住那股邪气:“佛像被下了咒。不是普通的护身咒或杀咒,是……蚀灵咒。”
“蚀灵?”玄静道长声音发颤。
“专蚀灵气、坏道基的邪咒。”陈九生看着被符箓暂时压制的佛像,目光冰冷,“倭国僧侣将这种下了咒的佛像,秘密埋在名山灵脉的关键节点,比如泉眼、地穴、古树根下。日积月累,佛像会像水蛭一样,慢慢吸食、腐蚀山川灵性。等到灵脉衰弱,他们再取灵核,就易如反掌,甚至不会引起山魄的剧烈反抗。”他环视众人苍白的面孔,“泰山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五台、峨眉、青城……恐怕都已中招。甚至龙虎山……”
话音未落,他怀中的传讯玉符突然发烫!是龙虎山天师殿的紧急传讯符,非生死存亡大事不会动用!
陈九生心中咯噔一下,立刻注入炁息激活。玉符中传出陆载尘急促嘶哑的声音,背景还有隐约的爆炸与喊杀声:“九生!速回!镇妖塔遭袭!第九层的‘镇山印’……被抢了!师父受伤,贼人遁走,是倭寇!他们早有准备!”
镇山印!龙虎山镇山之宝,代代天师加持,正是传说中的蓬莱三钥之一!
陈九生浑身一震,眼中赤金光芒不受控制地骤然爆发,周身三尺内的风雪瞬间蒸发!一股狂暴炽烈的气息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离得近的几个道士被逼得连连后退,惊骇地看着这个一向沉静的年轻道人。
倭寇的目标,从来就不只是山川灵核。
他们要的是——彻底摧毁中原道统的根基,夺取长生之钥,断送华夏气运!
“清虚真人,玄静道长,此处后续事宜,拜托二位。”陈九生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与杀意,声音冷得掉冰渣,“我必须立刻回龙虎山。孙千户,请你立刻以八百里加急奏报皇上,同时通报天下名山寺院:倭寇已全面发动,各山务必彻查属地,挖出邪佛像,加强戒备!迟了……就来不及了!”
说完,他再不耽搁,身形化作一道青影,如离弦之箭般冲破风雪,朝着山下疾掠而去,转眼间便消失在茫茫雪雾之中。
众人呆立原地,看着那个迅速消失的背影,又看看地上那个漆黑的窟窿,一股巨大的恐慌与愤怒,在玉皇顶上无声蔓延。
风雪更急了。
十日后·龙虎山·天师殿(扩展)
殿内气氛压抑如铅,沉重的几乎让人喘不过气。张元吉天师端坐主位,面色灰败如金纸,胸前衣襟还沾着未干的血迹,隐隐透出暗红——三日前那场袭击,他虽拼死击退来敌,却也受了极重的内伤,脏腑被阴寒邪力侵蚀,至今炁息运转滞涩。
下手的是两个蒙面人,一个用神道教符法,挥手间黑雾弥漫,幻化出百鬼夜行;一个用真言宗密咒,诵经声如同魔音灌脑,能扰人心神。两人配合默契无间,修为皆在真人境巅峰,而且对龙虎山的阵法、禁制、巡逻规律了如指掌,避开了所有明岗暗哨,绕过了护山大阵的七处预警节点,直取镇妖塔第九层。
守塔的谢沧流被一纸调虎离山的假情报引去了后山寒潭,说是发现了倭寇密探的踪迹;陆载尘和贺兰在外巡查未归。等张元吉感应到镇妖塔异动,飞身赶到时,塔门已破,禁制被一种污秽的血咒腐蚀。两个蒙面人正与塔中封印的几尊护法神将激斗,其中一人手中已拿着那方古朴的“镇山印”。
张元吉含怒出手,天师剑引动九天神雷,却被那神道教高手以一面诡异的“八咫镜”仿品反射,另一人趁机以密咒偷袭。张元吉拼着硬受一击,重创了持镜者,夺回了半方印——印纽上的螭龙被掰断,印体也出现了裂痕。两个蒙面人见事不可为,立刻遁走,用的是一种燃烧精血的邪遁术,快得连张元吉都追之不及。
“是贫道的过失。”张元吉声音沙哑,每说一个字都牵动内伤,眉头微蹙,“贫道早该想到,邵元节既知蓬莱之钥在镇妖塔,必会留下破解禁制之法给同党。这些年,他借‘国师’之名,多次‘巡视’天下道观,龙虎山他也来过两次……是贫道大意了。”
“天师不必自责。”陈九生沉声道,他将从泰山带回的邪佛像碎片放在桌上,又将镇妖塔残留的血咒痕迹拓印展开,“倭寇蓄谋已久,手段层出不穷,防不胜防。当务之急是双管齐下:一是设法追踪,找回残缺的镇山印;二是通知各山,防止其他名山再遭毒手,同时挖出他们埋下的‘钉子’。”
“谈何容易。”谢沧流灌了口酒,眼中满是血丝,胡子拉碴,比往日更显颓唐,“那两个贼子遁术诡异,如今恐怕早已逃出江西,甚至可能已经出海。天下之大,茫茫人海,去哪找?这印缺了一角,灵气外泄,时间久了,印中封印的‘山岳真形’会逐渐消散,到时候就真成一块废石头了。”
陈九生走到殿中巨大的中原地图前,这幅地图用特制的牛皮绘制,占满了整面墙壁。他拿起朱笔,在上面快速标注着:“这是近来各地上报的、或我亲自查证的异常事件:泰山失太极石;峨眉金顶连续七日佛光黯淡,夜里甚至有黑气缭绕;青城山古剑池一夜干涸,池底发现爪痕;武当山真武大帝坐像无端开裂,裂缝中渗出黑水;嵩山少室山有樵夫听见地底传来诵经声,却是听不懂的倭语……”
他手指在地图上移动,将十几个朱点连成线:“再看倭寇的活动轨迹——浙江、福建、广东沿海是他们登陆劫掠之处,官兵多有交战;但这些出事的灵山,却分布在江西、四川、湖北、山东、河南……深入内陆千里。若无人接应指引,提供地图、掩护身份、打通关节,倭寇绝不可能如此精准地找到这些灵脉节点,更不可能来去自如。”
陆载尘收起折扇,眼神锐利如刀:“你是说,朝中,或者地方上……还有他们的内应,而且不止一个,形成了一个网络?”
“不止朝中。”陈九生指向地图上另外几个用墨圈出的点,“这些地方,近五十年来,陆续有倭国僧侣以‘交流佛法’、‘为倭商祈福’为名,建立的‘倭寺’或‘别院’。规模不大,多依附于大寺庙或建在偏僻处,名义上是宗教场所,实则……”他顿了顿,“恐怕都是收集情报、暗中布局、转运赃物的间谍据点。”
他看向面色苍白的张元吉:“天师,弟子请命,彻查这些倭寺,顺藤摸瓜。同时,请天师以龙虎山名义,联络各山道友,尤其是佛门圣地,务必加强戒备,组织人手巡查灵脉。重点要关注的,除了五岳,还有……嵩山少林。”
“少林?”谢沧流皱眉,“那群秃驴跟我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们功夫是硬,但对付这种邪门歪道……”
“倭国真言宗,源头是唐朝时传入的密教,与少林寺某些禅武结合的支脉确有渊源。历史上也有倭国僧人来少林‘取经’。”陈九生缓缓道,“而且,少林寺藏经阁号称‘天下武学、佛法宝库’,其中大量佛经典籍,尤其是密宗典籍,在中土历经战乱多有散佚,却被倭国僧侣早年带回东瀛,保存完好。他们对少林的了解,可能超乎我们想象。若倭寇想彻底瓦解中原精神根基,佛门重地……他们同样不会放过。达摩洞、塔林、藏经阁,都可能成为目标。”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张元吉压抑的咳嗽声。
许久,这位重伤的老人长叹一声,叹息中充满了疲惫与苍凉:“树欲静而风不止。邵元节虽除,可他种下的祸根,埋下的暗桩,勾结的外敌,如今才开始真正发作,要掀翻这片山河。”
他浑浊却依然清明的目光看向陈九生,带着沉重的托付:“九生,此事牵涉太广,倭寇、内奸、朝争、甚至佛道关系,非一人一派、一朝一夕能解决。你心思缜密,修为已臻真人,又得皇上信重,手持天师令……你可愿……替龙虎山,替中原道门,也替这天下百姓,走这一趟?纵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
陈九生迎着天师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撩起道袍下摆,单膝跪地,躬身行礼,声音清晰坚定:“斩妖除魔,卫道护国,本是弟子本分。如今山河有难,弟子义不容辞。”
“好。”张元吉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艰难地从怀中取出一枚紫金令牌,令牌正面浮雕龙虎交泰图案,背面是一个古篆“敕”字,边缘有雷纹环绕。“这是‘天师令’,见此令如见贫道,可号令天下正一道弟子。你持此令,可要求各山配合,也可请地方官府协助。但记住——”
老人目光深邃如古井,一字一句叮嘱:“你面对的不仅是凶残狡诈的倭寇,还有他们背后传承古老、手段诡异的神道教、真言宗,以及……朝中、地方那些不知是忠是奸、是人是鬼的‘自己人’。人心鬼蜮,有时比妖魔鬼怪更险恶。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慎之又慎。”
陈九生伸出双手,郑重接过那枚沉甸甸的令牌。紫金入手微凉,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守山弟子急促的通报声:“天师!京城有天使到!说皇上有紧急旨意!”
众人皆是一愣。只见一个穿着绛紫色宦官服色、风尘仆仆的太监,在一名豹房卫的搀扶下匆匆而入,显然是一路换马不换人,狂奔而来。太监展开手中明黄圣旨,声音虽因疲惫而嘶哑,却依旧清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倭寇猖獗,不仅祸乱海疆,劫掠州县,更侵我名山,坏我龙脉,盗我重宝,其心可诛,其行当灭!特命龙虎山弟子陈九生,为‘靖海伏魔使’,赐尚方剑一柄,准便宜行事,统筹东南剿倭及侦破倭寇侵山窃宝一案。各州府衙门、卫所驻军、厂卫有司,皆需听调配合,不得有误。钦此。”
陈九生一怔。靖海伏魔使!这不是虚衔,这是有调兵、查案、先斩后奏之权的实权钦差!皇上这是……
太监将圣旨和尚方剑一同递给他,又凑近一步,用极低的声音快速道:“陈大人,皇上还有口谕,着奴婢亲口传达:豹房卫已精选五百悍卒,随时可拔营南下,归你调遣。京城内外,三品以下,任你查问。皇上说……这大明的天,阴霾太久了,该下一场暴雨,好好清一清了。你放手去做,天塌下来,有朕顶着。”
陈九生握紧手中尚方剑,鲨鱼皮剑鞘冰凉,却让他心头骤然涌起一股滚烫的热流,直冲眼眶。
正德皇帝这是……不仅要借他的手剿倭护宝,更要借这把“刀”,清洗朝堂,斩断那些与倭寇勾结、蠹害国家的黑手!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他陈九生的能力,赌的也是皇帝自己的权威和江山!
他抬头望向殿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雪,天地苍茫一片。
前路艰险,迷雾重重,杀机四伏。但他已无退路。
为了逝去的郭师兄和燕红绡,为了牺牲的沐晚棠,为了这片孕育了华夏文明的山河,也为了……那个刚刚来到这世上的、无辜的孩子。
郭念生。他答应过燕红绡,会让他平安长大,会给他一个太平世道。
那么,就必须扫清这些魑魅魍魉,还天地一个……朗朗乾坤。
陈九生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将尚方剑与天师令并握手中,朝着京城方向,也朝着殿中诸位师长,深深一揖:
“臣,陈九生,领旨谢恩。”
一月后·杭州·灵隐寺外倭寺(扩展)
这座倭寺不大,藏在灵隐寺后山北麓的竹林深处,白墙黑瓦,形制低矮,屋檐角高高翘起,与中土寺庙的恢宏庄严迥然不同。寺门是两扇厚重的榆木板,刷着黑漆,门楣上挂着一块陈旧木匾,上书“东渡院”三个楷体字,笔力遒劲,落款竟是百年前一位东渡倭国传法、被倭王尊为“弘法大师”的前朝高僧。寺周竹林茂密,积雪压弯竹梢,更添幽僻。
陈九生站在寺外百步处一株老松后,身后跟着二十名豹房卫精锐,皆着深灰色劲装,外罩同色斗篷,隐于雪林之中,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他手中托着一面青铜罗盘,天池中的磁针正疯狂旋转,指向寺庙方向时颤动不止——这里的阴邪秽气之浓,几乎凝成实质,连罗盘都受到了干扰。
“大人,已查清。”一个豹房卫百户压低声音禀报,他是北疆老兵,脸上有道疤,眼神狠厉,“这东渡院建于此已有五十年,首任住持就是那个‘空海’和尚,自称是弘法大师的隔代传人。此人精通佛法,辩才无碍,常有杭州乃至南京的达官贵人、文人雅士前来听讲佛法,香火一度很盛。但最近半年,寺中闭门谢客的时候多了,有附近樵夫说,夜里常听见寺中有念经声,但那调子古怪,听得人心里发毛。还有百姓说,上月十五月圆夜,看见寺中屋顶有黑气冲天,凝而不散,持续了半盏茶功夫才消失。”
陈九生点头,收起罗盘,解下腰间佩剑递给百户:“你们守在外面,封锁所有出入路径,不许任何人靠近。我一个人进去。”
“大人,这太危险!倭寺诡异,至少让属下带几个人跟进去……”
“人多反而打草惊蛇。”陈九生摆手,语气不容置疑,又取出三张紫金色的符箓递给百户,“这是龙虎山秘制的‘破煞金符’,威力极大。若一炷香后我未出来,或者寺中有黑红光焰冲天,你们便立刻将三张符贴于寺门、东墙、西墙三处,同时以火铳轰击大门,强攻进去。记住,进去后若见邪像,不可直视其眼;若闻异香,立刻闭气;若听诵经声,塞住耳朵。”
“属下明白!”百户郑重接过符箓。
交代完毕,陈九生整了整身上普通的青布道袍,将气息收敛到极致,缓步走向寺门。积雪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在寂静的山林中格外清晰。
寺门并未上锁,轻轻一推,“吱呀”一声便开了,露出里面空荡荡的庭院。院内积雪未扫,只有一行浅浅的脚印通向正殿。正殿大门洞开,里面黑黢黢的,隐约可见一尊巨大的佛像轮廓,但佛像的形态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扭曲。
陈九生踏过门槛,步入庭院。就在他双脚都踏入院中的刹那——
“咣当!”身后寺门无风自闭,门闩自动落下!
与此同时,正殿内突然“噗噗噗”连声,亮起数十盏幽蓝色的油灯!火光摇曳不定,将殿内景象映照得如同鬼蜮!
这根本不是寻常佛殿,而是一座邪恶的祭坛!
四面墙壁上,用暗红色的颜料画满了密密麻麻、扭曲蠕动的神道教符文,那些符文仿佛有生命般,在幽蓝灯火下微微起伏。地面上,用新鲜的黑狗血混合着某种矿物粉末,画着一个直径超过三丈的巨大逆五芒星阵!阵纹复杂,每个转折处都镶嵌着惨白的骨片。
而阵中央,赫然堆着小山般的碎石——有泰山太极石那种温润白玉的碎片,有峨眉金顶特有的、带着金色纹路的“佛光石”碎块,有青城剑池底部的“寒潭玉”残渣……全是各名山灵核被暴力破坏后残留的碎片!它们原本蕴含的灵气已被抽取得七七八八,如今只剩下黯淡的外壳,像被吸干的蝉蜕。
五芒星的五个角上,各盘坐着一个身穿漆黑斗篷的人影,兜帽遮脸,低声诵念着晦涩扭曲的咒文,音节古怪,充满亵渎感。每念一句,阵中那些灵核碎片就肉眼可见地再黯淡一分,有丝丝缕缕乳白色的灵气被强行抽离,如同被榨取的生命力,哀嚎着汇入阵中央那尊“佛像”。
不,那根本不是佛像。
那是一尊高达一丈的三头六臂不动明王像,但与寻常造像的忿怒相不同,这尊像通体漆黑如墨,六只手臂肌肉虬结,每只手上托着的“法器”也非佛门之物:玉玺(仿制八尺琼勾玉)、宝剑(仿制天丛云剑)、铜镜(仿制八咫镜)、宝珠、神乐铃、以及一本摊开的、书页由人皮制成的经卷!全是倭国神道教的“神器”仿制品与邪物!
而在明王像三颗头颅的中央那颗头顶,一方古朴的青铜方印正静静悬浮,散发着微弱的青色光晕——正是龙虎山失窃的“镇山印”!只是印体上的裂痕似乎又扩大了些,光晕时明时灭。
“等你很久了,陈九生。”
一个苍老、干涩、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从殿后阴影中传来。一个穿着紫色金线绣莲花纹僧袍的老和尚缓步走出,他面容枯槁如骷髅,眼窝深陷,颧骨高耸,手中拄着一根九环锡杖,杖头嵌着一颗鸽卵大小的血色宝石,正随着他的呼吸明暗不定,散发出与邵元节同源、却更加精纯阴邪的炁息。
“邵元节的师兄?”陈九生眯起眼睛,体内真炁悄然运转,掌心微微发热。
“贫僧空海,与元节师弟同出一师。”老和尚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僵硬诡异的笑容,“不过师弟执迷于蓬莱长生小道,眼界太浅。贫僧所求……更大一些。”
“你想做什么?”陈九生一边问,一边仔细观察着阵法运转和那五个黑袍人的位置。
“重定地脉,逆转乾坤。”空海张开枯瘦的双臂,紫色僧袍鼓荡,眼中爆发出病态的狂热,“以中原千年山川之灵,奉养我神国八百万神明!待神明苏醒,地脉易主,日出之地,将成世界之中心,万国之宗祖!而你……”
他猛地看向陈九生,目光如同毒蛇舔舐,充满了贪婪与渴求:“你体内的上古凶兽朱厌之力,至阳至刚,至暴至烈,正是唤醒八岐大神、让大神降临此界最好的祭品!有了它,八岐大神便可挣脱高天原的束缚,真身降临,统御此界万物!这是你的荣耀!”
话音未落,空海手中锡杖重重顿地!“咚”的一声闷响,血色宝石红光大放!
五个黑袍人同时厉声尖啸,诵咒声陡然拔高!逆五芒星阵血光大盛,如同一个巨大的心脏开始搏动!阵中那些灵核碎片瞬间化为齑粉,最后残存的灵气如洪流决堤,疯狂涌入中央的邪化明王像!
那尊明王像竟开始缓缓蠕动!石质的表面出现波浪般的起伏,六只赤红的眼睛光芒暴涨,仿佛真的活了过来!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威压,伴随着浓郁的硫磺与血腥气,弥漫整个大殿!
陈九生深吸一口气,不再压制。掌心赤金火焰轰然升腾,瞬间蔓延至整条手臂,将他半边身子映照得如同黄金铸造!灼热阳刚的气息与殿内的阴邪冰冷猛烈对冲,发出“嗤嗤”的声响,空气中弥漫开焦糊的味道。
身后,寺门处传来“咔嚓”一声轻响,似乎被彻底封死。
殿内幽蓝的灯火剧烈晃动,在墙壁那些扭曲符文上投下鬼影幢幢。
一场生死恶战,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