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姐的工位靠近窗口,桌面虽堆满卷宗,却被她收拾得井井有条,每份文件都贴着不同颜色的标签,标注着案件类型与紧急程度。
她儿子的照片和褪色的小熊摆件,与一旁整齐排列的法律工具书形成鲜明对比。
她几乎是每天最早进办公室的人。意外受伤依然不肯休息,每天还坚持过来上班。
此刻,她用未受伤的右手快速翻阅着文件,时不时对着电话那头冷静分析案情,条理清晰的话语让周围同事都忍不住侧目。
看到李姐挂了电话,周知知把保温瓶轻轻放在李姐工位上,揭开盖子时,当归和排骨的香气漫出来。
实习的这几天,看着李姐带着伤忙前忙后,一点都不记得自己是个伤患。只顾着工作,不会照顾自己,午饭吃的都是简简单单的外卖。
再加上儿子已经上初中,周一到周五都住在学校里面,晚上回去一个人肯定也只是简单地对付着。善良的周知知很是心疼。于是想着多给李姐熬汤,补充营养,早日康复。
“李姐,多喝点汤有助伤口愈合,我早上熬了点,您趁热喝。”她指了指李姐缠着纱布的右手,“昨天看您敲键盘都费劲,今天别硬撑着整理卷宗了。”
金属汤勺碰到瓦罐壁发出清脆的响,李姐看着小姑娘眼底的黑眼圈,忽然想起自己读中学的儿子。
“知知,你昨晚加班到几点?宏远案的报告……”话没说完,就被周知知塞了勺汤:“您先喝,多亏小王的帮助,报告昨晚弄了大半,等下您帮我看看就行。”
严实端着空咖啡杯路过时,听见了对话觉得有点惊讶。李姐工作能力他一直是认可的。但给人的形象都是干练,话少,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如此温情地关心同事,还是头一回看见。
他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到李姐时,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被丈夫家里人围着叫骂愣是不肯低头的样子。
她的丈夫胃癌晚期。在世的时候,父母兄弟姐妹连关心问候都没有。她一个人既要照顾小孩。又要照顾病人,没有人搭把手。
只能离职在家照顾。而高额的治疗费,花光了家里的积蓄,最后她的丈夫还是走了。
她丈夫走后,丈夫的哥哥为了保险金登门,联合她的公公婆婆要求分割。那时她身上也没有钱请律师。
严实知道后免费接这个官司,后面赢了,李姐不想欠他的人情。到他的律师所上班。那时他刚自己成立律师所不久,也正需要用人的时候。
此刻看着李姐喝着汤,眉头舒展的模样,他喉头滚动了一下,没作声。
李姐用没受伤的右手翻开报告,红笔在[股权质押风险]部分画了个圈:“知知,这里要补充《民法典》第 443 条关于应收账款质押的规定,宏远案的目标公司刚好有笔未结账款。”
她顿了顿,指着另一段,“”还有这个尽调方法,得注明是……”
周知知在报告最后一页贴了张便签,用不同颜色标注了「待确认点」:“目标公司土地使用权证是否存在抵押?”“环保合规性报告是否完整?”这方式,竟和严实自己的工作习惯出奇地像。
严实把报告摔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周知知站在办公桌前,手指绞着,听见他说:“格式还行,法律依据部分没漏关键点。”
他顿了顿,用笔尖点了点「待确认点」的便签,“这几个问题明天前早上给我答复,问李姐或者韩风都行。”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报告上投下条纹,严实看着周知知如蒙大赦的表情。
想起今早路过茶水间时,看见吴律师偷偷把自己的法务笔记放在她桌上。这小姑娘确实没经验,他转着钢笔,但怎么就… 律师所这群老油条都乐意搭把手?
“出去帮我泡杯咖啡。”他重复道,这次语气没那么冷硬,“还是美式,不加糖。但……”
他看着周知知愣住的样子,补充了句,“水温要是能保持在 92 度,往后的两个多月,早上的咖啡就归你了。”这看似刁难的要求,在律师楼里,实则是通过考验的潜台词。
周知知抱着报告走出办公室时,李姐正用左手笨拙地拆牛奶盒,见状她赶紧上前帮忙。
“通过了?”李姐挑眉,看见她点头,忽然从抽屉里摸出颗水果糖塞给她,“严律师,嘴上刻薄但心里柔软。”
她剥开糖纸,甜味在舌尖化开。以后自己每天都能见到严实。还能给他递上自己亲手泡的咖啡。这感觉真好。
律师楼的打印机还在嗡嗡作响,有人在讨论新案子,有人在给客户打电话。
但不知从何时起,那股弥漫在空气里的咖啡香,似乎混进了点人情味儿,让冰冷的文件和法条,都多了层暖色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