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更新时间:2025-12-16 18:33:57

“我认真问一句——”

江不惊盯着屏幕上的视频通话界面,压低声音,“你确定,他只是个普通心理咨询师?”

“你不信平台?”

白悠悠正倒挂在天花板上,头发垂下来,像一串不太严肃的挂件,“平台好歹是人间正规军。”

“我信平台爱赚钱。”江不惊说,“但我不信他们突然良心发现给我配专业老师。”

屏幕上,“专业老师”本人已经上线了。

他看上去大概三十多岁,短发,戴着一副细框眼镜,白衬衣外头套了件薄毛衣,背后是一面整齐的书架,书按颜色从浅到深排得很变态——不,是很整齐。

名字下面显示:

【顾行——注册心理咨询师(平台合作)】

“你好,江老师。”

顾行的声音不紧不慢,透过耳机听过去,有种“你说什么我都先不急着否定”的温和。

“别叫我老师。”

江不惊下意识摆手,“我就是个……开了个破直播间的。”

“那我叫你不惊吧。”顾行笑笑,又很自然地转头看向他左边一点,“还有你的……女鬼搭档?”

“……”

江不惊背后一凉。

白悠悠正飘在他左边,整个人瞬间僵住:“他看得到我?”

顾行很诚实:“大概能感觉到一点。”

他推了推眼镜,神态泰然:“职业病。”

“你做心理咨询做到能看到鬼?”江不惊怀疑,“你这是开天眼吧。”

“不是看到。”顾行纠正,“是——”

他顿了顿,像在斟酌词,“你旁边那一块儿,气场挺吵的。”

“……”

白悠悠炸毛:“谁吵了?我明明很安静。”

“好了。”江不惊举手,“不管他看不看得见你,今天这场直播是他专业,我嘴炮,你胡说,三方分工明确一点。”

“我不同意你对我的岗位描述。”白悠悠抗议,“我的岗位是——文明胡说。”

耳机那头的顾行轻笑了一声。

他低头看了一眼平台给的会议大纲,上面写着:

【今晚直播主题:

“社畜不想死”特别场

——专业心理视角 X 女鬼视角 X 打工人视角

注意:

① 明确声明本节目不代替专业诊断;

② 不给出具体“去死/不去死”的指令;

③ 以“活下去”为主旋律,允许适度调侃。】

“我先声明一点。”

顾行看向镜头,“我上节目,是为了防止你们乱来。”

“谢谢你说人话。”江不惊真诚,“那你也得允许我们——”

他冲着屏幕比了个圈,“用我们自己的方式乱来一点。”

“我会把你们拉回来。”顾行说,“但不会帮你们脚上拴沙袋。”

“……”

这比喻还挺好。

白悠悠在旁边嘀咕:“听起来这个人……还算靠谱。”

“哪开播?”江不惊看了眼时间,“再拖,观众要以为我们开会猝死了。”

晚上八点整。

直播间标题赫然写着:

【《社畜不想死》特别场:

专业心理咨询师 X 女鬼搭档 X 穷 UP 主

——我们来认真胡说一次】

一开播,弹幕就满屏乱飞:

【来啦来啦】:今天有专业老师,UP主你别乱说了。

【心理咨询师??】:平台终于怕出事了。

【女鬼 vs 心理老师】:我赌女鬼嘴更毒。

【穷UP主】:希望你别在老师面前社死。

画面里,江不惊坐在老位置。

他旁边空着一把椅子——那是给白悠悠的,虽然看上去只是空气略微有点凹陷。

屏幕右上角是一个小窗,顾行坐在他自己的书房里,表情淡定,像弹幕暴雨对他来说只是带点彩色的天气。

“兄弟们晚上好。”

江不惊先惯例寒暄两句,“今天你们已经看见了,我旁边……和右上角,多了两个监督我的人。”

“一个是——”他指指小窗,“平台给我配的心理咨询师,顾行老师。”

“另一个是——”他拍了拍旁边空椅子,“地府文明吓人项目组,实习女鬼,白悠悠。”

弹幕:

【平台监工+地府监工】:你是三方资本共管资产。

【顾行老师好】:老师小心被他们带跑偏。

【白悠悠别闹】:今天有专业人士在你收敛点。

【这配置】:突然有点期待。

“先让顾老师自我介绍一下。”

江不惊很懂流程,给对方递话。

顾行点点头:“大家好,我是顾行,做心理咨询十年,目前主要服务人群是——”

他顿了顿,看向弹幕,“和你们差不多的。”

【差不多?】:博士社畜吗?

【我们是打工魂】:你是疗伤魂。

【十年……】:你见过多少想死的?

“挺多的。”顾行说,“但我更愿意说——我见过很多,在‘想死’和‘不想死’之间来回摇摆的人。”

“今天我不是来给你们上课的。”他笑笑,“是来防止他们俩——”

他指了指江不惊,又朝旁边空位置点点头,“把你们带跑偏。”

“那我呢?”白悠悠不服气,“我可是地府官方认定的文明女鬼。”

“好,你负责文明。”顾行说,“我负责科学。”

“那他负责啥?”她指江不惊。

“两头被骂。”顾行平静总结。

“……”

弹幕笑成一片:

【精准】:老师看透一切。

【江老师委屈】: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女鬼+心理师】:穷UP主是真正弱势群体。

匿名提问箱:第一封信

“我们今天试试一个新形式。”

江不惊把话题拉回,“之前征集了几个匿名问题,顾老师看过,我们选三四个今晚聊聊。”

“第一个问题。”

他打开手机,念出来:

【Q1:

我是公司 HR。

这两年不断裁员,我每次给别人打电话,通知他们明天不用来了。

我知道我只是执行命令的人,但被骂的是我,哭的是他们的家人,

到最后骂完、哭完,他们走了,我还要继续上班。

有时候我会想:

会不会有一天,他们有人真的想不开,

我是不是也要背一点责任。

我很想换工作,但我爸妈说现在有工作就不错了。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对那些被我“送走”的人负责。】

直播间安静了一瞬。

弹幕缓缓刷起来:

【HR好难】:我朋友也是做这一行的。

【刀在别人手里,血溅你一身】:就是这种感觉。

【我被裁过】:那次电话我至今忘不了声音。

【她问的问题我也问过】:我是不是不够好。

“顾老师先来?”

江不惊懂规矩,把麦递过去。

顾行点点头:“这个问题,挺常见的。”

“常见?”白悠悠惊讶,“你们人间有这么多发裁员通知的人?”

“是有这么多,在明明自己也是打工人,还得当‘坏消息传声筒’的人。”顾行说。

“我会先和这位 HR 说一句——”

他看着镜头,一字一顿:“你辛苦了。”

弹幕:

【有点戳】:好像第一次有人对HR说这句话。

【我以前骂过HR】:突然有点愧疚。

“你问自己要不要为他们负责。”

顾行继续,“我想你其实在问另外一个问题——”

“‘我是不是一个坏人?’”

“……”

很多人沉默了。

“从结构上讲,这件事不全是你的责任。”

顾行说,“决定裁员的是公司,是决策层,是整个行业的大环境。”

“但对被你通知的那一个人来说——”

“你,就是那个按下按钮的人。”

他顿了顿:“这是你现在感受到痛苦的原因。”

“你一边知道自己也是被系统推着走的小角色,一边又实实在在看见别人在你面前崩溃。”

“你不想当坏人,又发现自己在别人故事里,确实扮演了坏人。”

“那怎么办?”弹幕有人问。

【我也在当“坏人”】:比如做催收、比如当家里那个逼孩子的家长。

【我不想】:但我不知道怎么停下来。

“有两个方向。”

顾行举了举手指,“第一个,现实层面的——你可以找机会换工作,或者跟领导谈减轻这部分任务。”

“但我知道,现实往往不这么容易。”

“我们聊第二个——心理层面的。”

“你说你‘想对他们负责’。”他缓缓说,“我会建议你,把‘负责’两个字换成‘认真’。”

“什么意思?”

白悠悠忍不住问。

“‘负责’,很多时候意味着你要掌控结果。”

顾行解释,“你希望他们被裁后能找到更好的工作,希望他们别太恨你,别出事。”

“可这些,你都很难做到。”

“‘认真’,是指——”

“在你能做的范围里,把每一个当成一个人,而不是一个编号、一份手续。”

“你可以在每次拨号前,给自己十秒钟深呼吸,提醒自己——这是一个可能会很难过的人。”

“你可以在通知的时候,尽量讲清楚补偿方案、流程,告诉他们还可以做什么。”

“你可以在挂断电话后,允许自己难过一下,而不是马上关掉情绪,去打下一个。”

“这不叫你要为他们的生死负责。”顾行说,“这叫你在一个不太人道的流程里,努力保留一点人味。”

“至于他们会不会因为失业走上极端——”

“那有太多变量。”

他摇头,“不是哪一个 HR 能左右的。”

“你问要不要负责,我会说——”

“你没办法为他们活下去,

你能做的,是在告诉他们坏消息的时候,不要把他们当死人看。”

弹幕:

【……】:这句话,有点狠。

【但很真实】:很多流程就是把人先当数字。

【我被裁那次】:HR全程低着头读稿,我反而想安慰她。

【如果当时有人这样跟我说话】:我可能不会哭那么惨。

“那女鬼搭档怎么看?”

江不惊把问题丢过去。

“我觉得——”

白悠悠托着腮,“这位 HR 其实,很适合我们项目。”

“招人呢?”江不惊吐槽。

“我很认真。”她说,“你想啊,地府那边每天也有很多‘通知’,只是没有电话。”

“‘你好,明天不用去上班了,来我们这边报到。’”

“你们这是抢人啊。”顾行忍不住笑了。

“有时候我会在想,”白悠悠说,“如果当初在我工位边上,也有一个人,哪怕不是领导,不是 HR。就是普通同事,在我刚刚有点撑不住的时候,跟我说一句——”

她学着那种语气:“‘哎,要不今天就先回去吧。’”

“我是不是会犹豫一下。”

“所以我挺想对那位 HR 说——”

她仰头看着天花板:“你不能替他们活,但你可以在他们要掉下去之前,伸手拉一下。”

“哪怕只是一句:

‘如果哪天实在撑不住,记得去求助,不要憋着。’”

“这句话听起来很鸡汤,”她眨眨眼,“但鸡汤好歹比地汤好。”

“……”

弹幕笑中带泪:

【鸡汤比地汤好哈哈哈哈】:笑着笑着就懂了。

【HR多一点人味,损失的是公司不是人性】:记住了。

【我也是HR】:谢谢,你们今天说的,我会记很久。

系统在白悠悠眼前弹出一行小字:

【情绪安抚维度:+3

当前:6/100】

旁边又冒出一行新指标:

【专业配合度:

——顾行:满意

——项目组:观望】

“观望个鬼。”她嘟囔,“把加班费打过来再观望。”

匿名提问箱:第二封信

“第二个问题。”

江不惊念:

【Q2:

我是大三学生。

越来越不想上学,课听不进去,作业拖到最后一刻交,有时候连寝室门都不想出。

我不算特别惨,也没到想死,就是觉得——

“活着也就这样。”

周围的人不是卷保研,就是卷实习,我完全提不起劲。

不想努力,也不想死。

就想躺着,躺一辈子。

这样是不是很废物?】

弹幕立刻热闹:

【我擦】:这不就是我?

【躺平大学生在线+1】:甚至觉得考不考试都无所谓。

【不想死,也不想活】:卡在中间太难受了。

“这个问题很典型。”

顾行点点头,“而且,越来越多。”

他看着镜头:“首先,你没有病,也不是废物。”

“你只是——”他缓缓说,“看到了一堆看上去都不太好走的路,暂时不想动。”

“那怎么办?”

白悠悠插话,“地府那边可没有‘躺平特区’。”

“你很在乎这个‘是不是很废物’的问题。”

顾行没有被打断节奏,“那我先回答你——”

“你现在这样,不算废物。”

“但如果你就这么躺着,不跟任何人说、不去尝试任何可能,你迟早会把自己躺成一个‘连自己都不想看一眼’的人。”

“我们可以把你的状态,当成一种——‘系统节能模式’。”

“……”

弹幕笑:

【节能模式哈哈哈哈】:突然觉得自己是台电脑。

【那我是不是要重启】:还是插电。

“节能模式是有原因的。”

顾行说,“有的人是连续被打击,有的是长期焦虑,有的是看太多“努力也没用”的故事,有的是根本没找到对什么有兴趣。”

“你说你‘没那么惨’,其实在一定程度上,是否定自己的感受。”

“你可以允许自己不那么上进。”

他慢慢说,“但我会建议你——别把‘不上进’当成年轻时最酷的标签。”

“那他要干嘛?”江不惊问,“直接去实习?他连寝室门都不想出。”

“从最小的开始。”

顾行说,“比如——”

“今天在阳台站五分钟,看一眼楼下光。”

“明天去图书馆坐半小时,不用看书也行。”

“后天跟一个你不讨厌的人吃一顿饭,不聊未来,只聊八卦。”

“你现在的问题不是‘没有人生规划’。”他说,“而是你的感受卡在一个地方太久了。”

“你需要的是——哪怕一点点——动起来。”

“如果你有能力和资源的话,找学校心理中心约一次时间也不错。”

顾行补了一句,“哪怕你只是进去坐一会儿,说一句‘我只是觉得活着很一般’,也比你在宿舍里一个人刷短视频要好。”

弹幕:

【原来可以这样】:以前总觉得挂心理咨询就是我疯了。

【学校心理中心不太敢去】:怕被别人看到。

【但确实】:躺着的时候,脑子更吵。

“那从鬼的角度呢?”

江不惊把话抛给白悠悠,“你死过一次,你怎么看这种‘不想努力也不想死’?”

“我挺羡慕的。”

白悠悠脱口而出。

“啊?”一人一屏幕同时惊了。

“生前我要是有勇气直接躺着不干活,那我大概活得久一点。”

她摊手,“但我当时连‘躺平’的勇气都没有。”

“有人说‘躺平’是失败、是逃避。”

她抬头看着镜头,“我有时候会觉得——能躺平还挺需要胆子的。”

“你得敢让别人失望、敢不去争、敢面对那种‘你一事无成’的指责。”

“而我那时候,是不敢的。”

“所以啊。”

她笑笑,“你现在能这么诚实地承认‘我不想努力’,已经比很多还在强撑着的人诚实多了。”

“但——”

她话锋一转,“你可以躺一阵子,别躺一辈子。”

“你现在躺着,是在给自己一点缓冲。”

“你要是一直躺下去,不跟任何人说,不做任何小动作,最后你大概会躺到——”

她顿了顿,看向顾行,“天界客服那边都懒得管你。”

“……”

顾行被她引了一句:“我们那边确实不想太早看到你们。”

“你可以想一想,”

白悠悠说,“有没有一件非常小、非常不需要‘上进’的事,是你干起来不那么讨厌的。”

“比如打游戏、写同人、画小人、拍路边的花。”

“你不需要一上来就给自己设定‘我要变成大牛’那种目标。”

她摆手,“那太压人。”

“你可以先给自己定——”

“‘今天不讨厌自己十分钟。’”

“十分钟?”弹幕有人问,“怎么做到?”

“比如在这十分钟里,你想躺就躺,想刷视频就刷,想打游戏就打。”

白悠悠说,“但有一个前提——你不能在脑子里骂自己‘废物’。”

“十分钟以后爱骂骂。”

“……”

弹幕笑疯:

【女鬼鼓励式躺平】:十分钟不骂自己,试试。

【我刚刚就骂了】:那重来。

【这个练习好像……】:比让我写职业规划舒服多了。

“这其实是一个不错的小练习。”

顾行点头,“在这十分钟中,你就是在学着把‘我不想努力’这件事,当成一条情绪,而不是一个判决。”

“没什么人,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走哪条路。”

“你不想努力,也不想死,是正常的。”

他笑笑,“我们今天的任务,是先帮你做到——不被这句话吓到。”

“至于以后要不要努力、要努力成啥样——”

“你有的是时间慢慢试。”

“……如果你愿意给自己这点时间的话。”

弹幕:

【好像……舒服一点】:有人说我正常。

【我现在的小期待】:今天给自己十分钟不骂自己。

【我决定】:明天去趟学校心理中心。

【谢谢你们】:感觉没那么想躺一辈子了。

系统面板再次震了一下:

【希望点传播指数:

——本场预估触达:2.1万人】

下面小字备注:

【天界观察员备注:

——“节能模式”比喻,用得不错。】

“哟。”

白悠悠瞟了一眼,“上面也在看你上课。”

“哪个上面?”江不惊小声问。

“很多个。”她哼哼,“平台、地府、天界,还有观众老爷。”

“我谢谢大家集体监控我。”他扶额。

匿名提问箱:第三封信(超纲问题)

“最后一个问题。”

江不惊翻到第三封,深吸了口气,“这个……有点重。”

他念:

【Q3(已简化):

我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妈妈,有一个上小学的女儿。

我老公常年出差,公婆帮我带孩子,但也经常因为教育问题和我吵。

公司要我拼,家里要我扛,小孩要我陪。

有时候我真的会闪过一个念头:

“要不,我消失算了。”

然后另一个念头马上冒出来:

“那我女儿怎么办?”

我就一边哭一边做饭,一边崩溃一边写PPT。

我不是真的想死,也不敢。

但我很怕,有一天我撑不住的时候,

真的做出什么事。】

弹幕明显慎重了很多:

【……】:好像看到了我妈。

【这不是电视剧】:这是很多人的日常。

【不敢想】:如果我妈也这么想过怎么办。

“这个问题——”

江不惊看了一眼顾行,又看了一眼空椅子,“我们得谨慎一点。”

“是得谨慎。”

顾行表情比之前都认真,“但也不能绕开。”

“首先,我想直接对这位提问的妈妈说一句——”

他看着镜头,语气坚定:“你很辛苦,也很正常。”

“你有这些想法,不代表你是坏妈妈。”

“很多在高压状态下的人,在极度疲惫的时候,脑子里都会闪过那句‘要不我消失算了’。”

“你能在第二秒想到‘那我女儿怎么办’,说明你还有很强的牵挂。”

“这个牵挂本身,是一条护栏。”

“问题在于——护栏再强,你也不能一直往上撞。”

“那怎么办?”弹幕有人问。

【我妈应该也撞了很多次】:只是从来没说。

【我也是妈妈】:但我不敢跟任何人说我想消失。

“我会给两个建议。”

顾行说,“一个现实的,一个心理的。”

“现实的建议是——请你尽快找一个可以正儿八经说话的人。”

“可以是线下的心理咨询,也可以是可靠的朋友,甚至是工作中你信任的同事。”

“你现在的状态很危险的地方在于——所有东西,都在你一个人脑子里打转。”

“只要你肯开口,哪怕只是一句‘我真的很累’,世界上就多了一点保护你的力量。”

“你不用告诉女儿你所有的崩溃。”

他温和地说,“但你可以告诉身边的大人。”

“你有资格说‘我撑不住了’,

而不是永远只说‘我没事’。”

“心理上的建议呢?”

江不惊提醒。

“心理上——”顾行想了想,“你现在落在一个很残酷的陷阱里。”

“你把‘我想消失’和‘我是坏妈妈’等号了。”

“我想邀请你做一个很小的练习。”

他伸出手,像是在空中画圈:

“当你再一次有‘要不消失算了’的想法时,你可以试着这样回应自己——”

“‘我现在很想逃走。’”

“——而不是‘我想死。’”

“这两句话,看起来差不多,但完全不一样。”

“‘我想死’,像一个黑洞,把你往里拖。”

“‘我想逃走’,是承认你现在在这个环境里待不下去了。”

“想逃走,是一个人被逼到角落里的正常反应。”

“从这里出发,你可以一步步往回爬。”

“比如想:

——有没有人可以暂时代我一下?

——我能不能跟公司谈一下减一点任务?

——孩子的功课,是不是可以没那么完美?”

“每一个‘逃走’前的小调整,

都是在帮你慢一些,别一下跳到终点。”

弹幕:

【“我想逃走”】:这四个字好重要。

【我也是妈妈】:听到这句突然想哭。

【我们家大人从来不敢说累】:只会说要我好好读书。

“从鬼的角度呢?”

江不惊轻声问。

白悠悠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以前没当过妈。”

她说,“以后也没机会当了。”

“但我当过女儿。”

“我妈年轻的时候也经常说一句话——‘我早晚被你们气死’。”

她扯扯嘴角:“那时候我觉着她在骂我,现在想想,她大概是在说她也想逃走。”

“如果你真心怕有一天撑不住做傻事。”

她盯着镜头,“那你可以做一个很……俗的小动作。”

“每次你脑子里冒出‘要不消失算了’的时候,你就——”

她比了个手势:“给你女儿的照片看一眼。”

“哪怕那一眼之后,你还是会崩溃、会哭、会觉得撑不住。”

“但至少,你那一秒,是记得——”

“你想要逃走的是这个困住你的生活,

不是从你女儿身边彻底消失。”

“这很重要。”

她顿了顿,轻轻补了一句:

“如果哪天你真的觉得快要做傻事了,

拜托你——”

“路过任何一个医院、派出所、甚至便利店的时候,随便拦个人,说一句:”

“‘我现在状态不太对。’”

“人间有很多烂地方。”

她说,“但也有很多普通人,会在那个瞬间帮你一把。”

“你在这条路上多撑一撑,会给你女儿多很多年……可以跟你吵架的机会。”

“……”

这话说得,又好笑又想哭。

弹幕一片“呜呜呜”和“谢谢”。

系统在白悠悠面前,第一次弹出一个红色的提醒:

【检测到高风险话题:

——自杀/消失念头

正在启动“安全守则”检查……】

下一行变成绿色:

【检查结果:

——未出现鼓动或美化自杀内容;

——提供了求助建议。

评价:合规。】

下方小小的一行:

【天界观察员批注:

——这段说得不错。】

“看见没。”

白悠悠悄悄吐舌头,“连天上那帮人都说‘不错’。”

“你还能看到他们批注?”江不惊瞪眼。

“福利。”她得意,“职工内网。”

直播接近尾声。

一晚上,他们三个人像一台奇怪的机器——

顾行负责给思路装上护栏,

江不惊负责把沉重拆成可听的句子,

白悠悠负责在黑色幽默里,塞一点温暖进去。

弹幕从一开始的调侃,到中间的“我哭了”,

最后又慢慢飘回了“好笑”“谢谢”“我去洗澡睡了”。

“今天差不多就到这儿。”

江不惊对着镜头深呼一口气,笑着说,“最后照例——希望点环节。”

“顾老师先?”

他把话递过去。

“我希望——”

顾行想了一下,“今天看直播的人,如果你觉得自己状态确实有点不太对。”

“你可以给自己定一个小期待:

——在接下来的一周,尝试至少跟一个人说一句真心话。”

“可以是‘我很累’,也可以是‘我有点难受’。”

“你不需要一次性把所有事情全说出来。”

“只要你开口世界就不会完全装聋作哑。”

弹幕:

【记下来了】:我明天要跟室友说一句。

【那我就跟我妈说】:“我也有点撑不住了。”

“那女鬼搭档呢?”

江不惊问。

“我希望——”

白悠悠歪着头,“你们今天睡前,给明天的自己留一个期待是——”

“明天哪怕只活得比今天多好一点点,也行。”

“比如今天你只想躺,那明天你可以躺的时候开一下窗。”

“今天你没吃晚饭就睡了,那明天给自己加一个鸡蛋。”

“今天你觉得‘活着也就这样’,那明天你可以试着说一句——”

“‘那我先把这一天混过去。’”

“你们活得好一点,对我们这边的加班,也算是一种体谅。”

“……”

这句一出口,弹幕又笑炸了:

【女鬼KPI视角】:请不要给地府添麻烦。

【我尽量活得久一点】:减轻你们工作量。

【三方共赢】:天界、地府、人间都笑了。

“那我呢?”

江不惊最后说,“我给我自己的小期待是——”

他看了眼旁边两个“不正常”的搭档,笑了一下:

“明天早上,不看数据,先去吃早餐。”

“毕竟,我得活得久一点,不然你们谁来开这个破直播间。”

直播结束键按下,屏幕暗下来。

顾行那边的窗口也消失了,只留下刚刚的回声在耳机里轻轻晃。

小小出租屋里,灯光照在墙上那张纸上:

【直播主题:社畜不想死】

【希望点:给自己留一个明天的期待。】

底下又被加了一行新字,是江不惊刚才趁中场休息的时候写上去的:

【附:不想死,可以先学着不骂自己。】

白悠悠飘过去,用手指轻轻描了一遍那几个字。

“你觉得,”

她忽然低声问江不惊,“我们今天,是不是有点——”

“太认真了?”

“还好。”

他把椅子靠回去,“反正专业的人在旁边看着。”

“再说——”

他看着那行“希望点”,很轻很轻地说:

“就算我们确实只是在发安慰剂,

那也是一种,暂时把人从边缘拉回来一点点的药。”

“等真正能改变世界的那帮人醒过来,

至少,还有人活着等他们。”

“……”

白悠悠愣了两秒,突然哼了一声:“你今天鸡汤有点多。”

“那你以后多帮我洗碗。”他说。

“为什么?”

“你鸡汤熬得再好,也得有人刷锅。”

“……”

她抬手,往他脑袋上敲了一记——当然,只是吹了一阵凉风。

系统在一旁默默弹出最新小结:

【文明吓人项目·案例编号:0003

标题:《社畜不想死——专业胡说特别场》

惊吓指数:低

娱乐指数:中

温度指数:高

专业配合度:通过

天界观察员评语:

——“可以继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