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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门地界,谁不知军阀沈司令有两位夫人,一双千金。
我是原配之女,和二房的女儿沈青瑶,自小就是死对头。
她结交各路豪杰,在军营横着走。
而我则是满津有名的废材闺秀。
整个津门,只有萧策会把我护在身后:“阿禾,有我护着你,没人敢欺负你。”
可这份偏爱,让沈青瑶恨我入骨,屡次暗害。
直到萧策平定叛乱,成为津门新主。
我以为熬出了头,能与他相守一生,
却没料到老家遭人血洗,母亲留下的书信和祖传玉佩,竟被当成赃物送上拍卖台。
我满心焦灼找萧策求助,推开门却看见他与沈青瑶依偎在沙发上,
“你说,沈禾要是知道,她全家灭门都是你我策划的,她会不会跪着求着我们还她东西?”
我浑身僵硬,血液几乎凝固。
看着我崩溃的模样,他却漫不经心地擦拭着枪支,语气淡漠:“阿禾,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要回你母亲的遗物,就按我的规矩,赢了这场生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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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门口,指尖掐紧掌心里。
不敢置信眼前这抱着沈青瑶的男人,是昨天还在床上贴着我背喊我‘卿卿’的丈夫!
他明知我和沈青瑶势同水火,即便寻新欢,为何偏偏是她!
胸口一阵翻涌,我几欲干呕。
沈青瑶眼里的得意几乎溢出来:“萧大帅别为难姐姐了,她这样的金枝玉叶,哪会玩枪呢?”
萧策淡淡看了我一眼说,“枪杆子地下抢天下,我的夫人娇娇弱弱,什么都不会,未免让人看不起。”
那谁让他看得起呢?
自然是将门虎女的沈青瑶了。
沈青瑶骑马枪术皆是一流,谁人不知。
我望向萧策,最后一点一日夫妻百日恩的念想也凉透。
“什么规矩?”
萧策意外的看了一眼我,似乎没想到我有这样胆气:“你别逞强,这可是生死局。你以为生死局是什么儿戏吗?”
“不过一死!”我冷笑。
萧策嘴角一抽,沈青瑶倚着他,笑得更明媚。
我知道沈青瑶在得意什么。
我知道一切又如何?奈何不了沈青瑶,更奈何不了萧策。
萧策淡淡开口道:“既然你不识好歹,那我成全你。”
“和青瑶比一场。城西废钢厂,一把枪,一颗子弹,谁活着,谁拿走你母亲的遗物。”
沈青瑶脸上的得意僵了一瞬。
她也没想到,萧策不在乎我的死活,也不在乎她的吧。
我们都一样。
我们一行人去了靶场。
废钢厂里,开门的士兵见我与沈青瑶一起过来,一时无措。
萧策忽的从后面贴住我的背,握着我的手带起枪:“摸过吗?熟悉一下。”
沈青瑶以女主人自居,她本就枪法好,混惯军营,使唤靶场的小兵,简直像女司令似的。
“今天我姐姐要下场玩玩,各位,都精神点。沈家将门虎女,我也很期待姐姐的枪法呢。”
众人的议论声嗡的一下燥起。
“夫人大家闺秀,娇娇弱弱能摸枪吗?”
“沈禾竟然会打枪?”
“这你就不知道了,不会打也得打。”
“贺家前阵子被萧长官给端了,谁让他们总跟青瑶小姐过不去。喏,大房知道了。能不恨吗?”
我指甲掐进伤口,鲜血又渗出来。
多可笑。
沈青瑶与我为敌多年,我不意外。可萧策曾为我屡屡教训她,如今两人竟搅在一起,甚至贺家满门......竟是为博她一笑?
“萧策,少废话。不就是生死局吗?来啊。”
我气的发抖,恨不得现在开枪杀了这狗男女。
萧策却不急,他不仅让人搬来了沙发,泡了红茶,摆了点心。
消遣的仿佛不是在看一场人命屠杀,而是一场好戏。
萧策说:“急什么?沈禾,看在多年夫妻的情分上。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这生死局上刀剑无眼,你若真上场了。可就不是知道是残了,还是死了。”
“这死了还好一些。拖出去乱葬岗一埋,这一生也消停。这若残了,你躺在病床上流口水,莫不是以为我会留着你这个夫人丢人?”
我冷笑一声,“你血洗贺家时,我们夫妻缘分就情断意绝了!”
“今日,我母亲留下的东西,我必要夺回来。”
沈青瑶挽着萧策胳膊,甜甜地问:“大帅,你说我们要比什么好呢?移动靶,障碍设计?”
她掩唇笑了笑,直盯着我说:“姐姐,别说我欺负你。我知道你枪术不好,我们就比固定靶吧。免得我胜之不武,你不服气。”
我格外沉静,说:“好,就比固定靶。”
靶场一下子沸腾起来,人人都认为我不自量力。
“夫人疯了?青瑶小姐可是神枪手。”
“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就在这时,萧策却漫不经心地抬手:“固定靶多没意思,你俩去当靶子。我和亲卫同时开枪,这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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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随手点了个亲卫。
沈青瑶脸色煞白,喊了声:“大帅。”
我和她站上靶点。
萧策与亲卫同时拉栓,站位交错,一时分不清枪口对准谁。
沈青瑶忽然扬声道:“大帅,我选你。我的命,我愿意把性命交给你。”
萧策不以为然,目光沉沉的看着我,似乎在等我开口。
我转向那亲卫:“就你吧。”
萧策脸色一青,骤然挥手。两箱沉甸甸的东西抬了上来——正是母亲那块龙凤玉佩,和她的旧信。
我眼眶一热,刚要上前,沈青瑶却抢先拿起玉佩,娇声道:“大帅,这玉佩真衬旺财,给它当脖圈正好。”
萧策淡道:“赢了自然归你,开始吧。”
裁判上前:“第一局,彩头是贺夫人的龙凤羊脂白玉佩。”
枪响刹那,子弹擦过我头顶——是萧策开的枪。
几乎同时,亲卫的子弹掠过沈青瑶发梢。
沈青瑶惊魂未定,冲亲卫发作:“你吓死我了!”
他没有说话,萧策吹了口枪口,淡笑说:“1:1平局,下一场。”
第一局,二者皆胜,我们俩都没死。
沈青瑶阴沉的看着我半晌,对萧策说:“大帅,不是说好是我们俩的生死局吗?”
她举枪向我,“该我和她比才对嘛,我也让着姐姐,还是原先的固定靶好了。”
萧策说:“好。”
靶场上同时立了两个靶子。
我看了一眼母亲留下的玉佩,晚了一步。
沈青瑶利落举枪,砰砰砰连开三枪,三枪皆中靶心,满堂喝彩。
沈青瑶环胸看着我:“该你了,姐姐。”
我握枪的手不稳,姿势笨拙,周围响起嗤笑声。
我恍若未闻,沉下心瞄准,扣动扳机。
第一枪,子弹偏得厉害,连靶子边都没沾上。
第二枪,擦着外环缓缓留下一个弹痕。
第三枪,勉强打中一个六分。
顿时满场的哄笑声停都停不住,沈青瑶捂着嘴说:“玉佩我就收下了。大帅,你看好不好看?”
萧策没理她,目光冷冷的看着我。
我知道,他在等我求他。
沈青瑶声音压得极低,对我说:“沈禾,你和你娘自持大房,屡屡看不起我们母女,现在滋味如何?”
我舌尖咬出血,强忍着。
“第二局。”
沈青瑶的声音充满兴奋,她居高临下的玩弄着我,戏谑道:“固定靶太没意思了,不如我们玩点会动的。”
大家哈哈大笑,叫:“青瑶小姐,你收着点。别太欺负人了。”
“就是,固定靶都打成那熊样。”
说话间,士兵已经推来了几个装有滑轨的移动靶,靶心以不规则的速度晃动着。
“彩头。”
萧策紧盯着我的眼睛,目光落在一箱子母亲亲手写的家书上,“这箱贺夫人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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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被狠狠揪住,这些信是母亲在世时,和外公家唯一的联系。
出嫁多年的女儿对娘家的思念和牵挂。
我只有这些可回忆了。
沈青瑶嘟了嘴说:“大帅,我要这些没用的玩意儿做什么?不如抬去烧了。”
“不要!我可以加注。”
我的声音紧绷,沙哑道:“沈青瑶,不要烧。我愿意用我全部的陪嫁,和城西的庄园换这箱书信。”
城西的庄园是萧策打下的第一个地盘,他在这里给我求婚,把这桩具有纪念意义的庄园,以聘礼送给我了。
当年沈青瑶眼红了好一阵,我知道她一定会要的。
萧策说:“津门动乱,城西是我的地盘。这里最为清静,将来你无论遭遇什么危险。躲在这里,绝对没有人敢碰你一根手指头。”
沈青瑶眼睛一亮:“这是你说的!”
萧策眉梢几乎不可察的动了一下。
沈青瑶笑了,声音又脆又亮:“好啊。休说我欺负你,我东街有三家金铺。你若是有本事能赢我,这些归你了。”
移动靶开始滑动。
三枪快如闪电。弹孔几乎重叠在移动的靶心上。沈青瑶的准头和气势,场边爆发出喝彩声。
她放下枪,冲萧策飞了媚眼,然后挑衅地看向我:“姐姐,到你了。这次可要瞄准些,子弹......也是要钱的。”
周围响起一阵压制的嗤笑声。
是啊,我压上了一切,已经是个穷鬼了。
我走上前,移动靶在我的眼前来回晃动。轨迹难以捉摸。我手里全是冷汗,手臂瞄准了好几次。
“砰——”
子弹擦着靶边飞过,打在了后面的土墙上。
“哈!”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姐姐,别紧张呀。”沈青瑶甜蜜道:“哭也算时间哦,还有两靶!”
我咬牙,再次瞄准,扣动扳机。
“砰——”
这次打中了靶子杆上,蹭着钢铁的火花飞走了。
最后一枪,我几乎能感到扎在背上的目光。萧策视线沉重,像寒冰压背。
“砰——”
子弹歪歪扭扭打在靶子边缘,险些脱靶。
死寂沉默之后,今天以来最轰动的爆笑声传来。满场都看着我。
“三枪加起来都没青瑶小姐的一环多。”
“夫人真是自取其辱!”
士兵甚至没有过去数环,直接宣布:“第二局,青瑶小姐胜!”
沈青瑶走过来,侮辱的拍了拍我肩膀,笑着问:“沈禾,你还有什么能赌的吗?”
她贴着我说:“你娘这些破信,拿回去烧炉子我都嫌脏。你若真想要,好好想想你还有什么能赌的。”
我知道,沈青瑶在期待萧策说的对决。她想让我自己说出来。
要不是萧策一直拦着,她根本不会比前两局。
我猛地抬头,眼睛通红。
沈青瑶懒洋洋的靠在萧策肩上:“没意思。姐姐,看在我们姐们情深的份上。我们赌最后一把,我押上刚才赢来的所有东西。给你个翻盘机会。就看你敢不敢赌了。”
萧策想结束这场比赛,说:“够了,胜负已分。我不想再看小丑滑稽的丑态了。”
“等等!”
我拦着萧策和沈青瑶:“我有一条命,可以赌!”
“最后一局,我输了。这条命你们拿走。你们输了,东西还我。外加......”
我目光落在沈青瑶和萧策紧抱的手臂上:“外加你们一人一条手臂,你们,敢不敢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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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全场倒抽一口冷气。夫人要赌命?
还要压上津门新主和青瑶小姐持枪的手?
萧策脸色骤变。
沈青瑶尖叫:“你疯了?!”
我像个真正的赌徒,“你不敢?”
萧策一丝火气涌上头,“沈禾,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萧策,你逼我上这场子。不就是为了看我低头,看我求你吗?现在我就用这条命,赌你们一只手,你敢吗?”
沈青瑶猛地拍案:“赌!大帅,我跟她赌,我要她死的心服口服!”
我微微一笑,“这一次,我先手。”
装腔,上膛。对准沈青瑶。
沈青瑶有些晃了晃,她不怕我打准,但怕我打不准。歪打正着打死了她。
我这次手稳了许多。沈青瑶强忍着发白的脸嗤笑道:“装模作样!”
我没理她,枪口对准了身后悬挂的津门旗,三声枪响后,军旗应声落下。正好罩住沈青瑶的整个脑袋,在军旗下挣扎。
我左手一翻,从旗袍下拔出大腿处的袖珍手枪,看也不看,连开三枪,打碎了挨着墙根放的火油桶。
霎时间,炼钢厂火焰冲天。
一片火光中,沈青瑶和萧策猛地震惊。
沈青瑶骇然地看着我:“你,你怎么会?”
萧策死死盯着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
我放下枪。
“津门只知沈司令。萧策,我外公才是津门第一任督军。我五岁摸枪,百步穿杨。母亲不让我显露,是因为我是正经千金小姐,不必和二房似的花枝招展,四处在男人堆里招摇。”
我冷笑的看着沈青瑶:“你娘爬床上位。二房教二房,果然是母女。”
沈青瑶尖叫的想扑过来,被萧策让人扣住。
“愿赌服输。”我冷眼看着萧策:“东西还我,手臂留下。”
萧策脸色铁青。
他若反悔,明天就会成为整个津门的笑柄,再无立足之地。
可让萧策就这么自断臂膀,那是不可能的。
萧策拔枪,对着沈青瑶的肩胛骨,小臂桡骨,手腕各射三枪。
沈青瑶惨叫一声,满臂鲜血:“大帅?”
“生死局,愿赌服输。”
萧策脸色惨白,从牙缝里挤出字,他看着我问:“够了吗?”
我冷笑,“我赌的是你们两个人的一双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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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边他的亲兵队长李真悄悄将手按在了枪套上,被我余光瞥见。
我两同时拔枪、上膛,李真捂着伤口倒在地上。
我又对萧策开了一枪,霎时间萧策左臂鲜血直流。身后李真大喊:“大帅!”
几乎在枪响的同时,萧策的士兵就持枪把我包围了。
我盯着上百柄黑洞洞的枪杆子,走到沈青瑶面前,用枪顶着她抬头。
“沈青瑶。”我用枪拍了拍她的脸,“我忍辱负重。跟你们戏耍,本来是想一枪打死你的。现在我改主意了。”
“你勾引萧策,他亲手废了你的手。好笑吧?这就是你抢走的男人。”
我提枪对准沈青瑶手腕要害处又补了几枪,萧策打的太轻飘飘了,我要她彻底变成残废。
“沈青瑶,我允许你活着。我们贺家灭门的债,我们慢慢算。”
沈青瑶撕心裂肺的哭喊。
上百柄枪对准我就要穿心。几乎同时,奎叔带着七八百个穿着军装的汉子,踹开废钢厂的大门。枪口更快的对准萧策的兵。
“放下枪!”
奎叔低吼,废钢厂外看守的人后脑勺被顶着家伙丢进来。
奎叔说:“你们下场不想跟他一样的。带着你们萧大帅走。他的手许是还能救。我们只是想接回我们的大小姐。”
萧策捂着手臂说:“放他们走。”
我一枪精准的打在萧策的皮鞋旁:“这一枪,恩断意绝。萧策,你当初娶我发过的誓,全都忘了。”
说完,我抱起母亲的木箱,奎叔等人持枪护卫着我,一步步离开。
身后是沈青瑶的哭嚎和萧策的闷哼声。
竟是沈青瑶不满自己被萧策亲手废了,朝他补了一枪。
这一枪不是惯用手,误打在萧策的小腿上。
想必萧策要坐很长一段时间的轮椅了。
一夜之间,津门变天。
“津门新主萧元帅被元配夫人一枪废了左手,沈青瑶废了一条手臂”的消息,像长了翅膀,天没亮就传遍了津门的大街小巷。
我回到贺家老宅。昔日车水马龙的贺府,如今门庭冷落,白幡还未撤下。
院子里竟然站着十几名穿旧式军装,腰杆笔挺的汉子。
“大小姐!”
众人齐声喝道,洪亮的声音压抑着激动。
奎叔快步上前,对我跪下说:“收到您的信号,我们就连夜赶回来了,贺帅当年待我们恩重如山,这口气我们咽不下!”
患难见真心。
贺家逢此大难,这些昔日旧部还能如此忠心。我眼眶发热。
贺家是没有了,但贺家的根基可不止萧策抢走的那些,暗处的生意更是遍布了一张网。
“奎叔,各位叔伯,以后阿禾就要靠你们了。”
三辆黑车驶来,停在贺家门口。
车上跳下萧策的参谋赵成,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我与贺家旧部纷纷拔枪对准赵成。
“沈小姐,萧长官如今内外交困,几个团长已生异心。”
赵成快步走到我面前,低声道:“沈小姐,我知道你与萧长官血海深仇。您若想彻底扳倒他,赵某或可效劳。”
我看着他:“条件?”
“爽快!”赵成低声道:“事成之后,我要萧策城防司令的位置。”
我点头说:“可以,今夜先把城西驻军的布防图给我。我要看到你的诚意。”
赵成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这样,从怀中取出信封递过来:“明日此时,我会再送来他走私的交接名单。”
奎叔检查后向我点头。
我收下布防图,放赵成走了。
奎叔委婉许久,沉声道:“大小姐,赵成不可信。”
我望着贺家大门,“我知道。”
“我嫁给萧策这么多年,知道赵成是什么人。”
“他不是真心投诚,但手里这份城西驻军的布防图必然是真的。只有我和萧策斗起来,搅乱局势,他才能趁乱上位。”
“这就够了。”
6
我连丈夫的忠诚都抓不到,还指望赵成都我忠诚吗?
有利于我便好。
次日清晨,津门各界小报闻风而动。津门物理意义上的震动了。
城西弹药库被毁,萧策损失惨重,大发雷霆。
钱司令以此为借口,强行接管了萧策两条走私线路。
萧策无力抵抗别人的趁病夺权,势力大减。
赵成眼见时机成熟,又来找我。准备借我之手将萧策一举铲除。
我看透赵成野心,淡笑地说:“如今萧策大势已去,必然在准备逃跑事宜。与其你在这怂恿我攻打他大本营,不如好好探探其他消息。”
赵成脸色灰白一片走了。
数日后,赵成再次秘密来访,带来了萧策的新消息:“沈小姐,萧策手中的城北老营如今兵力不足三百,他昨日急电关外,想向他表哥求援。”
我立刻下令:“不能让关外援兵进来。奎叔,你带人去铁路线,制造点意外。”
奎叔领命而去。
我思虑良久,如今津门内萧策无力征兵。除非他有钱。
思及到此,我亲自去见了几位与贺家交厚的银行董事,明确对各大银行表示任何借贷给萧策的银行,都将是我贺家的敌人。
一连半月,萧策派人去银行的贷款请求被全部驳回。哪怕他亲自撑着病体登门,也只是得了个闭门羹。
没有钱,没有枪。他就打不了仗。
萧策那边内忧外患。他左手重伤,实力大损,手下几个团长陆陆续续成为第二个、第三个赵成。
萧策自顾不暇,自然没时间再理会沈青瑶。
沈青瑶被萧策废了手臂,在医院又不闻不闻。
医生只能截肢替沈青瑶保命。
沈青瑶手臂做了截肢,性情大变,终日打骂下人。
然而,这只是我开始清算旧账的第一步。
贺家满门惨死,这才哪到哪!
有奎叔这帮老行伍镇场,津门的人精们,立刻改口称我为“沈小姐”。
再次见到萧策,是在津门军阀年宴上。
萧策来了,他清瘦了很多,左手未愈还坐着轮椅。他脸色阴沉。
沈青瑶没来。
我端着酒杯,与几位银行家谈笑风生,仿佛没有看到他。
萧策最终还是推着轮椅过来,挡着我的去路。
“阿禾。”萧策声音沙哑,受尽磋磨:“我们能不能谈谈?”
我示意几位银行家失陪,走到露台。
“萧先生,有事?”我疏离的看着他,浑身厌恶。
萧巍眼神痛苦:“是我鬼迷心窍,以为打压贺家,能让你只依靠我。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我从来都没想过要贺家满门的命。”
“我让沈青瑶对贺家去动一点手脚,我没想到她背着我会灭了贺家满门。你知道的,我不会这么做的!”
7
“有区别吗?”我打断他的款款深情,“萧策,对我而言,结果都一样,你别再摆出这副情深后悔的样子,我恶心。”
萧策呼吸一窒,脸上血色褪尽:“你是在嫌弃我是个残废?我的伤不严重,我不是沈青瑶,大夫说我很快就会痊愈,最多一年。”
“别可笑了。”
我逼近一步,紧盯着萧策眼底的憔悴:“你只是输了不甘心而已,如果你赢了,现在站在这里的你,只会搂着沈青瑶,嘲笑我贺家活该。”
他被我说中心事,狼狈的别开眼。
又过了半年。
一个下雪的清晨,奎叔带来消息,沈青瑶跑了。
“她在贫民窟跟了个拉黄包车的混混,偷了那混混攒下的所有钱,想跑路去南边,被抓住了。”
“那混混打断了她一条腿,现在......在码头最脏的那条巷子里,靠着以前那点姿色,勉强活着。”
我沉默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要处理掉吗?”奎叔问。
我摇摇头:“让她活着。死了太便宜她了。”
我只想折磨沈青瑶。
自从我意识到,即便我杀了这对狗男女,贺家满门也不会复活之后。我手段越发的狠了。
萧策被步步紧逼,眼看着要失去所有退路。
他数次反扑,派人到我名下的码头、商铺闹事。
但奎叔他们也不是吃素的,用凶残的手段打了回去,折了萧策不少人。
一来二去,萧策那边渐渐没了动静。
我知道,他不是认输,他只是在等待。
三天后,萧策在萧家书房召开紧急会议。
赵成暗中送来了与会名单。我让奎叔按名单,将不同的“礼物”送到这些军官家中。
三团长收到他儿子随身的长命锁,五团长收到他老母珍藏的玉镯。
当晚会议不欢而散,人心惶惶,无人再敢全力支持萧策。
一周后,奎叔成功炸毁了通往关外的铁路桥,彻底断了萧策的求援之路。
萧策已山穷水尽。
赵成送来最后密信:“沈小姐,萧策决定明日凌晨带着亲信,强闯城门逃往租界。”
我立刻布置人手,在四个城门都设下埋伏。
次日凌晨,萧策果然出现在南门。
他带着几十名亲信,试图强行冲卡。
奎叔带人将其团团围住。
激战中,萧策剩余亲信死伤殆尽。他本人中弹,被奎叔生擒。
“阿禾,”他嗓音沙哑,“成王败寇,我认了。只求你......”
“你有什么资格来求我?”
我拿出离婚协议,“大帅,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还没有离婚?”
“签下这份协议,我放你一条生路。”
8
萧策看着上面的协议,几乎残尽了他所有的地盘产业,以及萧家的祖宅。
“阿禾,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当真要这么狠?”
我眼眶含泪,几乎是咬着牙说:“萧策,不在乎夫妻情分的人是你,你明知道我丧母后极其悲痛,只有外家了。”
“父亲死后,整个沈家被沈青瑶和她的母亲把持着,那已经不是我的家。”
“你怎么忍心让我孤家寡人?”
我毫不留情呵斥他:“这是我给你最后的温情,再拖延,我一个大洋的钢蹦都不给你。现在签,你还有离开的路费。”
萧策自知大势已去,认命的签下离婚协议。
我依诺放萧策走,只给了他十个大洋的路费。
萧策脸色骤变:“十个大洋?你打发叫花子呢,这够什么?”
我细细的敲了敲桌子,“沈青瑶再怎么说是我的妹妹,你把她赶出萧家时,似乎连十个大洋也没有给她,我觉得我比你仁慈多了。”
“哈?天大的笑话,你什么时候把沈青瑶当自己人了?”
“沈禾!你耍我。”
赵成一脚踹在他胸口,派人将萧策丢出了津门。
我迅速接管了萧策的所有产业。
清算过程中,我发现赵成试图暗中侵占萧策的码头。
我让奎叔带人直接接管,并给赵成送去一句话:“安分守己,城防司令还是你的。再多伸手后果自负!”
赵成立刻老实了。
津门上下皆对我刮目相看,说没想到萧策的夫人竟然这么能干。
但很快就有人讨我欢心说:“如今人家可不是什么萧夫人,是沈小姐。”
回城路上,钱司令派人送来请柬,邀我共商津门港扩建事宜。
我让秘书回话:“贺家会配合钱司令的一切指示。”
贺家新商行正式挂牌成立这天,津门政商名流尽数到场。
钱司令亲自到场剪彩,宣布与贺家商行达成多项合作。
津门上下皆为我鼓掌。
他们没想到贺家惨遭灭门。萧策如今已经落魄。我竟然还能扶摇直上。
沈禾,不愧是沈督军的外孙女。
我微微一笑,当众宣布:“我和萧策夫妻一场,当年他做过的恶事,我无法弥补。”
“从今天起,我决定贺家生意的一成利润,用于抚恤当年因萧策而家破人亡的家庭。”
典礼结束后,奎叔低声汇报:“大小姐,刚得到消息,萧策离开津门后,去了关外。他表哥嫌他已成废人,只给了他一个闲职,郁郁不得志。”
我点点头,没再多问。
津门彻底在我的掌控之下。
母亲一直希望我做个名门闺秀,嫁一个得体优秀的人。
萧策无疑是最出色的青年才俊,可我跟着他这些年家破人亡,吃尽苦头。
却没有得到丝毫好处。
反倒是自己掌权后,逐渐在津门获得了尊重和体面。
贺家生意遍布各行各业,护卫队规模扩大到五百人,装备精良,连钱司令也要让我三分。
回想这一切,竟不知母亲的期许和我走过的路,究竟哪个更可笑。
我重新翻修了贺家祖坟,为外公一家立了碑。
祭奠那天,我独自在墓前站了很久。大仇得报,家业重振,但我心中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片平静。
我没有刻意派人去打听,但沈青瑶翻过第二年就没消息了。
萧策偶有零星的消息。说他去了关外投靠大军阀,也有人说他后来死在一次冲突里。
是真是假,我不在意。
这些人在我的生命里已经彻底过去了。
祭祀后,我召见了奎叔和贺家核心骨干。
“津门海路发达,我打算开辟南边航线,把我们的货运到广州。”
我铺开地图,指出几条路线,“奎叔,你带人去实地勘察几日可好?”
奎叔没有说话。他答应南下,但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我说:“小姐,前些日子去收萧家祖宅的时候。我们发现了这个。”
照片上是成婚前,我和萧策在贺家后院并肩而立,郎才女貌。
耳旁似乎又响起了萧策昔日的保证,“阿禾,将来我一定让你做津门最风光的女人。”
“烧了吧,没用的东西。”
我不再是需要庇护的沈禾。
我是津门家主,是津门的新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