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医院后门停下时,凌晨两点四十分。
杨清付钱下车,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看向住院部大楼。七楼的病房大多暗着,只有零星几扇窗户透出微弱的光——夜灯,或者监护仪的屏幕光。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安静得像一座巨大的墓碑。
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味道。
不是消毒水,不是血腥味,而是一种更古怪的、类似于铁锈混着腐烂花朵的气味,很淡,但钻进鼻腔后就挥之不去。杨清的左臂胎记开始隐隐发烫,不是预警的那种温和热度,而是针刺般的灼痛。
他快步走向后门。门卫室亮着灯,但里面没人。自动玻璃门感应到有人靠近,缓缓打开,发出轻微的嗡嗡声。走廊里的光线比平时暗,应急灯的绿光在地面上投下诡异的影子。
电梯停在七楼不动。
杨清等了几秒,决定走楼梯。消防通道的门虚掩着,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在寂静中格外响亮。
他沿着楼梯向上走。脚步声在水泥台阶上回响,但回声不太对劲——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模仿他的脚步,从上方传来,频率相同,但慢了半拍。
一步,两步,三步。
杨清停在四楼半的转角,侧耳倾听。
模仿的脚步声也停了。
沉默。
只有通风管道里传来的微弱气流声,还有……滴水声?很轻,嗒,嗒,嗒,从楼上传下来。
他继续向上。五楼,六楼,快到七楼时,楼梯间的灯突然全部熄灭。
不是跳闸——应急灯也没亮,真正的、绝对的黑暗。杨清的心脏猛地一缩,背靠墙壁,屏住呼吸。黑暗中,他听见滴水声更清晰了,还夹杂着一种黏腻的、像是肉体摩擦地面的声音。
从楼上,正沿着楼梯向下靠近。
杨清的右手下意识地握紧——掌心窍刚刚开启,青龙之力在皮下涌动,带来微弱的暖意。他集中意念,试图让手掌发出一点光,像之前在病房里那样。
但失败了。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压制他的力量,像一层厚重的湿布裹在身上,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黏腻的摩擦声越来越近。
已经到了七楼楼梯口。
杨清能闻到那股味道更浓了——腐烂花朵的铁锈味,还混着一丝……福尔马林的气息?
然后,他看见了光。
不是灯,而是某种生物发出的、淡绿色的荧光,在楼梯上方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那轮廓很大,像一个人,但又不完全像——四肢比例不协调,躯干扭曲,头部的位置没有五官,只有两个凹陷的黑洞。
它停在那里,“看”着杨清。
杨清感到一股冰冷的视线扫过全身,像手术刀的刀锋划过皮肤。那视线停留在他的胸口——玉佩的位置,然后移向左臂的胎记,最后定格在他的右手掌心。
“第七个……”一个声音响起,不是从“嘴”里发出的,而是直接在杨清脑海中震荡,像低频的声波,“容器……不完整……”
“你是谁?”杨清咬牙问。
“医院的……旧主。”那东西说,“或者说,是医院吃剩的……残渣。”
它开始向下移动。动作很慢,但每一步都让楼梯震颤。杨清看清了它的“脚”——不是人类的脚,而是一团不断变化形状的肉瘤,表面布满了脓包和裂缝,流出暗黄色的粘液。粘液滴在台阶上,发出嗒嗒的声响。
“你想做什么?”杨清后退一步。
“吃掉你。”声音直接而残忍,“完整的容器太危险……残破的容器……刚好。”
它加快了速度。
杨清转身就跑,向下冲去。脚步声在楼梯间里轰响,身后传来那东西追赶的声音——黏腻的摩擦声混着重物砸地的闷响,越来越近。
五楼,四楼,三楼——
到二楼时,前方的消防门突然被从外面推开。
刺目的手电筒光照进来。
“别动!”是张振的声音。
杨清刹住脚步,差点撞上门框。张振举着手电筒,另一只手握着手枪,枪口不是对准杨清,而是对准他身后的楼梯上方。
手电光柱里,那个东西显出了全貌。
比杨清想象的更恐怖。
那是一具……融合体。至少三具尸体拼接在一起,用粗大的黑色缝线粗糙地缝合。躯干部分穿着破烂的病号服,手臂一长一短,一条是人类的手臂,另一条却像是某种野兽的前肢,覆盖着稀疏的毛发。头部是三个头骨拼凑而成,勉强维持着人头的形状,但眼眶的位置塞着两颗玻璃弹珠,在手电光下反射出诡异的光。
最恶心的是它的腹部——敞开着,没有缝合,里面塞满了医疗器械:手术钳、剪刀、注射器,还有半截听诊器,全都浸在黏稠的黄色液体中,随着它的动作互相碰撞,发出叮当的轻响。
“缝合怪……”张振低声说,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紧张,“实验室跑出来的失败品……怎么会在这里?”
那东西停在了楼梯拐角,两颗玻璃眼珠在手电光下转动,最后聚焦在张振身上。
“道统……走狗……”它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液体在喉咙里翻涌,“一起……吃……”
它扑了下来。
速度比刚才快得多,像一只巨大的蜘蛛,四肢并用,在楼梯上弹跳。张振开枪了,子弹打在它身上,溅起黑色的液体,但没能阻止它的冲锋。
杨清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掌心对准那东西。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本能地想要推开它。
然后,掌心窍的力量自己发动了。
一股暗红色的气流从掌心喷涌而出,不是火焰,而更像某种高压水枪,但温度极高。气流撞在缝合怪身上,瞬间蒸发了表面的粘液,露出底下焦黑的皮肉。缝合怪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向后翻滚,撞在墙壁上。
张振抓住机会,连续开枪,子弹全部打进它的头部。一颗玻璃眼珠被打碎,另一颗脱落,滚下楼梯。
缝合怪瘫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但尸体没有像正常生物那样保持原状——它开始融化。皮肉化作黑色的粘稠液体,骨骼软化,最后只剩下一滩散发着恶臭的泥浆,连那些医疗器械都融化了,只剩几片金属残片。
张振用手电照着那摊泥浆,脸色很难看:“实验室的销毁程序出问题了……这种东西不应该还能活动。”
他看向杨清,目光落在杨清还冒着淡淡红烟的右手上:“你刚才……”
“我不知道。”杨清老实说,“它自己就出来了。”
张振沉默了几秒,收起枪:“先上去,组长在等你。”
七楼的走廊里,气氛凝重。
护士站被临时改成了指挥中心,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正在忙碌地操作仪器。地面上画着一个巨大的符文阵,用某种暗红色的粉末绘制,散发着淡淡的腥气——杨清认出那是朱砂混着黑狗血,道统常用的净化材料。
袁霜站在703病房门口,正低头看手里的平板电脑。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了杨清一眼:“去哪儿了?”
“城南。”杨清没有隐瞒,“见了一个老太太。”
袁霜的表情微变,但她没有追问细节,而是侧身让开:“进来看看。”
703病房是707的斜对面,昨晚那个诡异死亡的病人隔壁。此刻病房门敞开着,里面没有开灯,只有仪器屏幕的冷光,映出几个忙碌的身影。
杨清走进去,第一眼就看见了病床上的东西。
不,那不是病人。
那是一张人皮。
完整的人皮,像被脱下的衣服一样,平整地铺在床上。脸部的五官轮廓还在,眼睛的位置是两个空洞,嘴巴大张,保持着死前最后一刻的惊恐表情。皮肤呈蜡黄色,表面布满了细密的皱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水分。
但最诡异的是,这张人皮是……中空的。
从颈部到脚踝,被整整齐齐地剖开了,像一件打开的衣服。内部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肉残留,甚至连骨骼都不见了,只剩下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的内膜。
“王建国,五十七岁,胆囊切除术后恢复期。”袁霜的声音很平静,但杨清听出了一丝压抑的怒意,“昨晚十一点四十分,监控显示他还在看电视剧。十一点五十分,护士最后一次查房时,他还打了招呼。零点十分,警报响了——生命体征突然归零。我们赶到时,就剩下这个。”
她指着人皮:“没有挣扎痕迹,没有出血,没有药物残留。就像……有什么东西从内部把他吃空了,然后从剖开的切口钻出来,再把皮仔细地铺好。”
杨清感到胃里一阵翻腾:“和楼梯间那个缝合怪……”
“不是同一种。”袁霜摇头,“缝合怪是物理层面的改造和拼接,这是……灵体层面的吞噬。更高级,也更危险。”
她调出平板电脑上的监控录像。画面是走廊的视角,正好对着703病房的门。时间显示零点零三分,病房门自己打开了。
没有东西出来。
但门外的光线突然暗了一瞬,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通过了。
零点零五分,门重新关上。
“能量探测仪记录到了异常读数。”袁霜切换屏幕,上面是五颜六色的波形图,“灵体类,能量等级蓝级中阶,携带强烈的饥饿和憎恨情绪。它在这个楼层游荡了至少二十分钟,最后选中了703。”
“为什么是703?”杨清问。
“因为703的病人体内有恶性肿瘤,虽然切除了,但残留的‘病气’对某些灵体来说……是美味。”袁霜收起平板,“更重要的是,703正对着你的病房。我们怀疑,那东西真正的目标是你,但被病房的结界挡住了,所以退而求其次,吃了隔壁的病人。”
杨清的后背发冷。
结界挡住了,所以吃了别人。
因为他的存在,一个无辜的人被以最恐怖的方式杀死。
“这不是你的错。”袁霜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灵体袭击医院的事件每年都有发生,这里阴气重,病气浓,是它们最喜欢的狩猎场。只是这次……可能和你有关,但不全是你的责任。”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问题在于,那东西吃了人之后,没有离开医院。能量探测显示,它还在楼里,而且……变强了。”
“它想干什么?”
“继续吃。”袁霜转身,“吃更多的人,变得更强,直到能突破你的病房结界。或者……等你自己出来。”
她看向杨清的眼睛:“所以,从现在起,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张振会和你一个房间,我也会在隔壁。我们得在这东西造成更大伤亡之前,找到并消灭它。”
杨清点头。他现在没有选择。
“还有一件事。”袁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仪器,像老式的寻呼机,但屏幕是暗红色的,上面跳动着怪异的符号,“你离开的这两个小时,这个探测仪一直在响。你身上……多了点什么。”
她把仪器对准杨清。屏幕上的符号跳动得更快了,最终定格在一个图案上——七颗星星,以北斗七星的形状排列,其中两颗闪着红光。
“这是……”
“七窍印记的共振反应。”袁霜的眼神锐利起来,“你开了窍?什么时候?怎么开的?”
杨清沉默了几秒,决定说实话:“就在今晚。院长给了我一本书,上面有方法。”
“院长……”袁霜深吸一口气,“他知不知道开窍的代价?”
“知道。每开一窍,减寿十年。”
“那你还开?”
“因为不开,可能连十天都活不过。”杨清说,“昊天给的三天期限,您忘了吗?”
袁霜哑口无言。她转过身,肩膀微微颤抖,像是在压抑某种情绪。良久,她才低声说:“七窍贯通法是禁术,道统严禁修习。不是因为它有多危险,而是因为……它会改变修炼者的本质。”
“什么本质?”
“人的本质。”袁霜转回身,眼中有一丝悲悯,“开一窍,你就不是纯粹的人类了。开两窍,你的灵魂结构会开始扭曲。开满七窍……你会变成某种介于人、神、魔之间的存在,再也回不到从前。”
她走近一步,手指轻轻点在杨清的右手掌心——那个新生的枫叶状疤痕上:“这个印记,是‘非人’的烙印。从今天起,所有圈内人看见你,第一眼就会知道:这是个走了捷径的、不计后果的疯子。”
杨清看着自己的掌心:“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
“但你在乎的。”袁霜说,“你在乎院长,在乎孤儿院的孩子,在乎那些普通人。而一旦你完全非人化,这种在乎……可能会慢慢消失。就像人类不会在乎蚂蚁的死活,神魔也不会在乎凡人的悲喜。”
她的话像冰水浇在心上。杨清想起梦里前六个容器空洞的眼神,想起他们描述死亡时的麻木语气。
开窍,不仅仅是减寿。
还会失去人性?
“已经开始了。”袁霜轻声说,“你看王建国的尸体时,第一反应是什么?是恐惧?是恶心?还是……好奇?”
杨清愣住了。
仔细回想,刚才看见那张人皮时,他的第一反应确实是……好奇。好奇它是怎么做到的,好奇灵体的进食方式,甚至想凑近看看切口的细节。
恐惧和恶心是后来的,是理智强加的情绪。
“感觉到了吗?”袁霜说,“开窍在改变你的感知方式。你会越来越难以共情,越来越专注于力量本身。这是不可逆的过程。”
她收起探测仪:“但我不会阻止你。因为你说得对——不开窍,你可能连三天都撑不过。我只是……希望你知道代价。”
病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玄武系成员冲进来,脸色苍白:“组长,又出事了。五楼妇产科……四个新生儿同时停止呼吸。”
袁霜的脸色瞬间变了:“什么时候?”
“五分钟前。监护仪同时报警,但医护人员检查时,婴儿还有心跳,只是……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像……”
“像被抽走了魂。”袁霜接话,声音冰冷,“那东西在进食,而且胃口越来越大了。”
她看向杨清:“跟我来。它可能在附近,你的感知现在比我敏锐。”
五楼妇产科,监护室。
四个保温箱排成一排,里面躺着刚出生不到二十四小时的婴儿。他们确实还有心跳——监护仪的屏幕上,绿色的波形还在跳动。但他们的眼睛都睁着,瞳孔扩散,没有焦距,小小的身体一动不动,连本能的吮吸反射都消失了。
像四个精致的玩偶。
医护人员围在周围,尝试各种刺激,但没有反应。一个年轻妈妈瘫坐在轮椅上,捂着脸无声地哭泣,丈夫抱着她的肩膀,眼神绝望。
袁霜走进来,先检查了房间的结界——门框上贴着的符纸完好无损,但边缘有些发黑,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
“它进来了,又出去了。”她低声说,“不破坏结界,只是渗透。这说明它对结界的结构很熟悉,而且……力量比我们预估的更强。”
杨清站在门口,没有进去。他的目光扫过整个房间,最后停留在天花板的通风口上。
那里有一小片暗红色的污渍,像干涸的血,但形状很奇怪——像是一只手的印记,五指张开,但每根手指都比人类长一倍,指尖的位置还有钩状的痕迹。
“上面。”他说。
袁霜抬头,眼神一凝。她示意张振去搬梯子,自己则从腰间抽出那把骨质短刀,刀刃上的符文开始微微发光。
梯子架好后,张振爬上去,用工具打开通风口的格栅。手电光照进去,里面是纵横交错的管道,布满了灰尘。
但就在格栅正上方的管道壁上,有一个清晰的手印。
不,不止一个。
顺着管道向内看,每隔一米左右就有一个同样的手印,一直延伸到黑暗深处,像是什么东西爬过的痕迹。
“它从通风系统移动。”袁霜说,“难怪结界挡不住——医院的通风系统连通所有楼层,结界只覆盖房间和走廊,管道的缝隙是盲区。”
她看向杨清:“你能感应到它现在在哪吗?”
杨清闭上眼睛,尝试集中意念。右手掌心的疤痕开始发热,左臂的胎记也在呼应。两处印记同时搏动,向周围辐射出微弱的感知波——
他“看见”了。
不是视觉,而是一种空间感知。整栋大楼在他脑海里变成一个三维模型,无数的光点在模型中移动:医护人员、病人、道统成员……还有一团暗红色的、不断扭曲的阴影,此刻正沿着通风管道,向顶楼移动。
“十三楼。”杨清睁开眼,“天台的方向。”
袁霜立刻按下对讲机:“所有人注意,目标向顶楼移动。封锁所有通往天台的通道,布置缚灵阵,快!”
她冲出监护室,杨清紧随其后。楼梯间里已经有人在向上跑,脚步声密集。张振留在五楼,组织医护人员疏散病人——如果顶楼爆发战斗,整栋楼都可能受到影响。
杨清跑得很快。开窍后的身体能力明显提升,他一步跨三四个台阶,呼吸依然平稳。袁霜跟在他身边,速度不比他慢,但脸色凝重。
“天台有我们布置的监控设备,还有一个小型阵法。”她边跑边说,“如果它在天台现形,我们有机会困住它。但如果它只是路过天台,从外部离开……”
“它会去哪?”
“不知道。可能是别的医院,也可能是人口密集的居民区。一个蓝级中阶、还会成长的饥饿灵体,在城市里就像一颗行走的炸弹。”
十楼,十一楼,十二楼……
到十三楼时,消防门已经被打开了。门框上贴着的符纸全部烧焦,冒着青烟。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焦臭味,像是电线短路,但又混着血肉烧焦的气息。
通往天台的铁门敞开着,夜风灌进来,带着雨后的凉意。
门外传来打斗声。
袁霜率先冲出去,杨清跟在后面。
天台很大,空旷的水泥地面,四周有低矮的围栏。此刻,六个道统成员正围成一个圈,手中都握着特制的武器——有的是剑,有的是棍,有的是长鞭,武器表面都刻着符文,在夜色中散发着各色微光。
他们围困的中心,就是那个东西。
杨清终于看清了它的全貌。
比监控里看到的更扭曲。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像一团不断翻滚的黑雾,但雾中有无数张脸在浮现又消失——有老人的,有孩子的,有男人的,有女人的,每张脸都保持着死前的痛苦表情,嘴巴大张,像是在无声地尖叫。
黑雾的中心,隐约有一个核心,暗红色的,搏动着,像一颗畸形的心脏。心脏表面延伸出无数细长的触须,每根触须末端都有一张嘴,嘴里是细密的、螺旋状的牙齿。
“千面饿鬼……”袁霜倒吸一口冷气,“不是自然形成的灵体……是人为培育的。有人在用医院死者的残魂喂养这东西,把它当武器用。”
饿鬼发现了新来的人,所有的脸同时转向杨清和袁霜的方向。那些空洞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贪婪的光芒。
“饿……饿……”
无数个声音重叠在一起,从每张嘴中发出,汇成令人头皮发麻的合唱。
“第七个……容器……”
“最……美味……”
它放弃了包围圈,直接扑向杨清。
速度太快,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六个道统成员甚至来不及反应,饿鬼已经突破了包围,触须如鞭子般抽向杨清的面门。
杨清本能地抬起右手,掌心对准前方。
这次他有了准备,主动引导掌心窍的力量。暗红色的气流再次喷涌,但这次更集中,像一道光束,精准地打中饿鬼的核心。
饿鬼发出惨叫——不是一声,是千百个声音同时惨叫,刺得人耳膜生疼。它的动作停滞了一瞬,黑雾翻滚得更剧烈,表面的脸孔一个个扭曲、融化,像是被高温灼烧的蜡像。
但下一秒,它恢复了。
而且,吸收了杨清攻击中的部分能量。
核心变得更红,体积膨胀了一圈,触须的数量增加了,表面的嘴更多了。
“它能吞噬能量成长!”一个道统成员大喊,“不要用能量攻击!用物理手段!”
袁霜已经动了。她手中的骨质短刀划出一道青色的弧光,斩断了三根触须。断掉的触须落在地上,化作黑烟消散,但很快又从核心处长出新的。
饿鬼的注意力被袁霜吸引。它分出一半触须缠向她,另一半继续攻击杨清。
杨清狼狈地躲闪。触须的速度和力量都超乎想象,每次擦过身体,都留下一道冰冷的灼痕——不是烫伤,而是生命力被抽走的感觉。他的动作开始变慢,呼吸急促,掌心窍的力量在刚才那一击后明显减弱。
这样下去不行。
他想起了赵老太太的话,想起了七窍贯通法,想起了开窍的代价。
现在,需要开第二窍吗?
左手的掌心窍?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一根触须绕过了他的防御,缠住了他的脖子。
冰冷,滑腻,像死人的肠子。触须收紧,窒息感瞬间涌上来。杨清抓住触须想扯开,但触须表面分泌出粘液,滑不留手。更可怕的是,他能感觉到生命力正顺着触须流向饿鬼的核心。
眼前开始发黑。
耳边传来袁霜的呼喊,但声音变得遥远。
就在意识即将模糊时,胸口的玉佩再次爆发青光。
这次的光芒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强烈,像一颗青色的太阳在天台上升起。饿鬼的所有触须同时痉挛,像是被强电流击中,松开了杨清。
青光中,一个虚影缓缓浮现。
不是龙,而是一个模糊的人形,穿着古代的长衫,背对着杨清。虚影抬起手,对着饿鬼的核心轻轻一握。
无声的爆炸。
饿鬼的核心瞬间碎裂,化作无数暗红色的碎片。黑雾失去了支撑,开始崩溃,里面的脸孔一个个哀嚎着消散,最终只剩下几缕黑烟,被夜风吹散。
虚影也随之淡去,消失在青光中。
玉佩的温度降下来,恢复了平时的温热。
杨清瘫坐在地,大口呼吸。脖子上还残留着触须的勒痕,皮肤下一片乌青。
袁霜冲到他身边,检查他的伤势:“没事吧?”
“还活着。”杨清咳嗽着说。
他抬起头,看向刚才虚影出现的位置。夜空中,云层散开,露出一轮满月。
月光下,天台的地面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印记。
不是符文,不是法阵,而是一个简单的图案:
七把椅子,环绕一棵树。
和杨清梦里的画面一模一样。
图案只存在了几秒,就自行消失了。
但所有人都看见了。
六个道统成员面面相觑,眼神惊疑不定。袁霜盯着那片地面,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组长,刚才那是……”一个人小声问。
“封印守护灵。”袁霜站起身,“最高级的血脉封印,会在宿主濒死时触发,召唤封印者留下的残魂进行保护。但能留下这种等级守护灵的……至少是‘王’级的存在。”
她看向杨清:“你父母,到底是什么人?”
杨清摇头。他也不知道。
但他知道一件事:刚才那个虚影的背影,和梦里前世的背影,一模一样。
那不是父母留下的守护灵。
那是他自己前世的残魂。
玉佩里封印的,不是青龙之力。
是前世的一部分灵魂碎片。
而这块碎片刚才说了一句话,只有杨清听见了:
“时间不多了。第二窍,今夜必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