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攻略任务结束后,我用全部的积分让妻子恢复了视力。
却意外看见她倚靠在年轻男孩怀里,当众嘲笑我。
「你们是不知道,就他那张老脸,浑身还散发着死人味,根本不是我喜欢的样子,我还不如当个瞎子呢。」
「想到在一起这五年,我就想吐。」
我并没有生气,因为我真的快死了。
1
我没有在门口站太久,因为门很快就被人从内推开。
走出来的年轻男人微微一愣。
我认出这正是徐晚刚刚在里面倚靠着的男孩。
徐晚甚至还吃了他用嘴递过来的葡萄。
他长得确实很帅,很年轻,身上有一股蓬勃的劲。
徐晚说得没错,和他比起来,我已经是一个老男人了。
「你看什么看啊,恶心死了。」
男孩瞪了我一眼,作势就要将门关上,好似沾了什么垃圾一般。
这时,一只手将门重新打开。
那只手白皙修长,还戴着婚戒,我一眼就认出这是徐晚的手。
「怎么了,毛毛躁躁的......」
她在看到我的一瞬间,眼神凝住。
紧接着,她蹙起眉头,有些厌烦。
「你跟踪我?
「我不是说了今天晚点回来吗,你连这点时间都等不起吗?」
包厢内的人也纷纷看向我。
众目睽睽之下,我竟有几分被扒光了丢在人群里的不适感。
我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什么都说不了。
男孩认出了我的身份,爽朗一笑。
「原来是沈哥啊,幸会幸会,我叫江阔。
「刚才确实没认出来你,现实和照片也差得太远了,我还以为是哪个流浪汉呢。」
他笑了笑,语气里却带着挑衅和明晃晃的示威。
不过,这句话说得也没错。
我一路赶来,路上下了暴雨,头发湿漉漉,衣服也贴在一起。
和他比起来,确实像个流浪汉。
他朝我伸出手,我低头,将手缩到口袋里。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他的手还在那里,也没有缩回去的想法。
这时,才传来徐晚慢悠悠的声音。
「怀川,人家跟你握手呢,你怎么一点礼貌也没有?
「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我紧紧抿着唇,叛逆般将他的手打掉。
我侧过身,毫不犹豫反唇相讥。
「以前,你也不是这样的。」
江阔的眼圈一下子红了,他求助一般看向徐晚。
「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事了,沈哥好像很讨厌我?」
他年轻,眼睛又是圆润的杏眼,此时含着眼泪,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惹人怜惜。
徐晚的脸色也随着他的话变得更加冰冷,她一字一句说道。
「给阿阔道歉。」
我盯着他们看了一会,转头就走。
身后传来徐晚的声音。
「只要我一句话,今晚没有车敢送你回去。
「怀川,靠着你那残缺的腿,你真的能走回去吗?」
我顿了顿,尤其不可思议地转过身。
她从来没有用权压迫过我,更没有当众提过我的残缺。
徐晚看向我的眼神戏谑,冷漠。
我突然很想笑。
但是最终,我只是面无表情地走进大雨里。
2
会所离公寓不是很远,但是也不是很近。
尤其在这种暴雨天,即使徐晚没有刻意地让车拒接我,在这种情况下,我也很难打到车。
这大雨,让我想起多年前的一天。
也是这样的雨,徐晚拉着我在便利店躲雨。
那时我们都很穷,连一把雨伞也买不起。
雨下了很久,便利店也开始赶人。
我只能将衣服搭在她的头上,为她遮住全部的风雨。
我还记得那时她红红的眼眶。
「怀川,我们以后一定会有伞、有车,有房。」
我轻轻抚平她蹙起的眉心。
「会的,我们以后什么都会有。」
她那时也还看不见,是我充当她的眼睛。
因为她时常磕碰身体,我便在家里装满了软垫。
她最常说的一句话是。
「怀川,我真想看看你长什么样。」
我任由她抚摸着我的脸,一点一点摸索。
最后的最后,往往会变成一种沉默。
沉默的尽头,她说:「怀川,我真想眼睛能看见。」
那时的我咬咬牙,用全部的积分兑换了徐晚的眼睛。
系统不情愿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
「你要知道,爱情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你还不如将积分留给自己,起码钱是真的。
「损失的不仅是积分,还有你的寿命。」
系统语重心长地劝导被我抛之脑后。
我的脑海里只剩下帮助徐晚这一件事。
我想让她,看见我。
哪怕代价是我将在五年内死去。
3
等我回到家,雨已经停了。
团圆过来蹭了蹭我的裤脚,我怕将寒气渡给它,便去换了一身衣服。
今晚,徐晚没有回来。
我已经习惯了,这一个月,她回来的次数寥寥无几。
也许是淋了雨,让我的病情加重了。
我突然开始咳血,一开始是血丝,后来是鲜红的血。
咳血的时候,血液灌进了鼻腔里,几次三番阻止了我的呼吸。
团圆趴在我身上,尾巴一甩一甩。
徐晚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带着江阔回的家。
江城这几天一直是梅雨季,雨不停地下,还伴随着雷鸣。
江阔将衣服遮盖在徐晚的头上,没让她淋到一点雨,反而是他自己变成了落汤鸡。
「怀川,阿阔要在这借住几天。」
徐晚从浴室里拿出毛巾,替江阔擦头发。
他扬起一抹笑,眼里的嘲讽毫不掩饰。
「沈哥,我就来打扰你几天啦,希望你别介意。
「姐姐怕我感冒了,所以特地把我接过来住。」
我淡淡地嗯了声,就转头带着猫回了卧室。
江阔一声惊呼,喊道。
「姐姐,我猫毛过敏诶,怎么办?可以把小猫送走吗?」
他求助地看向徐晚。
我身形一顿,猛地回头。
「不行!」
「好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徐晚微微挑眉,慢条斯理说道:
「沈怀川,这是我买的房子。」
言下之意,猫的处决权在她。
我沉了脸,拳头捏得嘎吱响:
「那我带猫走就是了。」
她走到我身边,笑得温和。
「或许你求求我,我就不赶你们走。
「大雨天,你举目无亲,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笑意不达眼底,十分凉薄。
我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冲动。
那是我们一起养的流浪猫,乖顺听话。
在路边捡到它时,它全身都是伤,甚至已经有苍蝇开始舔舐它的皮肉。
是我和徐晚救了它,将它带到医院治病。
徐晚那时已经恢复了视力,她心疼地看着团圆:
「从今天开始,你再也不是没人要的小猫了。」
我拍了拍她的背。
「嗯,以后它是有家的小猫。」
幸好,小猫成功被治愈,成了我们家里的一分子。
徐晚也曾无数次地将它抱在怀里。
「怀川,以后我们还要再养一只小狗,一家四口就齐全啦。」
转眼过去,小猫成了老猫,仍旧亲人。
但是徐晚已经很久没有抱过它了。
因为她讨厌我,所以也连带着讨厌团圆。
为什么短短时间内,徐晚会变成这样呢。
才刚刚过去了五年而已。
她也没有拦着我,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怀川,只要你一句话,我现在就能打发江阔去别的地方住。」
「徐晚,我快死了。」
犹豫了很久,我才将实情全盘托出。
我太害怕了,如果徐晚不在,我该怎么为团圆找到下一个主人呢?
徐晚呆愣一瞬,神情变得严肃。
「真的吗?」
当我以为她信了的时候,她扑哧一笑。
「怎么样,我演得逼不逼真?是不是比你的真多了。
「别开玩笑了,你连我的眼睛都能治好,又怎么会死呢。」
我摇了摇头,抓住了她的手,恳切至极。
「徐晚,我真的要死了。」
一片沉寂里,我叹了口气。
「算了。」
我抱着小猫往外走。
徐晚不要它,我要。
4
我离开了公寓。
反正都要死了,其实死在哪里都一样。
但是我不想小猫无家可归,最起码,我得为他找到下家。
但是雨太大了,小猫还在喵喵叫,我今天没吃饭,总觉得有些晕得慌。
又想咳血了,血腥气几番上涌,被我压了下来。
我没什么朋友,也没有亲人。
在这偌大的城市,我好像真的找不到下一个归宿。
头晕的感觉越来越重,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了徐晚给我打过来的电话。
但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接了。
我勉强将猫包放在地上,然后一头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了徐晚急切的声音。
「怀川!怀川你醒醒!
「快叫救护车,出人命了!」
第二章
她哭着抱着我,眼泪不停地砸到我身上。
很热,很烫。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说的是真的,你醒醒啊,为什么一直闭着眼睛。
「为什么身上出了这么多血?怀川,你疼不疼?回答我好不好。」
我有多久没见她哭过了?
忘了。
好像是很久之前了。
记忆开始出现重影,我再次昏迷过去。
5
醒过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刺人的白。
徐晚正坐在一旁,看起来有些疲倦。
见我睁眼,她嘲讽的声音便再度传来。
「怀川,就为了得到我的关注,你连饭也不吃,就为了装死?」
我一愣。
装死?什么装死。
她勾起嘴角,语气更加淡漠。
「还说什么自己要死了,全身检查,什么问题都没有,比普通人的指标还要健康一百倍。」
「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谎话连篇。」
她坐在旁边,一圈一圈地削着苹果。
削到最后一层,她遥遥递给我。
我将苹果打到了地上,艰难地说道。
「滚开......」
徐晚微微一愣,语气软和下来。
「我知道是你在意我,说谎就说谎吧,没有下次了。」
她已经很久没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了。
可我就是无端感到一阵厌恶。
「团圆呢?」
「带回家了,我已经把江阔赶走了。」
她笑了笑。
「那天是逗你玩的,我怎么可能真的赶你走?」
「我要,和你......离婚。」
每说一个字,我都要重新运一下气。
但我还是坑坑洼洼地说出来了。
徐晚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她掐着我的脖子,慢慢收紧。
「你和我离婚?你开什么玩笑?
「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想和我结婚吗,你没了我什么事都做不好!
「你的腿脚也不好,谁会喜欢你这种残疾人?」
她一连串的质问仿若开了锋的利刃,一下又一下凌迟着我的心。
在剧烈的挣扎中,我像一条缺氧的鱼,濒临窒息。
最终,在我快要晕倒的前一刻,她松开了手。
手机铃声划破我们之间的寂静。
因为开的是外放,我能清楚听见电话那头清晰的男声。
「姐姐,我好想你,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
「雨下得好大,还在打雷,你这几天休息得好吗?」
江阔甜腻地撒娇的声音传来,顿时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徐晚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好,我马上就来。」
挂了电话后,她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漆黑深邃的眼底没有一丝情绪。
「沈怀川,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只要你现在说一句,你后悔了,我可以原谅你,在这陪着你。」
我弯了弯眼睛,勉强挤出一抹笑。
徐晚在我的授意上,贴到我的身侧。
我呼出一口浊气,嘶哑道。
「徐晚,你让我感到恶心。」
6
徐晚是怎么走的我忘记了。
没过多久,我就给自己办理了出院。
回到家时,徐晚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断地抚摸着团圆。
「你还知道回来?」
她有些嘲讽,也许是觉得我最终低了头。
我下意识颤抖,因为系统的折磨已经有些抬不起手来。
但我还是咬着牙将文件递给了徐晚。
「离婚协议我已经准备好了,你签个名就行,我净身出户,什么都不要。」
徐晚将文件甩到一边,有些不耐烦。
她指了指桌上摆着的蛋糕。
「怀川,今天是你的生日。」
我有些怔愣,望向桌上摆着的蛋糕。
我不知道徐晚在这坐了多久,但是很显然,她是专程来陪我过生日的。
灯光摇曳下,她的面庞和五年前逐渐重合在一起。
我竟然感觉徐晚的脸上有些哀伤。
下一刻,她又成了高高在上的模样。
「怀川,我可以接受你犯错,一次,两次。」
「但是人的耐心是有限的,我不可能次次都在原地等你。」
我实在不懂,在聚会里高声嫌弃我的是她,在外面找小三的也是她。
她早就不喜欢我了,为什么不能直接提分手?
「徐晚,我已经是老男人了,还是个残废老男人,是我配不上你。」
我保持着平静,将她说给别人的一切复述了一遍。
「我长得也不好看,也没有显赫的家世,和你在一起,太累了。」
她猛地抬头,似乎在确定我说的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怀川,我那天是喝醉了。
「你陪我从过去到现在,每每看到你,我就能想到那段寒酸难过的日子。」
她红了眼,赤子之心一般,想将一切都告诉我。
我打断了她的话,挤出一个生硬的笑。
我想这笑肯定难看至极,不然她怎么会脸色这么差?
「最后一个生日,我送你一个礼物吧。
「把离婚协议签了,以后不会有人能提及你的过去。」
「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她几乎是怒吼出声,吓到了猫。
猫咪有些炸毛,跑到我的身后。
我平静地将协议放在桌上。
「嗯,不行。」
她咬着牙,在合同的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
我故意不去看她,掩盖住我手都拿不稳的事实。
真好,死之前,和徐晚撇清了关系。
我一个人来,一个人走,不想留下太多牵挂。
就这样,很好。
7
本以为我会找一个地方孤单地死去。
也许是在大街上,也许是在公园里。
我都已经准备在长椅上凑合一宿了,愣是被丁梨扯下来了。
丁梨,是我为数不多关系还不错的朋友。
她是我的朋友,我便难以朝她发火。
甚至在她眼泪掉下来的时候,我只能手足无措地站着。
「你为什么要一声不吭地走?你有没有帮我当过朋友!」
「我都不知道徐晚把你赶走了!」
我只能笨拙地替她擦了擦眼泪。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说服我的,最后,我和她回了家。
她将单间租给了我,暂时不要租金。
「不就是离婚,失个恋,有什么大不了的。」
丁梨嘟囔着,给我准备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
洗漱的时候,我又咳血了。
还好,这次只是血丝,不会惊扰她。
离五年之约越来越近,我大概能明白自己时日无多。
我已经准备好在最后几天悄无声息地离开,不要给丁梨添麻烦。
但是,还是添麻烦了。
一天早上,门外被泼了好多狗血,腥臭难闻。
她抢过了我的手机,怎么也不肯让我看。
趁她不在意,我悄悄将手机拿了回来。
映入眼帘的,是徐晚和江阔恋情冲上热搜第一。
#江阔徐晚绝美爱情
江阔只是一个18线糊咖,这段时间,硬是被徐晚靠钱砸到了三线明星的位置。
从没有人见过如此大方的金主。
徐晚年轻又漂亮,和江阔在一起,十分登对。
他们的cp粉占大头。
网上,一旦有了流量,就会有人顺着蛛丝马迹找到过去种种事迹。
所以,有人找到了我。
一个年纪稍大,家世不显,相貌只能算得上清秀的普通男人。
这样的人,竟然是徐晚的前夫。
他们编造了我的谣言,一个劲地涌入我的私人账号骂我。
「你怎么这么恶心啊,能不能别霸着徐晚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配吗?」
「这年头可算见到真的软饭男了,真倒霉。」
「赶紧去死吧,别阻碍我们哥哥和女神谈恋爱!」
我面无表情地翻完了这些评论。
就像自虐般,一个字一个字记入心里。
丁梨担忧地看着我,抢过手机。
「别看了,网上的人不知道实情,这应该是江阔买的水军。」
我摇摇头。
其实我也没她想得那么难过。
我本来就没几天好活了,就算背上骂名,又怎么了?
8
但是我仍然遇到了一些麻烦。
外出买东西时,不论我包得再怎么严实,也会被记者包围。
他们扛着长枪弹炮,好似不从我这里挖出什么劲爆新闻,就决不罢休。
所有人都在等着我的黑料,好让他们的职业生涯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沈先生,听说您很早之前就陪着徐小姐了,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婚呢?」
「你和徐小姐条件差这么大,为什么徐小姐能看得上你?」
我面无表情地看向那些记者。
他们正伸长着脖子,等着我投入他们的陷阱。
哪怕我还没死,就已经有人想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做着他们觉得最公道的事情。
这群垃圾。
这时,丁梨突破记者的包围圈,朝我冲了过来。
她将头套套在我的头上,掩护着我离开。
这感觉太过熟悉,在我久无波澜的心里投下一颗石子,泛起阵阵涟漪。
「没事的。」
她低声在我耳边说了一句。
记者自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他们一路跟随,我们走到哪,他们就追到哪。
只是追还不够,往往还要说一些极尽挖苦的话。
「林小姐,您这么护着他,是不是其中有什么隐情呢?」
「难道是沈先生做贼心虚,离婚前就出轨了,可否正面回应?」
吵来吵去的,像一团聒噪的毛线团,怎么解都是死结。
丁梨慢慢停下脚步,我从未见她如此凶煞的样子。
「还要问什么?你们非要把人逼死吗!」
「是你们江阔出轨知三当三!能不能别不分青红皂白侮辱人?」
她的声音很大,大到让那些记者也望而却步。
由此,我们才能平安顺利地回到公寓。
她心疼地看着我,眼里有翻涌的情绪:
「怀川,别怕,总会变好的。」
激荡的情绪游走在我的五脏六腑,拉扯着皮肉,要将我拖往地狱。
我再也忍不住,跑到厕所,呕出一大块鲜血。
这次的血里,还混合着凝结的血块。
因为呕吐,我的脸颊泛起一阵奇异的红。
丁梨尖叫一声,眼泪在一瞬间飙落。
「你吐血了,你怎么吐血了?」
「怀川,你骗我,你说你会没事的。」
我想替她擦擦眼泪,就像之前做过的那样。
但是我的手上都是血,我怕弄脏了她。
在她强硬的要求下,我被迫住院重新进行一次全身体检。
9
这次体检报告出来,情况不容乐观。
大概是离我死去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的五脏六腑都呈现衰竭状态。
最终,我会死于全身器官衰竭,但是找不到病因。
我对此心知肚明。
丁梨红着眼,在我病床前守了一宿又一宿。
「会好的,我去给你找最好的医生,最先进的药!」
我有些无奈。
我们已经在最好的医院用最好的药了。
甚至我身上的种种仪器加在一起,贵得惊人。
但是再昂贵的仪器,也拯救不了我必死的结局。
这些时间,我终于能重新得到手机使用权。
原本以为微博上肯定会骂声一片,结果出乎意料,那些评论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
就连徐晚和江阔的cp粉,也不再出现在视野里。
好像就在一瞬间,死的死,逃的逃。
再也没人能追着我骂。
不知道是不是丁梨的祈祷真的有用,我的身体有了一些恢复。
虽然还是吊着命,但是我终于有力气可以走动走动。
拆掉那些昂贵的,精细的仪器,我重新获得了一部分自由。
我坐在轮椅上,丁梨推着我在周围散步。
深吸一口气,终于感到几分还活着的感觉。
「以后多带你出来转转,老是在病房待着,人都瘦了。」
说着说着,竟然撞上了我最不想遇到的人。
江阔揽着徐晚的肩膀,走到了我面前。
他笑嘻嘻说道:
「好久不见,沈哥,你看上去更老了。」
丁梨瞪了她一眼,骂道:「老你妈!你个小白脸哪来的脸说别人的。」
江阔立刻装作一副委屈的模样:
「姐姐,她又骂我。」
我还以为徐晚会立刻为她的小情人声讨公道。
结果她只是快步走到我面前,眼里是化不开的情绪。
「你瘦了好多。」
「你怎么坐轮椅?出什么事了吗?」
丁梨反唇相讥:
「还能出什么事,被你们的脑残cp粉气的呗,要不是你默认了让记者来骚扰我们,怀川还不一定住院呢!」
「现在又来装什么可怜,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她的话让我噗嗤一声笑出来。
从前,还真不知道丁梨这么牙尖嘴利。
徐晚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奇差无比。
她的目光落到我们两人身上。
「怎么,你这是找到下一家了?」
「这就是你当初说的爱我一辈子,怀川,你真让我失望。」
也不知道是她哪句话触动了我的神经。
也许是我本来就要在这个时候发病,只是恰好出现在徐晚说完这些话之后。
总之,我又两眼一黑晕了。
梦里睡得也不安稳,针扎得我好疼。
我这辈子没怕过什么,唯独挺怕疼的。
痛觉好似在我身体里会无限放大,让我成为一个一戳即瘪的气球。
醒来的时候,江阔已经不见了。
徐晚脸色惨白,再次坐到了我的身边。
这次,她不再是游刃有余的模样。
「你怎么不告诉我,你病得这么重?」
她试图温暖我正在输液的手,但是失败了。
我的手太冰了,哪怕是在六月,也寒冷刺骨。
我眼珠子转了转,艰难说道。
「我说了,你不信。」
一阵沉默。
直到另一道声音响起:
「能不能别打扰他!他需要静养!」
丁梨带着药走了进来,同样是双眼通红。
徐晚站起身,出去接了几个电话。
回来时,她的眼里带着几分欣喜,她说:
「怀川,我给你联系到国外的医院了,这就给你转院。」
「你放心,那里有专门应对你这种病况的专家,一定可以治好你!」
我摇摇头,十分抗拒。
丁梨见状,立刻将徐晚赶出病房。
徐晚的声音没有收敛,响彻整个走廊。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耽误他的治疗!你害了他!」
「我只希望他快乐,尊重他的个人意愿。」
「你说的尊重,难道就是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吗!」
徐晚的怒气隔着病房我都能探知一二。
我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的样子。
自从创业成功,她就一直是意气风发的总裁模样。
不论是面对谈判,还是招标,她都能保持冷静严谨的气度。
可是现在,她不管不顾地嘶吼着,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我是他的爱人,没有人比我更懂他!」
「没有人可以把他从我身边夺走!」
但是,她注定要失败了。
我的身体已经经受不住长期的奔波,更何谈坐飞机远赴重洋。
在我一日复一日的虚弱下,徐晚挣扎过,痛苦过,最终都化为了沉默。
她和丁梨挨个探视我的病房,我从未一个人独处过。
徐晚的声音变得温柔,就像我们刚认识那样。
「怀川,你再坚持一会,我总能想到办法的。」
「我有很多钱,很多很多钱,一定可以挽回你的生命,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她攥着我的手,和我十指相扣,就像我们过去那样。
我一点一点将手从她的手里抽离。
「徐晚,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你能不能,别缠着我了?」
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紧接着,她将头扭过去,语气带着苦涩。
「我知道我错了,也许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这一辈子,我只爱过你。」
我时常觉得徐晚对我来说像时亮时暗的月亮。
那月亮不是我的月亮,但有一刻,月亮确实照在了我身上。
真正让我心死的,从不是那天聚会上听到的话。
是她一次又一次选择我,一次又一次放弃我。
这样的痛苦,我受了无数遍,挣扎了无数遍,才终于放下对她的爱意。
喜欢从不在一瞬间消失。
当我发现爱情上的第一个烂洞时,往往已经烂到了底。
10
长期的治疗,让我的头发掉光了。
我的身体已经变成了薄薄的一张纸,哪怕是很小的波动,也能让我痛苦不已。
我望向日历的最后一页。
马上,我就能解脱了。
真正到了那一天,我却不再疼痛。
这感觉很奇妙,好像我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正常人。
不用再靠着呼吸机而活着。
我拆掉了那些仪器,徐晚的眼里陡然放出光。
「怀川,你病好了是不是?」
「我知道,今天是我视力恢复的日子,你一定能病好的!」
她拉着我的手不敢用力,但还是竭力表达了自己的喜悦。
「怀川,和我回去吧,我会对你好,特别好,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
她几乎是低声下气地请求。
与此同时,我脑海里的电子音响起:
「你还有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
我想了想,祈求一般和徐晚说道:
「我想见一见丁梨,有事想和她说。」
她微微一愣,立刻拨打了丁梨的电话。
丁梨赶来得很快,看见我竟然能再次站起来,她的眼里也涌现出泪水。
我轻轻在她耳边说道:
「带我走,好不好?」
「我不想待在这,不想待在徐晚的身边。」
她有些犹豫,但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竟然真的将我带出了医院。
「我想去看看海,可以吗?」
「之前一直说去,但是总没抽出时间,现在去是不是晚了?」
我温和地看着丁梨,等着她做决定。
她毫不犹豫地将我带去了。
还准备了躺椅,遮阳伞,饮用水。
我靠在躺椅上,感觉到海风吹到了我的身上,十分舒适。
没有病痛的折磨,好像我也变成了一个正常人。
丁梨坐在一旁,静静地陪了我很久。
「怀川,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我抬眼看向她。
「我喜......」
「我猜你想说今天海风很好,你很喜欢,是不是?」
我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的未尽之言。
因为不会有未来,所以,没必要听。
我给不了她任何希望,不如将话说得死一点。
丁梨再度沉默了。
过了很久,她点点头,却偏过头不去看我。
「海风很好,我很喜欢。」
我们相顾无言,没有说完的话被沉进了海水里。
「怀川,或许你不记得了。」
「我第一次见你,是在我六岁的时候,你替我赶跑了欺负我的坏小孩。」
「第二次见面,我十岁,你捡到了我丢失的班费。」
「第三次见面,我十五岁,我们成了同学,我也正式认识了你,你说你叫沈怀川,我当时想,这名字可真好听。」
......
她就这么絮絮叨叨地讲着我们的过去。
其实这种感觉很奇妙,听着一个人讲着你从没发现的过往。
就像是烦琐枯燥的过去,突然变得有意思起来。
原来,竟然有这么多你没发现的惊喜。
我听着她一点一点讲完,已经到了夜晚。
太阳落下,月亮升起。
大海从蓝色变成墨蓝。
我想,如果今天不会死的话,我肯定还想再看一遍日出。
「丁梨,你以后会成为一个幸福的人。」
我怔怔地看着海面,一阵风吹拂,带来一阵咸湿。
丁梨突然冲上前轻轻地抱住我。
她没用多少力气,我轻易就可以推开。
或许是怕我的身体受不了,总之,她很快就松开了手。
「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你能出现在我的未来。」
她嗫喏出声,差点没让我听见。
系统的警报声再度响起:
「距离宿主死亡时间,最后十秒。」
「十,九,八」
我望向丁梨的脸庞,轻轻说道:
「就算没有我,你也一定会幸福,安康。」
「七,六,五」
「如果有下辈子,希望还可以遇到你。」
丁梨惊恐地看着我,似乎觉察到了什么。
但是最后,她只是挤出一个勉强地笑,点了点头。
「四,三,二,一」
「恭喜宿主脱离本次任务,得到一次赦免权,前往下一个目标世界。」
11
徐晚视角:
他死后,我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失去了最重要的一部分。
到底为什么能说出那样一番话呢?
我时常问责自己。
最后,我归结于虚荣。
我的眼睛,是沈怀川治好的。
在那之前,我举目无亲,身边只有他一个亲人。
所以,他代表着我的过去,一片阴暗的,没有光照进来的地方。
好友提起这件事时,无异于反复揭穿我的伤口。
我无法接受自己的过去,连带着无法接受......沈怀川。
每当我看着他,我就能想起那段穷困潦倒的日子。
我开始反复逃避。
起初,我只是不回家,找一个地方将就一晚。
后来,逐渐演变成在外面找情人。
我享受着情人崇拜的眼神,全身心地臣服。
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真正地感觉畅快,我做到了,我逃离了黑暗,成为了光。
可这也代表着我背叛了沈怀川。
当着所有人的面,我挖苦他腿脚不便,几乎是下一秒我就后悔了。
我怎么能说出来这种话?
怀川没有怪我,只是头也不转地走了。
我望着他颠簸地离开,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再往后,等我真正意识到这一切时,已经晚了。
他要死了。
哪怕我挣了很多很多钱,但是我改变不了他即将离开我的事实。
更可怕的是,他好像已经全然放下了我。
他的身边出现了别的女孩,他会对着他笑。
但是,他吝于对我微笑。
就连他要死了,我也不能陪伴在侧。
丁梨说的话很简单,但是我无法不遵守。
「他说,不想见你。」
是的,很简单的四个字,却将我钉死在原地。
最后一面,我深深地将他记在脑海里,或许再也没有见面的那一天了。
想到这一切时,我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了。
开始颠覆记忆,出现他还在我身边的幻想。
也许我也要死了。
死了,但是挺好。
我不畏惧死亡,只畏惧,他到死也不愿意见我。
再来一世,换我来爱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