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澈觉得今天出门一定没看黄历。
窗外的阳光晃得人眼晕，讲台上《基础情绪理论》老师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毛玻璃，闷闷地往耳朵里钻。教室里弥漫着初夏午后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坐在靠窗的倒数第二排，这个位置既能观察大半教室，又不易成为焦点。手指无意识地转着一支笔，目光落在窗外操场上跑动的人影，思绪却有些飘。
“所以说，情绪天赋的等级，几乎决定了一个人在情绪纪元时代的下限。”老师推了推眼镜，语气严肃，“F级至S级，每级都是天堑。尤其是F级，几乎无法主动吸收外界游离情绪，更别提凝聚‘心武’，终其一生，大概率只能在‘情绪学徒’初期徘徊。”
教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骚动。几个已经测出不错天赋的学生挺直了背脊，脸上流露出矜持的优越感。更多的则是忐忑和羡慕。
凌澈没动。
他的检测报告，此刻正安静地躺在课桌抽屉里，最上面鲜红的“F”评级刺眼得很。三天前，统一觉醒日，当那台昂贵的情绪共鸣仪在他身上只亮起微弱到几乎熄灭的灰光时，负责检测的老师眼中一闪而过的遗憾，他看得清楚。
倒没什么不甘。活了二十年，凌澈早就明白一个道理：期待越低，惊喜越大。何况……
他下意识地内视。意识深处，一个极其微弱、近乎破碎的光点悬浮着，黯淡无光，和报告上的F级无比匹配。这是他觉醒时莫名其妙出现在脑海里的东西，除了让他对周围人的情绪波动异常敏感外，暂时没发现别的用处。
“凌澈。”
一个刻意放柔，却带着居高临下意味的女声从前排传来。
他抬眼。林薇不知何时转过了身，精致的侧脸在阳光下镀着一层浅金，长长的睫毛像蝶翼。她是S大公认的校花，家世好，容貌出众，刚觉醒了B级的“冰霜之心”天赋，未来可期。此刻，她正微微蹙着眉，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同情……以及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没察觉的如释重负。
“别太难过了。”林薇的声音不大，但在突然安静下来的教室里清晰可闻，“F级……虽然前景不太好，但平凡生活也有平凡的好。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跟我说。”
几句话，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可凌澈清晰地“听”到了她周围弥漫的情绪波动：淡淡的优越，一点点的怜悯，还有更深处一种“果然如此，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的疏离。以及，来自教室各个角落，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里，掺杂的惊讶、幸灾乐祸、惋惜……
他笑了笑，唇角弯起一个温和的弧度，眼神干净：“谢谢关心，我没事。”
态度无可挑剔，甚至显得有点过于平静了。
林薇似乎被他这反应噎了一下，准备好的更多安慰的话堵在喉咙里，只能点点头转回去。她纤细的背脊挺得更直了些。
坐在林薇旁边，一个穿着名牌运动衫、寸头男生却嗤笑出声：“凌澈，心态不错啊。F级，啧啧，以后毕业了，怕是不好找工作吧？要不跟我家说说，看仓库缺不缺人？好歹校友一场。”
这男生叫王硕，家里做情绪矿石生意，有点小钱，一直明里暗里追林薇，自然看曾经被林薇偶尔提及、长相还格外招眼的凌澈不顺眼。之前凌澈天赋未明，他还有所收敛，现在……
恶意，赤裸裸的恶意，带着打压和炫耀的快感，像浑浊的浪头扑向凌澈。
教室里更安静了，看好戏的目光多了起来。
凌澈依旧转着笔，看着王硕，眼神都没变一下，只是笑意似乎深了一点点：“不劳费心。”
王硕一拳打在棉花上，脸色有点不好看，还想说什么，讲台上的老师咳嗽一声：“安静！继续上课！”
接下来的半节课，凌澈能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复杂了许多。惋惜少了，好奇和某种微妙的轻视多了起来。F级，在这个逐渐被情绪力量重塑暗流的世界里，几乎等同于“无用的普通人”。
放学的铃声终于响起。
凌澈收拾好书本，不紧不慢地走出教学楼。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特意绕了远路，穿过一片偏僻的小树林，这里通往旧校区，平时人很少。
果然，刚走进林荫道没多久，身后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以及毫不掩饰的粗重呼吸。
“凌澈！给老子站住！”
王硕带着三个跟班，堵住了前后的路。王硕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狞笑，搓着手：“妈的，上课的时候挺能装啊？F级的废物，在林薇面前摆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给谁看呢？”
他的跟班们也跟着哄笑起来，眼神不善地围了上来。他们身上隐隐有微弱的情绪波动散发，都是刚觉醒不久，等级不高，但对付一个“F级废物”，在他们看来绰绰有余。
凌澈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王硕。
这平静的眼神莫名让王硕心头火起：“看什么看？今天不给你这废物长点记性，你就不知道……”他话没说完，已经猛地一拳朝凌澈脸上砸来！拳风里带着一丝灼热的怒意，是他刚刚掌握的、最粗浅的情绪力量运用。
这一拳，速度不快，破绽百出。
在凌澈的感知中，王硕整个人就像一团暴躁燃烧的、质量低劣的火苗，情绪力量的流动粗糙混乱。他甚至能“看”到王硕出拳时，那因为愤怒和恶意而格外“明亮”的情绪线条。
换做以前，凌澈或许会选择避开，或者挨一下，再找机会脱身。他不是没打过架，技巧甚至不错。
但就在王硕拳头临近的刹那——
意识深处，那个一直黯淡的破碎光点，猛地跳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冰冷、贪婪、庞大到难以形容的吸力，以凌澈为中心，轰然爆发！
不是他在吸收，是那个光点主动地、疯狂地在抽取！
目标，直指王硕拳头上的怒意，以及他整个人散发出的所有负面情绪：恶意、嚣张、欺凌弱小的快感……
“噗！”
就像戳破了一个装满脏水的气球。
王硕拳头上的那点可怜的红光瞬间熄灭，他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脸上狰狞的表情骤然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空虚和恐慌。他感觉有什么温暖有力的东西，从自己体内、从精神深处，被蛮横地抽走了！一瞬间，四肢发软，心头发冷，莫名的虚弱感潮水般涌上。
他踉跄了一下，拳头软绵绵地擦着凌澈的脸颊划过，连根汗毛都没碰到。
“硕哥？”一个跟班惊讶地喊了一声，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王硕好像脚滑了。
王硕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的拳头，又看看依旧站在原地、连衣角都没乱的凌澈。刚才那诡异的抽空感来得快去得也快，让他几乎以为是错觉。但身体残留的虚弱和心头莫名的寒意不是假的。
是这废物搞的鬼？不可能！他一个F级！
羞恼瞬间压过了疑惑。王硕低吼一声：“一起上！揍他！”
三个跟班立刻扑了上来，拳脚相加，虽然没什么章法，但带着年轻人打架的狠劲，而且他们刚刚觉醒，身体素质比常人稍强。
凌澈动了。
不是反击，而是……闪避。
他的动作看起来并不快，甚至有些闲庭信步，只是在拳头和脚印即将临身的瞬间，微微侧身，偏头，后退半步。每一次都险之又险地避开，毫厘之差。
在外人看来，就是凌澈狼狈不堪、只能抱头鼠窜，好几次差点被打中，全靠运气好。
只有凌澈自己知道，在他的“视野”里，这四个扑上来的家伙，浑身缠绕着浓烈的“恶意”、“兴奋”、“暴戾”的黑色、红色情绪丝线，像一团团乱麻。而意识深处那个光点，正在疯狂震颤，发出欢欣雀跃的波动，吸力全开！
靠近他身周一米范围内，那些浓烈的负面情绪就像遇到了黑洞，被源源不断地剥离、吞噬、卷入光点之中！
王硕越打越心惊，越打越不对劲。每次眼看要打中了，对方总能莫名其妙躲开，而且自己每次发力靠近，就会感到一阵心悸和乏力，情绪莫名低落，刚刚觉醒后那种充盈的力量感在迅速消退。其他三个跟班也是同样，起初还嗷嗷叫，渐渐的动作慢了，喘气粗了，脸上兴奋的红光褪去，变成了困惑和疲惫。
反观凌澈，躲闪了快两分钟，脸不红气不喘，眼神甚至越来越亮，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在王硕看来刺眼极了。
“妈的……见鬼了！”王硕喘着粗气停下，扶着膝盖，惊疑不定地看着凌澈。三个跟班也累得够呛，面面相觑。
凌澈也停了下来，整理了一下微微凌乱的衣领，看向王硕，语气平和，甚至带着点关切：“王同学，出汗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你……！”王硕气得眼前发黑，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的憋屈、愤怒、不解涌上心头。他今天本来是想踩人立威，顺便在林薇可能听到的消息里彰显下实力，结果一拳打空，围殴半天连人家衣角都没摸到，自己人却累得像狗！
这口气怎么能咽得下去！
“废物！你用了什么邪门手段？！”王硕嘶吼着，不管不顾地再次冲上来，这一次，他拼命调动自己那点可怜的情绪之力，全部灌注到拳头上，试图爆发出最强一击。拳头表面泛起一层不稳定的、暗淡的红光。
然而，他刚冲进凌澈身周一米——
“嗡！”
比之前强烈数倍的吸力传来！
王硕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仿佛灵魂都被扯出去一块！拳头上的红光像风中残烛般明灭一下，彻底消失。奔腾的怒意、杀心、挫败感……所有激烈的情绪瞬间被抽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空虚，让他腿一软，前冲的势头变成向前扑倒。
凌澈恰到好处地往旁边挪了半步。
王硕“噗通”一声，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脸擦在粗糙的地面上，火辣辣地疼。
“硕哥！”跟班们吓坏了，赶紧去扶。
王硕被搀起来，脸上擦破了几处，灰头土脸，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和茫然。他看着凌澈，像在看一个怪物。刚才那瞬间被彻底掏空的感觉，太可怕了！
凌澈蹲下身，从地上捡起王硕摔倒时从口袋里掉出的一张卡片——校园一卡通，上面有照片、姓名和学号。
他看了看，又看向脸色惨白的王硕，忽然笑了笑，声音温和依旧：“王硕同学，情绪激动容易伤身。另外……”他晃了晃手里的卡，“你这卡，刚才好像掉了。打架斗殴，还损坏校园设施——这片草地被你压得不轻吧？校规好像有相关处理条例。你是自己去找辅导员说明情况，还是我‘不小心’把卡交到风纪委，让他们调一下这片区的监控看看？”
王硕的脸瞬间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关键是，他刚才先动手，还带了人围殴，虽然没打到，但监控拍下来，他绝对理亏！加上凌澈那诡异的“邪门”，他此刻心里直发毛。
憋屈！愤怒！恐惧！还有一丝被抓住把柄的慌乱！种种情绪在他胸膛里爆炸，却偏偏不敢再发作。
而这些剧烈波动的负面情绪，一丝不落，全部化作了精纯的“养料”，被凌澈意识深处那贪婪的光点吸收殆尽。
凌澈清晰地感觉到，那黯淡的光点，似乎……明亮了极其微弱的一丝。与此同时，一股暖流反哺而出，流遍四肢百骸，疲劳一扫而空，甚至身体素质都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提升。
果然……是这样。
凌澈心中了然，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无害，他将卡片递还给浑身发抖的王硕：“下次小心点，卡别再掉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王硕哆嗦着手接过卡片，看着凌澈转身离开的背影，想放句狠话，喉咙却像被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直到凌澈的身影消失在林荫道尽头，他才猛地一拳砸在旁边树干上，低吼：“妈的！这事没完！凌澈……你给我等着！”
无能狂怒。
更汹涌的怒意和恨意隔空传来，化作养分。
已经走远的凌澈，脚步轻快，感受着体内那光点如同饱餐后般传来微弱的满足悸动，以及身体素质那一点点切实的提升，忍不住轻轻吹了声口哨。
F级天赋？
不。
这哪里是什么觉醒天赋。
这分明是……被一个极度饥渴、专吃情绪的“老赖”给讹上了啊。
而且，味道似乎……还不错？
他抬眼，望了望宿舍楼的方向，眼神深邃。
校花林薇？当众同情的戏码，恐怕还没完。不知道那位心高气傲的大小姐，如果知道她眼中的“F级废物”，其实是个靠吃负面情绪升级的“怪物”，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应该，会提供相当高质量的情绪大餐吧？
凌澈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眼底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恶作剧般的期待。
“叮——！”
意识深处，那光点忽然极轻微地震颤了一下，一段模糊断续的信息流强行挤入凌澈脑海：
【基础……充能……完成……】
【万象情绪核心（破损状态）……启动……】
【绑定宿主：凌澈】
【初始模式：被动吸收（指向宿主的强烈情绪）】
【检测到优质情绪源……‘傲慢的校花’……标记……】
【新手引导任务发布：获取‘傲慢的校花’的剧烈情绪波动（愤怒/羞恼/震惊等）。奖励：核心修复度+0.1%，解锁基础情绪探查模块。】
凌澈脚步一顿。
核心？任务？模块？
他沉默了两秒，嘴角缓缓勾起，那笑容在夕阳余晖下，俊美得晃眼，也……危险得令人心悸。
“有点意思。”他低声自语，朝着宿舍区走去，背影被拉得很长。
“看来，这校园生活，不会太平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