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更新时间:2025-12-17 17:27:13

九月的鹭城,空气里开始夹杂着初秋的凉意。谢屿的行李已经收拾妥当,两个大号行李箱靠在门边,像两个即将启程的哨兵。

苏默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着谢屿最后一次检查护照和机票。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交替的光影。

“航班是明天上午十点,我七点就要出发去机场。”谢屿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苏默点点头,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但当它真正临近时,那份沉重还是超出了预期。

谢屿放下手中的文件,走到他面前蹲下,握住他的手:“只有两年,我会经常回来的。而且你可以来韩国看我,汉阳大学的影视专业很厉害,你会喜欢那里的艺术氛围。”

苏默勉强笑了笑:“我知道。”

他知道所有理智的理由——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两年时间在人生长河中不算什么,现代通讯技术可以缩短距离。但情感从不听从理智的安排。

“今天是我们最后一天了。”谢屿轻声说,“我想和你好好度过。”

他们决定去第一次约会的那家美术馆。Salgado的展览已经结束,换上了一位韩国现代艺术家的装置展。但美术馆本身没有变,纯白色的建筑在秋日阳光下依然庄严。

走在熟悉的广场上,苏默不禁想起那个初夏的早晨,谢屿站在这里对他说“好看”。那时他们刚刚开始,一切都充满可能。而现在,他们即将面对第一次真正的分离。

展览本身很精彩,但两人都心不在焉。更多时候,他们只是并肩行走,偶尔交换一个眼神,或是指尖不经意地相触。

午餐是在天台咖啡馆,他们第一次接吻的地方。秋日的天空更高更远,阳光不再炽热,而是带着一种清澈的温柔。

“记得这里吗?”谢屿问,眼神温柔。

苏默点头:“你在这里问我,可不可以吻我。”

“而你用行动回答了我。”谢屿微笑,“那是我人生中最紧张的时刻之一。”

“之一?”

“之二是在你家门口,向你父母坦白我们的关系。”谢屿的笑容淡去,“那需要更大的勇气。”

提到父母,苏默的眼神黯淡下来。那封信寄出已经三周,依然没有回音。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谢屿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轻轻握住他的手:“他们会理解的,只是需要时间。”

苏默没有反驳,但内心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在闽南的传统家庭里,面子常常比子女的幸福更重要。

饭后,他们沿着江岸散步。秋风拂过江面,泛起细碎的波纹。远处,一群候鸟正在南飞,排成整齐的人字形。

“像我们一样。”谢屿指着鸟群,“暂时分离,但总会重聚。”

苏默靠在他的肩上,感受着那份温暖。这一刻如此完美,却注定短暂。

傍晚,他们回到公寓。谢屿开始做最后的行李整理,苏默在一旁帮忙。这个过程充满了一种奇特的亲密感——折叠的不仅是衣服,还有共同生活的痕迹。

“这个给你。”谢屿从行李箱中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

苏默打开,里面是一台小巧的拍立得相机和几盒相纸。

“这样你就可以随时拍下想与我分享的瞬间。”谢屿说,“我也会带一台,每天拍一张照片寄给你。”

苏默抚摸着相机光滑的表面,感到眼眶发热。这份礼物如此贴心,仿佛谢屿早已看穿了他对分离的恐惧。

“我也有东西给你。”苏默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

里面不是信,而是几十张手工制作的明信片。每一张都是苏默亲手绘制的,正面是他们的回忆——第一次合作的教室,常去的面馆,江边的餐厅,山间的观景台...背面则留出了书写空间。

“这样你就不会忘记要给我写信。”苏默试图让语气轻松,但声音中的颤抖出卖了他。

谢屿一张张翻看那些明信片,眼神越来越柔软:“这是我收到过最用心的礼物。”

夜晚降临,他们叫了外卖,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吃最后一顿晚餐。没有开主灯,只有一盏落地灯在角落投下温暖的光晕。

“到了那边,记得按时吃饭。”苏默忍不住叮嘱,“别总是泡面应付。”

“你才是,别一工作起来就忘记时间。”谢屿回应,“我拜托了林宇,他会经常来看你。”

林宇是他们的共同朋友,也是少数知道他们关系的人之一。

“我不需要保姆。”

“我需要。”谢屿认真地说,“我需要知道有人照顾你,当我不能在你身边的时候。”

这句话让苏默无法反驳。他深知,分离对双方都是考验。

饭后,他们相拥在沙发上,看一部老电影。但谁也没有真正关注剧情,所有的感官都在感受彼此的存在——呼吸的节奏,心跳的声音,皮肤的触感。

“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这里过夜吗?”谢屿轻声问,手指缠绕着苏默的头发。

苏默点头。那是夏至后的一个夜晚,他们在这个刚刚租下的公寓里度过了第一个共同的夜晚。生疏而热烈,紧张而美好。

“那时我想,这就是我想要的未来。”谢屿的声音带着怀念,“每一天醒来,都能看到你在身边。”

“未来还会有的。”苏默承诺。

电影结束,片尾字幕缓缓滚动。谢屿关掉电视,房间陷入半明半暗的寂静。

“我害怕。”苏默突然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谢屿收紧手臂:“怕什么?”

“怕距离会改变我们,怕时间会冲淡感情,怕你会遇到更好的人...”苏默列举着内心的恐惧,每一个字都带着颤抖。

谢屿轻轻抬起他的脸,在昏暗中注视着他的眼睛:“听着,苏默。我选择你,不是一时冲动,不是权宜之计。我选择你,是因为在你身边,我找到了最真实的自己。距离改变不了这一点。”

他的声音如此坚定,像黑暗中一座不可动摇的灯塔。

“相信我。”谢屿轻声说。

苏默点头,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这一刻,他选择相信,尽管内心依然充满不安。

那晚,他们做得比以往更加温柔,更像是一种仪式,一个承诺。每一次触碰都在诉说不舍,每一个吻都在许下归来的诺言。

事后,苏默躺在谢屿怀中,听着他平稳的心跳。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为房间蒙上一层银蓝的光晕。

“睡吧。”谢屿轻吻他的额头,“明天我走的时候,不要送我去机场。让我们在这里告别。”

苏默想抗议,但最终同意了。他知道自己无法承受在机场目送谢屿离开的场景。

他在谢屿的怀抱中入睡,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他站在一片无边的雪原上,谢屿在远处向他挥手,然后转身走向一座覆盖着白雪的山峰。他试图追赶,但双腿像陷入泥沼,每一步都无比艰难。

醒来时,天刚蒙蒙亮。谢屿已经起床,正在做最后的准备。

“再睡一会儿。”谢屿走到床边,轻抚他的脸颊,“我出发时叫你。”

苏默摇摇头,起身帮他准备早餐。这是他们最后的日常,平凡却珍贵。

七点整,出租车准时到达楼下。谢屿提起行李,站在门口。

“那么...”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苏默走上前,最后一次拥抱他。这个拥抱如此用力,仿佛想把对方融入自己的骨血。

“每天都要联系。”苏默在他耳边说。

“每时每刻。”谢屿承诺。

他们接吻,短暂而深刻,像是一个封印,将所有的爱和承诺都锁在这个瞬间。

然后,谢屿转身离开。没有回头,因为回头只会让离别更加艰难。

苏默站在窗前,看着出租车驶远,最终消失在街角。房间里突然安静得可怕,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他走到床边,触摸谢屿睡过的枕头,那里还残留着他的气息。空虚像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

在床头柜上,他发现谢屿留下的一封信。信封上简单地写着:“给我的光。”

苏默打开信纸,谢屿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亲爱的苏默: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因为我无法面对你眼中的不舍。

这两年来,你教会我许多事情——如何看见光,如何捕捉美,如何勇敢去爱。你是我见过最坚韧也最温柔的人,是我创作灵感的源泉,是我想要共度余生的人。

分离只是暂时的。请记住,无论我在世界的哪个角落,我的心始终与你同在。继续创作,继续闪耀,等我回来。

永远爱你的,

谢屿」

信纸从苏默手中滑落,他坐在床边,泪水终于决堤。这不是悲伤的哭泣,而是一种释放,为所有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情感找到了出口。

哭了不知多久,他擦干眼泪,拿起谢屿送给他的拍立得相机。走到窗边,他拍下了这个清晨的第一张照片——空荡的街道,灰蓝的天空,一个没有谢屿的世界。

相纸缓缓吐出,影像在空气中逐渐清晰。苏默看着照片,突然明白了谢屿的用意。这台相机不是为了记录分离,而是为了证明即使相隔两地,他们依然在共享同一个世界。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那本记录他们故事的素描本。在最新的一页,他画下了今晨的离别——不是悲伤的场景,而是两个相连的心,跨越千山万水。

然后,他拿起笔,开始写第一封给谢屿的信。

离歌已经唱响,但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