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碎砖块在贪婪地吸吮着温热的液体,发出细微的欢呼。
陆然屏蔽掉这些杂音,蹲在小五身边。
这一枪打得很准,心脏贯穿伤。
小五还没断气。
他躺在灰尘里,嘴里涌着血沫,那只完好的眼睛死死盯着天空,眼神里竟然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诡异的……解脱。
“咳……咳咳……”
小五抽搐着,视线慢慢聚焦在陆然脸上。
“听……听到了吗?”
他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地狱……在唱歌……”
陆然皱眉,伸手想去按住他的伤口,却被小五那只沾满血的手一把抓住。
那只手冰凉刺骨,力气大得惊人。
“那个老东西……骗了你们……”
小五咧开嘴,露出一口被血染红的牙齿,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没有什么……正义的卧底……咳咳……他就是个……怪物……”
“就像……我一样……”
小五的瞳孔开始扩散。
陆然感觉到手掌下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那个疯狂的“指挥家”,谢幕了。
“别听他废话!”
李建军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脚踢开小五的尸体,“他在哪?入口在哪?”
陆然站起身,目光投向那个巨大的水泥搅拌机底座。
刚才的摩斯密码,就是从那下面传出来的。
“下面。”
陆然指着那块厚重的铁板,“声音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
吱呀——
生锈的铁门被两人合力撬开。
一股浓烈的霉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熏得人想吐。
这是一条通往地下的斜坡甬道。
墙壁上挂着几盏昏暗的应急灯,忽明忽暗,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鬼魅一样在墙上扭曲。
李建军走在前面,手里的枪一直端着,但脚步却越来越快,最后几乎变成了小跑。
越往下,那股味道越重。
陆然捂着鼻子,耳朵里的耳鸣声越来越尖锐。
这里的墙壁、地板、废弃的铁架子,都在“说话”。
【疼……好疼……】
【那是谁的手指?为什么要切下来?】
【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
这里不是什么为了赎罪的避难所。
这里是刑房。
陆然的心沉了下去。小五临死前那句“他是个怪物”,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甬道尽头,是一扇装着防弹玻璃的厚重铁门。
李建军猛地冲过去,脸贴在玻璃上往里看。
下一秒,他整个人僵住了。
手中的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师……师父……”
李建军跪倒在门前,双手颤抖着去抓门把手,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陆然快步走过去,透过玻璃看清了里面的景象。
这一眼,让他这个见惯了尸体的法医,也感到头皮发麻。
那是一个手术室般的房间。
房间中央,放着一张特制的铁椅子。
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老人被束缚带死死绑在椅子上。
他身上穿着那件五年前的旧警服,已经破烂不堪,挂在身上像是一块抹布。
但最让人触目惊心的,不是他的消瘦。
而是他的身体。
他的左腿齐膝而断,伤口处装着一个简陋的金属假肢。
他的右手……只有三根手指。
而他的胸口,赫然镶嵌着一个透明的塑料盒子,里面红红绿绿的线路直接插进肉里,随着心脏的跳动闪烁着微光。
这哪里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刑侦支队长陈光?
这分明是一个被拼接起来的活体实验品!
“开门!给我开门!”
李建军疯狂地砸着门锁,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师父!我是建军啊!我来接你了!”
房间里,那个老人缓缓抬起头。
他的半张脸都被烧毁了,像融化的蜡油一样糊在一起。
仅剩的一只眼睛浑浊不堪,但在看到李建军的那一刻,突然亮起了一点光。
他艰难地动了动那只残缺的右手,指了指门旁边的密码锁。
笃。笃。笃。
手指敲击扶手的声音。
陆然立刻把耳朵贴在玻璃上。
【密码……是……你的……生日……】
声音直接钻进陆然的脑海。
“密码是你的生日!”陆然大喊。
李建军手忙脚乱地在键盘上输入数字。
滴——咔哒。
沉重的气压锁弹开。
李建军撞开门冲了进去,扑到椅子前,想要解开那些束缚带,却又不敢碰那些插在老人身上的管子,手足无措地悬在半空,哭得像个丢了魂的孩子。
“师父……怎么会这样……那个畜生……那个畜生对你做了什么?!”
陈光费力地喘息着,胸口的那个塑料盒子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他看着痛哭流涕的徒弟,那张恐怖的脸上竟然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别……哭……”
他的声带似乎也受损了,声音嘶哑得像是在拉扯破风箱,“警察……流血……不流泪。”
“我带你去医院!这就去!”
李建军想要去抱他。
“别动!”
陆然突然一声厉喝,冲过来按住李建军的手。
“你看他的胸口。”陆然指着那个塑料盒子,脸色惨白。
刚才隔着玻璃没看清,现在近距离观察,陆然才发现,那个不仅仅是起搏器。
那是一个极其精密的液体炸弹。
两根极细的管子直接连接着陈光的主动脉,里面流动的不是血,而是一种蓝色的液体。
“这是‘蓝魔’。”
陆然的声音在发抖,“一种新型液体炸药。只要两种成分混合,哪怕一滴,就能把这个房间炸平。”
“现在,这东西就在他的循环系统里。”
李建军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你是说……他就是个活体炸弹?”
陈光微微点头。
他的眼神很平静,似乎早就接受了这个结局。
【听得懂……真好……】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陆然脑海中响起。
那是陈光在心里说话,通过胸口的那个装置共鸣传了出来。
【建军,听这位小同志的。别动我。】
【一动,大家都得死。】
李建军听不到这心声,但他看懂了师父的眼神。
他颓然跪在地上,拳头狠狠砸着地面,砸得鲜血淋漓。
“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信我……”
陈光张开干瘪的嘴唇,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我在那群魔鬼中间……活了五年……把自己变成鬼……才换来这个机会。”
他颤抖着抬起那只残缺的手,伸向自己的衣领。
那里有一颗扣子。
看起来很普通的黑色塑料扣子。
【拿走它。】
陈光的心声在陆然脑海里炸响。
【这五年,那群毒贩所有的交易网络、保护伞名单、还有那批新货的藏匿点……都在这颗扣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