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那件油腻的破衣烂衫。
终究遮不住嶙峋的骨头。
青紫色的手和脚,就那么露在外面。
左青风的心,忽然被揪了一下。
他在缅甸,见过太多这样的人。
老乞丐的身前,放着一个豁了口的破碗。
碗前面,是一张看不出名堂的兽皮。
兽皮上,摆着一本薄薄的书,书页微微泛黄。
左青风走了过去。
他从怀里摸出了最后的几枚铜板。
八个,是他身上最后的零钱。
“当啷”一声,铜板掉进了破碗。
声音在这条死寂的街上,格外刺耳。
老乞丐慢慢睁开眼。
眼缝里,全是黄色的、凝固的眼屎。
他没有道谢。
只是咧开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他伸出那根鸡爪一样的手指,点了点地上的那本书。
嘴里发出“阿巴、阿巴”的声音。
左青风愣住了。
原来是个哑巴。
他蹲下身,把快要拖到地上的刀鞘往上提了提。
这个动作,让他觉得自己像个真正的差役。
他指了指那本泛黄的旧书。
“给我的?”
老乞丐笑得更开心了。
他用力的点了点头,喉咙里又是那含混不清的“阿巴、阿巴”。
然后,他抓起那本书,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左青风怀里。
书页冰冷,却似乎又带着一丝活人的体温。
不等左青风反应,他抓起破碗,看也不看,就把里面的铜钱塞进怀里。
随后,拉过那张不知名的兽皮,像裹尸布一样,盖在自己身上。
迎着那没有温度的太阳,蜷成了一团。
就那么睡了。
任凭左青风再说什么,他都像一块路边的石头,再没睁过眼。
左青风站在原地,手里捧着这本莫名其妙的书,像个傻子。
他想做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就像在缅甸,眼睁睁看着那辆皮卡撞过来一样。
就像在黑熊岭的山洞里,任凭那些叔伯的尸体放在那里。
他只能把那本书揣进怀里,紧贴着胸膛。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小镇。
身后,是蜷缩的乞丐和那个破碗。
身前,是望不到头的、灰蒙蒙的路。
出了镇子,雾气更大了。
阳光照射白雪,白雪升起白雾。
只要雪化了,雾过了。
那么,天,就会晴了。
左青风找了个背风一些的土坡,停下了脚步。
那本塞进怀里的书,硌得他胸口有点疼。
他把书掏了出来。
仍旧有冰冷的风,瞬间就想把它从手里抢走。
他加大了力道稳住,迎着光,眯着眼,一页一页地翻。
书不厚,一共九页。
第一页只有字,后面的八页,有字也有图。
画很简单,就是几笔勾勒出的经脉人形,手里都握着一把刀。
九页,八张图,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狠厉。
左青风看得懂画,那是刀法。
应该是杀人的刀法。
可画旁边的古字,他就抓瞎了。
歪歪扭扭,像一群爬在纸上的蚂蚁,看得他头晕。
他只认得几个最简单的,什么“天”、“刀”、“八”。
连在一起,狗屁不通。
原主是个衙役的儿子,属于贱民。
读书识字,那是老爷们才有的体面。
他这种人,配的只有腰间的铁锁和腰刀。
左青风的心,又凉了半截。
他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个老乞丐的脸。
那张没有牙的、黑洞一样的嘴。
那双浑浊的、看不见明天的眼睛。
算了。
一个活不下去的人,用身上最后一点力气塞给你的东西。
怎么也得留着。
他合上了书本。
就在他盯着封面,准备把它重新揣进怀里的那一瞬间。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子里响了起来。
冰冷,机械,不带一丝感情。
【检测到可收纳物品】
【是否收入道具栏?】
【当前道具栏剩余格数:590/600。】
【注:每个格子可叠加相同物品99个。】
左青风整个人,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了。
他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道具栏?
收纳?
他一直以为,这个莫名其妙的道具栏,只有在买东西、给奖励的时候,才有点用处。
剩下的590个格子,原来不是摆设?
他的心脏,开始“怦怦”狂跳。
他先收起书本,随后试着从怀里,掏出了那个油纸包。
那是他给几人买的糖块。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油纸包。
果然。
那个冰冷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这次的响应速度,更快了。
【检测到可收纳物品:油纸包×1】
【检测到可收纳物品:糖块×6】
【是否收入道具栏?】
左青风的呼吸都停了。
他在心里,疯狂地默念。
“收!”
下一秒,他手上一空。
那个小小的、还带着他体温的油纸包,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他急忙沉下心神,去看脑子里的那个虚拟界面。
只见那片灰色的格子里,多出了三个被点亮的方块。
一本破书,安安静静地躺在第一个格子里。
一个油纸包,躺在第二个格子里。
六块晶亮的糖果,叠在一起,显示着一个小小的“6”,躺在第三个格子里。
左青风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他忍不住咧开嘴,想笑。
可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
这算什么?
一个随身的、600个格子的仓库?
要是在现代,有这玩意儿,他还用得着去缅甸拼命吗?
拿来送快递,送外卖,哪怕是干搬运工。
买房,买车,给爸妈换个好点的房子。
多好。
“爸,妈……”
他仰起头,看着那片灰蒙蒙的天。
天的那边,才是他的家。
一个他永远,也回不去的家。
这世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
而是你明明来过,却再也回不去了。
“儿子不孝。”
他对着天空,无声地说了句。
一滴滚烫的眼泪,顺着他满是风霜的脸颊,滑了下来。
“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在冰冷的雪泥里,砸出一个小小的、瞬间就被忽略的坑。
他抬手,用力抹了把脸。
再没有停留。
转身,朝着丁猛叔家的方向,大步走去。
路还很长。
他还得,活下去。
风是冷的。
心是冷的。
路,也是冷的。
但,他每一步踩下去,脚底板都有丝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