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更新时间:2025-12-18 02:17:59

第16章

碎轴·崩拳

压缩到极致的混乱力量,如同困在堤坝中的洪荒恶兽挣脱所有束缚,顺着青铜臂骨轰然爆发。没有璀璨光华,没有浩大声势,只有一股扭曲混乱、带着崩坏一切意味的无形震波,以拳头为中心,悍然撞上那道凌厉飞剑。

并非金铁交鸣,而是一种令人牙齿发酸、灵魂战栗的低沉嗡鸣。飞剑上璀璨的灵光如同被无形污秽沾染,瞬间黯淡扭曲,发出痛苦的哀鸣。剑身剧烈震颤,表面浮现细微裂纹。

御剑的刘师兄脸色骤然煞白,如同被无形重锤砸中胸口,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眼中充满惊骇与难以置信。他的本命飞剑,竟被一拳几乎轰裂。这是什么邪功。

然而,陈烬付出的代价更为惨烈。

右臂衣袖瞬间炸成齑粉。整条手臂皮肤崩开无数细密裂痕,乌黑血液混合着扭曲流光喷溅而出。臂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碎裂。那股混乱力量爆发的反噬,如同千万把钢针在他体内疯狂攒刺,尤其那条作为力量引信之一的枯槁左腿,传来经脉寸断般的剧痛。

噗,他狂喷鲜血,身体如同破麻袋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后方的黑岩山壁上,又软软滑落在地,眼前阵阵发黑,几乎当场昏死。

碎轴一击,竟是两败俱伤。

但终究,他挡住了筑基修士的夺命飞剑。

剩下的四名执法弟子被这骇人一幕惊得一时呆滞。

就是现在。

一直冷眼旁观的石锋动了。他并未攻击那些弟子,身形如同鬼魅般一闪,出现在倒地不起的陈烬身边,枯瘦左手快如闪电,一把抓住陈烬的衣领。

同时,他右手那根磨得油亮的木拐,带着残影,狠狠点向山壁洞口那厚厚一层苍白蠕动的积尸菌。

木拐尖端点中菌毯中心,一股奇异的、带着沉重土黄色光晕的劲力透入。

嗤嗤嗤

仿佛热刀切入牛油,那足以腐蚀魂魄的苍白菌毯,被这一拐点得向四周剧烈翻滚融化,瞬间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冰冷洞口。一股比煞泉更加古老沉凝、带着无尽镇压意味的气息,从洞内扑面而出。

滚进去,石锋低喝一声,不等陈烬反应,手臂发力,将他如同扔垃圾般,直接抛向那个刚刚打开的洞口。

拦住他,那刘师兄强行压下飞剑反噬的伤势,厉声怒吼,手中法诀再变,那柄布满裂纹的飞剑再次颤巍巍腾空,试图拦截。

另外四名弟子也反应过来,纷纷祭出法器符箓,灵光闪耀,攻向石锋和陈烬。

石锋看都没看那些攻击,猛地回头。那双浑浊的眼睛第一次完全睁开,里面没有精光四射,只有深不见底、如同古井寒潭般的死寂。

他左手拇指,极其迅速地在腰间刻有镇岳二字的腰牌中央,用力一按。

一股无形却沉重如山岳的威压,以腰牌为中心,骤然扩散。并不强烈,却带着源自上古的、律令般的威严。

那些射来的法器灵光、符箓火焰,接触到这无形威压的瞬间,如同遇到无形壁垒,速度骤减,灵光肉眼可见地黯淡不稳定起来。仿佛它们的存在本身就被这片天地排斥压制。

就连那刘师兄的飞剑,也发出一声哀鸣,剑光涣散,险些失控坠落。

天地法禁,不对。是古战场残留的英灵意志。刘师兄失声惊呼,眼中充满惊疑恐惧,你到底是什么人。

石锋根本不予理会。借着这短暂阻滞,他身形一闪,紧随着被抛入洞口的陈烬,也钻了进去。

就在他身影没入洞口的刹那。

他反手一拐,再次点在山壁洞口边缘。

轰隆

那些被逼开的苍白积尸菌如同活物般疯狂反扑回来,瞬间将洞口再次严严实实地堵塞覆盖,甚至比之前更厚,彻底隔绝内外。

洞外,只留下五名惊疑不定、攻势被莫名瓦解的仙门修士,对着那散发不祥气息的菌毯洞口,面面相觑,一时不敢上前强攻。

洞内

陈烬重重摔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又是一口鲜血咳出,浑身如同散架,右臂剧痛到失去所有知觉,只有那股混乱力量肆虐后的虚无感和反噬剧痛不断提醒着刚才的疯狂。

眼前一片绝对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空气冰冷干燥,带着沉重的、仿佛能压碎灵魂的寂静。亡指标记带来的阴寒感在这里被极大削弱,取而代之是一种更深沉、更令人心悸的镇压之感。

仿佛有什么无比巨大的东西沉睡在这片黑暗最深处,它的呼吸,便是此地的法则。

轻微的落地声。石锋的身影出现在他旁边,似乎完全不受黑暗影响。

没死就起来。石锋的声音在绝对寂静中格外清晰,依旧冰冷,看看你干的好事。碎轴,真是嫌命长。

陈烬艰难喘息,试图调动一丝力量修复身体,却发现此地天地间能量异常沉寂沉重,几乎难以引动。连青铜右臂的自我修复都极其缓慢。

这里是哪里。他嘶哑问道。

一处古老的囚笼。石锋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也是少数还能避开外面那些脏东西窥探的安全屋。

他顿了顿,似乎在侧耳倾听。洞外隐约传来仙门修士攻击菌毯的闷响呵斥声,但似乎都被厚厚菌毯和洞内特殊力场隔绝,显得遥远不真实。

暂时安全了。石锋哼了一声,但你也把那碎轴的烂摊子彻底引爆了。不把你这一身乱七八糟的力量理顺,下次再用,死的先是你自己。

他不再多说,拄着拐,向黑暗深处走去。拐杖点在冰冷地面,发出单调嗒嗒声,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声音。

陈烬咬着牙,忍着剧痛挣扎爬起,踉跄跟上。黑暗中,他只能勉强依靠那点声音和模糊轮廓辨认方向。

越往深处走,那股沉重镇压感越强。空气似乎变得粘稠,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但与此同时,怀中那枚一直温热的骨笛,在此地却变得异常安静,传递出一丝奇异的安抚之意。臂骨深处那几道暗金符文,彻底沉寂下去,仿佛被完全压制。

终于,前方出现一点微弱光芒。

那并非灯火,而是从洞穴尽头一片巨大岩壁上散发的淡淡青辉。

走得近了,陈烬骇然发现,那发出青辉的,竟是一面巨大到无法想象的青铜巨壁。

巨壁深嵌山体之中,表面布满斑驳铜锈岁月痕迹,却依旧能看出其原本的宏伟厚重。壁上并非光滑,刻满无数密密麻麻、极其古老复杂的碑文图案。

那些碑文扭曲如龙蛇,充满苍凉古老气息。图案大多是狰狞咆哮的巨兽、顶天立地的巨人、以及与巨兽巨人搏杀的、身形相对渺小、却气势丝毫不弱、周身气血如虹的人影。

武道战图,上古传承。

陈烬心脏狂跳,目光瞬间被吸引。他试图看清碑文图案,稍一集中精神,就感到头晕目眩,神魂如同要被那些图案中蕴含的战意意志撕裂。唯有那面巨壁整体散发的淡淡青辉,带着沉稳镇压、抚平一切躁动的力量,笼罩着这片空间。

别瞎看。石锋冷喝打断他的窥探,就你这点残魂碎魄,多看两眼,直接会被那些残留武道真意冲成白痴。

他指向巨壁下方,看那里。

陈烬顺着指引看去。只见巨壁最底部,与地面相接处,并非碑文,刻着九幅相对简单、却蕴含某种基础至理的动作图案。图案旁,还有几行稍易辨认的古篆注解。

每一幅图案对应一种独特呼吸韵律气血运转路线,似乎是某种根基锤炼法。

这是,陈烬呼吸急促。

镇狱碑基九式。石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肃穆,据说是当年立下此碑的兵主,留下的最基础淬体法门,专为镇压己身夯实根基所创。能练成几式,看你的造化。

他的目光扫过陈烬不断渗血扭曲碎裂的右臂,和那条死气沉沉的左腿。

你那一身力量,现在是一堆随时会炸的破烂。而这九式,就是最好的模具和枷锁。石锋冷冷道,要么,学会用它们的力量把这身破烂重新锤炼收束。要么,就被它们彻底撑爆,或者被外面的仙门杂碎剁成肉酱。

开始吧,从第一式撼地桩开始。石锋毫无情绪地命令,什么时候能引动碑文青光淬体,什么时候算入门。

陈烬强忍右臂剧痛和全身虚弱,看向第一幅图案——一个看似简单却蕴含无穷沉稳劲力的站桩图。他依言摆开架势,试图调整呼吸引动气血。

刚一尝试,右臂碎裂剧痛和左腿死寂麻木就让他无法保持平衡,气血滞涩混乱,难以按玄奥路线运行。几次尝试皆失败告终,反牵动伤势,又咳出几口黑血。

石锋冷眼旁观,毫不意外,也不指导,如同最严苛监工。

失败,失败,依旧失败。

剧痛虚弱焦躁,洞外隐约的攻击声如同毒蛇啃噬意志。亡指标记虽被压制,却如阴影笼罩心头。

就在他几乎绝望放弃之际。

目光无意扫过那幅撼地桩图案旁一行古篆注解。

文字极其古老,他根本不认识。

诡异的是,当他集中精神看向那些文字笔画结构时,脑海中沉寂的骨笛忽然微微一动。

并非传递暖意,而是将一小段极其模糊破碎的记忆碎片投射到意识中——一个同样穿着破烂麻衣的小小身影在冰冷土地上,用手指笨拙地一遍遍摹画类似古老字符,旁边似乎有一个温暖身影耐心教导。

小鱼,不,不是小鱼。是更久远的。

同时,他臂骨深处那几道被完全压制的暗金符文,似乎也被古篆笔画触动,极其微弱闪烁一下,传递出一丝并非操控、而是类似于解析记录般的奇异波动。

仙门控制符文,竟对上古碑文有反应。

陈烬猛地愣住,一个荒唐念头划过脑海。

他不再试图理解字义,强行集中几乎溃散的精神,死死盯住古篆笔画走向间架结构。同时在心中,凭借模糊记忆碎片和臂骨符文的奇异波动,开始摹画。

以神为笔,以念为墨。

就在他依样画葫芦,艰难摹画完那行古篆最后一个笔画的瞬间。

他面前巨大青铜碑壁,最底部那幅撼地桩图案,猛地亮了一下。

一道细微如发丝、却凝练无比的青色辉光,如同受到牵引般,从图案中射出,精准没入陈烬眉心。

陈烬浑身剧震。一股清凉沉重、带着无尽镇压意味的意念洪流,瞬间冲入识海。

那不是文字语言,而是最直接的意境传承。关于如何脚踏实地,如何引气沉丹田,如何以意领气以气催力,如何将自身化为不可撼动山岳的全部奥秘。

福至心灵

他几乎本能地再次摆开撼地桩架势。

这一次,呼吸自然调整,滞涩气血开始沿玄奥路线缓缓运转。虽依旧剧痛虚弱,但那框架已然建立。

更神奇的是,没入眉心的青光开始流转全身,所过之处,碎轴一击造成的恐怖内伤和右臂崩裂被缓缓抚平镇压。虽远未痊愈,但肆虐的混乱力量被强行约束归拢。

连那条枯槁左腿中淤积的阴煞死气,似乎也被沉稳青光略微压制一丝躁动。

有效,真的有效。

陈烬心中狂喜,强忍痛苦,全力维持艰难站桩,汲取微弱青光修复己身。

一旁始终冷眼旁观的石锋,浑浊眼中终于闪过一抹极淡惊异。他显然没想到陈烬真能这么快引动碑文青光,而且还是以这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

目光再次落向那面巨大青铜碑壁,落在碑壁最上方,那几行被厚重铜锈覆盖、几乎无法辨认的、最大的铭文之上。嘴唇无声翕动一下,仿佛念出两个极其古老的名字。

随即,他看向陈烬的眼神,变得越发深邃难测。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陈烬几乎力竭,那道细微青光才缓缓消散。

他瘫倒在地,浑身如同水洗,状态却比之前好了不少,右臂剧痛减轻许多。

石锋走上前,丢给他一块黑乎乎散发微弱能量的肉干,吃了,然后继续。

陈烬接过肉干狼吞虎咽。肉干下肚化为温和能量滋养干涸身体。

他休息片刻,再次看向第二幅图案——搬山式。

有了之前的经验,他集中精神试图摹画旁边古篆注解。

然而无论他如何集中精神,骨笛和臂骨符文再无反应。古篆笔画也变得异常模糊难以捕捉。

仿佛第一次的引导只是某种巧合,或者消耗了某种积累。

石锋冷冷声音传来。武道传承,岂是儿戏。真意唯有引动一次,能记住多少悟到多少全看你自己。剩下的,就是水磨工夫。

陈烬心中一沉,却不敢放弃,只能强行记忆图案姿势和感受,艰难模仿练习。

时间在枯燥痛苦练习中流逝。洞外仙门攻击声不知何时停止,似乎暂时退去,或另寻他法。

就在陈烬勉强将搬山式练得形似,全身肌肉酸痛欲裂之时。

咕噜噜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水泡声,毫无征兆地从洞穴深处那片绝对黑暗、连青铜碑壁青辉都无法照亮的区域传了出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片镇压一切的黑暗最深处呼吸。

陈烬动作猛地僵住,骇然望向那片深不见底黑暗,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再次攫住了他。

那感觉,与他被打上亡指标记时如出一辙,甚至更加古老,更加饥饿。

石锋脸色也瞬间凝重无比,猛地站直身体,浑浊眼睛死死盯向黑暗深处,握着木拐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声音沙哑急促。

该死,它怎么这么快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