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想过。”他说,“每天都想。”
“那你为什么不说?”
“因为我不能说。”他闭上眼睛,“初见,你是记者。
你有职业道德,有正义感。
如果我告诉你真相,你一定会想帮我。
但你帮不了我,你只会害死自己。”
“所以你就让我误会你?让我恨你?”
“让你恨我,至少你会远离我。”他睁开眼睛,看着我,“远离我,你才安全。”
我的眼泪掉在他脸上。
“沈夜归,你是个混蛋。”我说,“你是我见过的最混蛋的混蛋。”
“我知道。”他说。
“你知道个屁!”我吼道,“你知道我这两个月是怎么过的吗?
我每天都在想,怎么才能扳倒你!
怎么才能把你送进监狱!我做梦都想看你跪在法庭上认罪!”
“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我擦着眼泪,“你知道当我听说你是警察的时候,我有多崩溃吗?我就像个傻子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
“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我哭着说,“都是你的错!”
他看着我,眼眶也红了。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谁也没说话。
良久,我问:“那现在呢?任务结束了,你可以说真话了吧?”
“可以。”他说。
“那你告诉我,”我深吸一口气,“那天在冷库里,你是不是真的想冻死我?”
“不是。”他说,“冷库的温度我调过,不会冻死人。
而且我在外面守了一夜,每隔半小时就进去看一次。”
“那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因为黑帮在监视我。”他说,“如果我对你太好,他们会起疑。
所以我必须做得狠一点,让他们相信,你对我来说无关紧要。”
“那我呢?”我问,“我对你来说,真的无关紧要吗?”
他沉默了很久。
“不是。”他终于说,“你很重要。”
我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有多重要?”
“重要到,”他看着我,“我宁愿暴露身份,也不想让你出事。”
我的眼泪又流下来了。
“沈夜归,我恨你。”我说,“我恨你骗我,恨你伤害我,恨你让我误会你。”
“我知道。”
“但我更恨我自己。”我哭着说,“我恨我自己,竟然还是爱上了你。”
他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
我刚才说了什么?
我说我爱他?
5
沈夜归盯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很轻。
我别开脸,擦着眼泪:“你听错了。”
“我没听错。”他说,“你说你爱我。”
“我没有!”我反驳,“你幻听了!”
“云初见。”他叫我的名字,“看着我。”
我不想看他。
“看着我。”他又说了一遍。
我只好转过头。
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也爱你。”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知道。”他继续说,“可能是你第一次出现在赌场的时候,可能是你在地下室骂我的时候,也可能是你冲进枪林弹雨的时候。总之,我爱上你了。”
“你别说了。”我捂住耳朵。
“我必须说。”他说,“因为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说。”
“什么意思?”我放下手。
“我的伤很重。”他说,“医生说我能活下来是个奇迹。
但我的身体已经废了,以后可能连普通人都做不了,更别说继续当警察。”
“那又怎么样?”我说,“你当不了警察,还可以做别的。”
“你不明白。”他苦笑,“我这三年,得罪的人太多了。
黑帮虽然被打掉了,但还有漏网之鱼。
他们恨我入骨,一定会报复我。”
“那就让警方保护你!”
“警方保护得了一时,保护不了一世。”他看着我,“初见,你离我远一点。
跟我在一起,你会有危险。”
“我不怕危险!”我抓住他的手,“沈夜归,你别想甩掉我!”
他愣住,然后笑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得那么温柔。
“傻瓜。”他说。
我们就这样握着手,谁也没松开。
接下来的一个月,沈夜归的伤慢慢好转。
警方给他办了退休手续,还给了他一笔不菲的补偿金。
江晚星被判了十五年。那个叛徒李强,直接判了死刑。
沈夜归搬出了原来的住处,在城郊租了一个小院子。
我也辞掉了记者的工作,搬去和他一起住。
日子平静得不像话。
每天早上,我们一起做早餐。他负责煎蛋,我负责烤面包。
然后一起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吃早饭。
下午,他会在院子里侍弄花草。我会坐在旁边看书,偶尔抬头看他。
晚上,我们一起做晚饭,一起看电视,一起睡觉。
一切都很好。
好得像做梦一样。
但我知道,这不是梦。
直到有一天,沈夜归突然晕倒了。
我把他送到医院,医生检查完,脸色凝重地对我说:“云小姐,沈先生的伤口感染了。而且感染得很严重,已经扩散到了血液里。”
“那怎么办?”我问。
“我们会尽力治疗。”医生说,“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的手开始颤抖:“什么心理准备?”
医生沉默了一下:“最坏的心理准备。”
我冲进病房,沈夜归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眼睛紧闭。
我握着他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
“沈夜归,你不能死。”我说,“你答应过我,要陪我一辈子的。”
他没有回应。
接下来的三天,沈夜归一直昏迷不醒。医生用了各种方法,但感染还是没有控制住。
第四天,医生把我叫到办公室。
“云小姐,我们已经尽力了。”医生说,“但沈先生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他可能撑不过今晚。”
我的世界瞬间崩塌了。
“不可能。”我喃喃地说,“他不会死的。他那么强,怎么可能会死?”
“云小姐,你去陪陪他吧。”医生叹气,“让他走得安心一点。”
我恍恍惚惚地走回病房,坐在沈夜归床边。
“沈夜归,你听得见吗?”我握着他的手,“如果听得见,你就睁开眼睛看看我。”
他没有反应。
“我知道你累了。”我的眼泪掉在他手上,“这三年,你一个人扛了太多。现在你想休息,我理解。但你就这么走了,我怎么办?”
他的睫毛颤了颤。
“沈夜归?”我激动地站起来,“你醒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我,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我把耳朵凑过去。
“对不起。”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我食言了。”
“你别说话!”我哭着说,“你好好休息,会好起来的!”
“初见。”他看着我,眼神温柔,“如果有来生,我第一件事,就是告诉你真相。”
“不许说这种话!”我吼道,“我不要来生!我要这辈子!”
他笑了笑,然后闭上了眼睛。
心电图的声音变成了一条直线。
“沈夜归!”我扑上去,拼命摇晃他,“你醒醒!你睁开眼睛!沈夜归!”
医生和护士冲进来,把我拖开,开始抢救。
但心电图始终是一条直线。
“抢救无效。”医生摘下口罩,“云小姐,节哀。”
我跪在地上,看着病床上那个再也不会醒来的人,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
沈夜归死了。
死在感染和伤痛里。
死在这个本该平静的日子里。
死在我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时候。
6
沈夜归的葬礼很简单。
来的人不多,大多是警方的同事。
他们给沈夜归献了花,说了一些官方的悼词,然后离开了。
我站在墓碑前,盯着上面的照片。
那是沈夜归穿着警服的照片,拍摄于三年前,他刚成为卧底的时候。
照片里的他,眼神坚定,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沈夜归,你个骗子。”我说,“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的。”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你知道吗,我辞职之后,本来想和你一起开个小店。”我继续说,“卖咖啡也好,卖书也好,什么都行。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
没有人回应我。
“但你就这么走了。”我的眼泪又流下来,“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我在墓前坐了很久,直到天黑。
回到那个小院子,到处都是沈夜归的痕迹。
院子里他种的花,厨房里他用的锅,卧室里他穿的衣服。
我躺在床上,抱着他的衣服,闻着上面残留的气息。
我以为我会哭。
但我没有。
我只是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就这样过了三天。
第四天,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云小姐吗?我是沈夜归的前任上司,赵局长。”电话那头说。
“有事吗?”我的声音毫无起伏。
“是这样的,我们在整理沈夜归的遗物时,发现了一些东西。”赵局长说,“我觉得你应该看看。”
“什么东西?”
“你来一趟局里吧。”
我去了警局。赵局长把我带到一间办公室,递给我一个档案袋。
“这是什么?”我问。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我打开档案袋,里面是一叠照片和一本日记。
照片是我的照片。
从我第一次出现在赌场开始,到我被送进医院,再到我搬进小院子。
每一个瞬间都被记录下来。
我翻开日记,第一页写着:
“今天她来了。我一眼就认出她,云初见,那个总是追着真相不放的记者。
她不该来这里,太危险了。
但她已经来了,我只能想办法保护她。”
我继续往下翻。
“她被我关进地下室了。她一定很恨我。
但没办法,我必须让黑帮相信,她对我来说不重要。
只有这样,她才安全。”
“她今天又差点出事。我真想告诉她真相,但我不能。我只能继续扮演这个坏人。”
“她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冷。我知道她恨我。这样也好,至少她会远离我。”
“今天她中枪了。是我的错,我没保护好她。如果她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她醒了。医生说她会好起来。我松了一口气。”
最后一页,日期是沈夜归昏迷的前一天。
“今天她说爱我。我很高兴,但也很害怕。
我怕我配不上她,怕我保护不了她。
如果我死了,她会怎么办?
我不敢想。但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希望她能幸福。
不要为我难过太久,去找一个真正能保护她、爱她的人。我的初见,值得最好的。”
我的眼泪掉在日记上,晕开了墨迹。
“沈夜归一直在记录这些。”赵局长说,“他说,如果有一天他出事了,就把这些交给你。”
我抱着日记,整个人都在颤抖。
“云小姐,沈夜归是个英雄。”赵局长说,“他为了这个城市,牺牲了一切。包括他自己的幸福,甚至生命。”
“我知道。”我说。
“你要坚强一点。”赵局长拍拍我的肩膀,“沈夜归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
我点点头,拿着日记离开了警局。
回到小院子,我把日记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
然后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要完成沈夜归未完成的事。
他生前一直在追查一个跨国犯罪集团,但因为身份暴露,不得不中断调查。
现在他死了,这个案子也就不了了之。
但我不会让它不了了之。
我是记者,调查真相是我的本职工作。
我开始重新收集证据,联系线人,追踪线索。
这个过程很危险,我好几次差点出事。但我不在乎。
反正沈夜归已经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三个月后,我终于掌握了足够的证据。
我写了一篇长达五万字的调查报道,详细揭露了那个犯罪集团的罪行。
报道发表后,引起了巨大反响。
警方根据我提供的线索,成功打掉了整个犯罪网络。
我站在沈夜归的墓前,把报纸放在墓碑前。
“沈夜归,我替你完成了。”我说,“你可以安息了。”
风吹过,卷起报纸的一角。
我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但走到一半,我突然停下脚步。
因为我听见了一个声音。
一个我以为再也听不到的声音。
“初见。”
我猛地转身。
沈夜归站在墓碑前,看着我。
他穿着我最熟悉的黑色夹克,脸上带着我最熟悉的笑容。
“沈夜归?”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没死?”
他走过来,张开双臂,把我抱在怀里。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他说。
我整个人都懵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推开他,“你到底死了没有?”
“我没死。”他说,“我只是......昏迷了很久。”
“什么叫昏迷了很久?”我吼道,“医生明明说你已经死了!”
“那是假死。”他解释,“因为犯罪集团的人一直在找我,想要报复我。
警方为了保护我,故意宣布我死亡,让他们放松警惕。”
我愣住。
“所以这三个月,你一直都活着?”
“是。”他点头,“但我不能联系你,因为你一旦知道我还活着,就会露出破绽。”
“所以你就让我以为你死了?”我的眼泪流下来,“你知道我这三个月是怎么过的吗?”
“对不起。”他抱住我,“真的对不起。”
我在他怀里哭了很久。
“沈夜归,你真是个混蛋。”我哭着说。
“我知道。”他说,“但我是你的混蛋。”
我抬起头,看着他。
他低下头,吻了我。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等待,所有的眼泪,都值得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