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顾寒洲让人扇我十个耳光,只因我打了他怀孕的白月光。
当着满府宾客的面,他逼我给那个女人道歉。
我忽然想起十年前雪夜,他断指救我时说的话:“如霜,这辈子谁都不能欺负你。”
我笑着问他:“所以现在欺负我的,是你吗?”
他别过脸去,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别闹了,婉音怀着孩子,你让让她。”
“让?”我指着自己空荡荡的小腹。
“那我的孩子呢?被你下令打掉的孩子,该谁让?”
1
我一脚踹开城郊别院的门时,白婉音正坐在窗边抚琴。
她穿着鹅黄色的旗袍,肚子微微隆起。
看到我,她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随即笑了。
“沈小姐来了?不对,应该叫少夫人才对。”
我盯着她的肚子,浑身血液都在往上涌。
“你怀了他的孩子?”
白婉音站起身,一手护着肚子,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是啊,已经三个月了,寒洲说,等孩子生下来,就让我进门。”
她走到我面前,声音压得很低。
“你一个唱戏的,如今配不上他的身份了,识趣点,自己走,还能保留点体面。”
我笑了。
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
白婉音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我。
“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这种贱人。”
我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往桌角撞去。
她尖叫着挣扎,我却用了全身的力气。
“砰”的一声,她重重撞在桌角上,滑倒在地。
鲜血顺着她的额头流下来,染红了鹅黄色的旗袍。
她捂着肚子,声音颤抖:“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我居高临下看着她。
“他的野种,一个都别想活。”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顾寒洲冲进来,身后跟着一群士兵。
他看到倒在血泊中的白婉音,脸色瞬间铁青。
然后,他看向我。
那眼神,陌生得让我心底发寒。
“沈如霜,你疯了?”
他冲过来,一把推开我。
我踉跄后退,撞在门框上。
顾寒洲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白婉音抱起来。
“婉音,别怕,我来了。”
他的声音温柔得让我想吐。
当年在雪地里对我说话时,也是这个语气。
白婉音虚弱地靠在他怀里,眼泪不断往下掉。
“寒洲哥哥,孩子......我们的孩子......”
顾寒洲浑身一震。
他猛地回头,眼中杀意凝实。
“阿成。”
副官阿成立刻上前。
“在。”
顾寒洲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给我扇她十个耳光。”
我瞳孔紧缩。
2
阿成犹豫了一下:“少帅,这是少夫人......”
“我说,扇她。”
顾寒洲一字一顿。
阿成咬了咬牙,走到我面前。
“对不起,少夫人。”
第一个耳光落下。
我的脸猛地偏向一边。
第二个。第三个。
耳边嗡嗡作响,嘴角裂开,血腥味弥漫开来。
我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
周围的士兵都低下了头。
十个耳光打完,我脸上火辣辣的疼。
顾寒洲抱着白婉音,从我身边走过。
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临出门前,他丢下一句话。
“把她关进后院戏楼,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半步。”
士兵们涌上来,架着我往外走。
我扭头,看着顾寒洲抱着白婉音上了车。
他给她擦着眼泪,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我忽然想起,十年前的雪夜。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抱着我的。
断了两根手指,浑身是血。
他说:“如霜小姐,别怕,我在。”
车子扬长而去。
扬起一地尘土。
我被关在后院戏楼整整三天。
这里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可现在,这里成了我的囚笼。
我坐在戏台上,看着空荡荡的观众席。
脑子里全是顾寒洲抱着白婉音的画面。
还有那句话。
“你一个唱戏的,配不上他的身份了。”
我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3
十年前,我十六岁。
父亲欠下巨额赌债,债主要把我卖去青楼抵债。
那天晚上,雪下得很大。
我跪在沈家大门外,哭着求父亲。
“爹,我不去,我不去那种地方。”
父亲转过身,眼睛通红。
“如霜,爹对不起你。”
就在这时,顾寒洲冲了出来。
他还只是个给沈家牵马的马夫。
“沈老爷,我去,让我替小姐去!”
债主冷笑:“你?你一个臭马夫值几个钱?”
顾寒洲咬着牙:“那你要怎样才能放过小姐?”
债主看了看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刀。
“行啊,你自己砍下两根手指,我就放过她。”
顾寒洲没有犹豫。
他接过刀,按住自己的左手。
“等等!”
我冲上去想拦,却被债主的手下拉住。
刀起刀落,鲜血喷溅。
顾寒洲连吭都没吭一声,生生砍断了自己的两根手指。
他捡起那两根手指,扔给债主。
“够了吗?”
债主愣了一下,随即大笑。
“够了够了,你小子有种!”
他们走后,顾寒洲跪在雪地里,冲我笑。
血顺着他的手往下滴,在雪地上开出一朵朵红梅。
“沈老爷,如霜小姐,这条命是您们捡的,从今往后,就是您们的。”
父亲扶起他,眼眶通红。
“好孩子,以后你就是我沈家的人了。”
那晚,我给他包扎伤口。
他一直看着我,眼睛亮得吓人。
“小姐,你别哭,不疼。”
我哭得更凶。
4
“都怪我,都是我害的......”
他伸出完好的右手,笨拙地给我擦眼泪。
“不怪小姐,是我自己愿意的。”
“为什么?”
他愣了一下,耳根红了。
“因为......因为小姐唱戏好听。”
我破涕为笑。
“就因为这个?”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最后小声说:“还因为......小姐好看。”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后来父亲收他做了义子,让他留在戏班护院。
再后来,军阀混战,他投了军。
临走前,他跪在父亲面前。
“沈老爷,我去打仗,立了功,就回来娶如霜。”
父亲拍着他的肩膀:“好,我等你。”
他走后,我每天都会在戏楼里唱《长生殿》。
父亲说:“如霜在等人呢。”
我脸红:“爹,胡说什么......”
父亲笑:“不胡说不胡说,我家如霜长大了。”
三年后,他回来了。
一身戎装,威风凛凛。
他已经是掌控北平西城的少帅。
那天他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队士兵,来沈家提亲。
整条街都轰动了。
“顾少帅要娶沈家的戏子?”
“那可是京城第一名伶啊!”
“了不得,了不得!”
婚礼那天,他牵着我的手,在所有宾客面前说。
“从今往后,谁敢看轻我夫人,就是看轻我顾寒洲。”
那晚,他抱着我,在我耳边说。
“如霜,这京城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我靠在他怀里,觉得这一生都值了。
可现在......
5
戏楼的门被推开。
丫鬟红珠端着饭菜进来。
“少夫人,吃点东西吧。”
我看了一眼,没动。
“白婉音怎么样了?”
红珠低下头:“保住了,少帅请了最好的大夫。”
我冷笑:“好得很。”
红珠犹豫了一下:“少夫人,外面都在传......”
“传什么?”
“说您......说您善妒,容不下少帅的孩子。”
我闭上眼睛。
“还说什么?”
“说您......说您一个唱戏的,不配做少帅夫人。”
我睁开眼,笑了。
“滚出去。”
红珠吓了一跳:“少夫人......”
“滚!”
红珠慌忙退了出去。
我坐在戏台上,看着空荡荡的观众席。
忽然很想唱一出戏。
就唱《刺虎》吧。
我站起身,走到后台,换上戏服。
大红色的,绣着凤凰。
对着铜镜画上妆容。
然后走上戏台,开腔。
“奴家本是良家女,误入虎口身不由......”
唱着唱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糊了满脸的妆。
一个月后,顾寒洲终于来了。
他推开戏楼的门,看着坐在戏台上的我。
“如霜。”
我没理他。
他走上前,声音放软。
“别闹了,回家吧。”
“回哪个家?”
我抬头看他。
6
“回去看你的白月光大着肚子,在我家耀武扬威?”
顾寒洲皱眉:“婉音她不是那种人。”
我笑了。
“对,她不是,是我,是我这个唱戏的贱人,容不下她的孩子。”
“如霜!”
顾寒洲提高了音量。
“你到底要怎样?”
我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我要她滚,要她和她肚子里的野种一起滚!”
顾寒洲盯着我,眼神冷了下来。
“沈如霜,你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了。”
“是我变了?”
我指着自己的脸。
“是谁让人扇我十个耳光?”
“是谁把我关在这里整整一个月?”
“是谁把外面那些女人带回来,让全京城的人看我笑话?”
顾寒洲沉默了。
半晌,他开口。
“如霜,婉音是我少年时的恩人,我欠她的。”
“那你欠我的呢?”
我的声音哽咽。
“当年断指的是你,说要保护我一辈子的也是你,现在为了别的女人让我难堪的,还是你。”
“顾寒洲,你的话,还能信吗?”
他伸手想抱我,我一把推开。
“别碰我,我嫌脏。”
顾寒洲的手僵在半空,脸色铁青。
“沈如霜,你太过分了。”
他转身就走。
临走前,丢下一句话。
“你好自为之。”
门“砰”的一声关上。
7
我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
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又过了三天。
红珠慌慌张张跑进来。
“少夫人,不好了!”
我抬起头:“怎么了?”
“白小姐派人来,说少帅要把戏楼拆了,改建成洋房送给她做嫁妆。”
我霍然起身。
“你说什么?”
“她的人已经在外面了,说今天就要动工!”
我冲出戏楼。
果然,一群工人扛着工具站在院子里。
白婉音坐在轿子里,手里摇着扇子。
看到我,她笑了。
“哟,沈小姐出来了?”
我死死盯着她:“这是我父亲留下的戏楼,谁敢动?”
白婉音从轿子里下来,挺着肚子走到我面前。
“寒洲说了,这戏楼老旧不堪,还占着地方,不如拆了建洋房。”
“反正你现在也不唱戏了,留着也是浪费。”
我的拳头攥得死紧。
“顾寒洲亲口说的?”
“要不要我把他叫来,当面给你说一遍?”
白婉音笑得得意。
我转身冲进戏楼,从后台拿出一把青锋剑。
这是戏台上的道具,剑刃是钝的,但足够吓人。
我举着剑,指着白婉音。
“今天谁敢动,我就杀了谁。”
8
白婉音吓得后退一步。
工人们也都停下了动作。
就在这时,顾寒洲带着人赶到。
“如霜,你这是干什么?”
我没回头,剑尖直指白婉音。
“问她,她要拆我父亲的戏楼!”
顾寒洲快步走到我面前,一把夺过剑。
“胡闹!”
他将剑扔在地上,回头看着白婉音。
“婉音,你没事吧?”
白婉音摇摇头,眼眶红红的。
“我没事,是我不好,不该来这里的。”
顾寒洲转过身,看着我。
“如霜,不要再闹了,你让我很难做。”
我愣愣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
“我说,不要再闹了!”
他的声音提高。
“婉音怀着孩子,你就不能让着她点吗?”
我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顾寒洲,你还记得当年你说过什么吗?”
他沉默。
我一字一句。
“你说,这辈子,只要我唱戏,你就听一辈子。”
“你说,这京城,再也没人能看轻我。”
“可现在,看轻我的,是你啊。”
顾寒洲喉结滚动,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最后,他只是转身。
“婉音,我送你回去。”
他搀着白婉音,从我面前走过。
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我。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开。
腿一软,跪坐在地上。
9
红珠跑过来扶我:“少夫人!”
我推开她。
“别扶我,让我跪着。”
我就这么跪在戏楼门口。
跪到天黑。
跪到月亮升起。
那晚,我在戏楼里排练《刺虎》。
唱到一半,突然一阵剧烈的腹痛。
我捂着肚子,冷汗直冒。
“红珠......红珠......”
眼前一黑,我晕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三天后。
我躺在床上,浑身无力。
下意识地摸向小腹。
平平的,空荡荡的。
不对。
我猛地坐起身。
“红珠!红珠!”
红珠推门进来,眼睛红肿。
“少夫人,您醒了。”
我抓住她的手:“我的孩子呢?”
红珠低下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少夫人,孩子......孩子没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
“什么叫没了?”
红珠哭得更厉害。
“您那天晕倒,少帅叫了军医来,说您身子不好,不能留孩子,就......就......”
我松开她的手,慢慢靠在床头。
孩子没了。
我的孩子,没了。
是顾寒洲下的令。
我摸着空荡荡的小腹,忽然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止不住。
原来,他连我最后一点念想,都不肯留。
10
红珠跪在地上:“少夫人,都是奴婢没用,没能拦住。”
我擦掉眼泪,声音平静得可怕。
“不怪你,这是他的选择。”
我撑着床沿站起来。
“去把我的衣服拿来,我要出门。”
红珠吓了一跳:“少夫人,您身体还虚,不能出门啊!”
“让你拿你就拿!”
我吼了一声。
第二章
红珠哆哆嗦嗦去拿衣服。
我换好衣服,对着镜子画上妆。
把脸上的惨白遮住。
然后,我去了白婉音举办的洋楼晚宴。
宴会厅里灯火通明,宾客云集。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住了。
白婉音站在人群中央,挺着肚子,正在和宾客说笑。
看到我,她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
然后,她笑得更灿烂。
“哟,沈小姐来了?快请坐。”
她故意提高音量。
周围的宾客纷纷侧目。
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那不是顾少帅的夫人吗?”
“听说她容不下白小姐的孩子。”
“嘘,小声点,人家可是唱戏的,脾气大着呢。”
我充耳不闻,径直走到白婉音面前。
“听说你要拆我父亲的戏楼?”
白婉音笑容不变。
“沈小姐误会了,寒洲只是想给你换个住处,那戏楼太老旧了。”
“是吗?”
我笑了。
“那为什么要改建成洋房送给你?”
11
白婉音脸色微变。
周围的宾客交头接耳。
她很快恢复笑容。
“沈小姐,大家都是体面人,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难听?”
我上前一步。
“你抢我丈夫,毁我家宅,还要我说得好听?”
白婉音脸色一沉。
“沈小姐,说话要凭证据,寒洲和我是清白的。”
“清白?”
我指着她的肚子。
“那这是什么?”
白婉音下意识护住肚子。
“这是我和寒洲的孩子,与你无关。”
周围的宾客哗然。
我笑了。
“好,很好。”
我转身就走。
走到旋转楼梯口时,白婉音忽然追上来。
“沈如霜,你站住!”
我回头。
她站在楼梯上方,居高临下看着我。
“我告诉你,寒洲现在是什么身份?他是北平的少帅,他需要的是能帮他的女人,不是一个唱戏的戏子。”
“识趣点,自己走,还能保留点体面。”
我冷眼看着她。
“说完了?”
白婉音一愣。
下一秒,她忽然尖叫一声,朝我扑过来。
我下意识想躲,却被她死死拽住。
她用了全身的力气,硬是拖着我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天旋地转。
骨头撞击大理石的闷响和女人的尖叫混在一起。
我护着头,在翻滚的间隙里,看见白婉音嘴角勾起一抹阴毒的笑。
“砰”的一声。
我重重摔在地上。
后腰传来剧痛。
周围的宾客惊叫着围上来。
白婉音躺在我旁边,捂着肚子哭喊。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一脚踹倒。
“滚开!”
顾寒洲不知道什么时候赶到的。
12
他一把推开我,将白婉音抱进怀里。
“婉音,婉音,你怎么样?”
白婉音虚弱地靠在他怀里。
“寒洲哥哥,孩子......”
顾寒洲脸色铁青。
他猛地回头,眼中杀意凝实。
“江清月,道歉。”
我愣住。
“你说什么?”
“我让你,给婉音道歉!”
他一字一顿。
周围的宾客瞬间安静。
然后爆发出更激烈的窃窃私语。
“天哪,顾少帅让他夫人给情妇道歉?”
“这林小姐分量不轻啊。”
“也难怪,人家年轻漂亮,还怀着少帅的孩子。”
“那沈如霜呢?终究是上不得台面。”
那些话一字不落钻进我的耳朵。
顾寒洲听着,眉头紧皱,却不言半句。
我撑着地面,艰难地站起来。
盯着他的眼睛。
“你再说一遍?”
“我说,道歉。”
他眼中没有半点温度。
我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好,好得很。”
我转身就走。
顾寒洲在身后喊:“沈如霜,你站住!”
我没停。
一瘸一拐地走出宴会厅。
身后传来白婉音的哭声。
“寒洲哥哥,别怪姐姐,是我不好......”
我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
顾寒洲抱着白婉音,眼里只有她。
我深吸一口气,走进夜色。
那晚,我去找了父亲留下的老副官,老张。
13
他看到我,吓了一跳。
“少夫人,您怎么来了?”
我开门见山。
“张叔,我父亲留下的那些东西,在哪?”
老张愣了一下:“少夫人,您说什么?”
“别装了,我知道我父亲留了后手。”
我盯着他。
“军火生意,还有兵权,对不对?”
老张沉默了。
半晌,他叹了口气。
“您都知道了?”
“现在知道还不晚。”
我坐下来。
“告诉我,都在哪。”
老张犹豫再三,终于开口。
“沈老爷临终前,把军火生意的账本和一半兵权都交给了我,让我等您开口的那天。”
我心头一震。
“爹早就料到了?”
老张点头。
“沈老爷说,如果有一天,您被逼到走投无路,就把这些给您。”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铁盒。
“这里面是账本和兵权的印信,还有......”
他顿了顿。
“还有什么?”
“还有沈老爷留给您的信。”
我接过铁盒,手在颤抖。
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几本账本和一枚印信。
还有一封信。
我展开信纸。
上面是父亲的字迹。
“如霜,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爹已经不在了。”
“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
“当年的赌债,不是意外,是有人设的局。”
“爹查到了真相,但爹不想毁掉你的幸福。”
“那孩子对你是真心,这一点爹看得出来。”
“但如果有一天,他变了,你不要怕。”
“爹给你留了后路,这些东西,够你在这京城立足。”
“记住,沈家的女儿,不怕任何人。”
我看完,眼泪啪嗒啪嗒掉在纸上。
“爹......”
老张在旁边叹气。
“少夫人,您打算怎么做?”
我擦掉眼泪,抬起头。
“张叔,我要你帮我一件事。”
14
一个月后,白婉音派人来约我。
地点是城西的一家茶楼。
我准时赴约。
茶楼里只有白婉音一个人。
她坐在窗边,手里端着茶杯。
看到我,她笑了。
“沈小姐来了,请坐。”
我在她对面坐下。
“有话就说。”
白婉音放下茶杯,笑容收敛。
“沈如霜,你脸皮可真厚。”
我没说话。
她站起来,绕到我身边。
“你知不知道,现在全京城的人都在议论,北平说一不二的少帅身边站着的女人,是一个唱戏的破鞋。”
我攥紧了拳头。
白婉音继续说。
“要是换了我,早就悄无声息地滚了,何必留在这里碍眼,自取其辱呢?”
她观察着我的脸色。
见我不说话,又提高了音量。
“你知道寒洲哥哥昨天还跟我说什么吗?”
我抬起头。
她凑近我耳边,一字一句。
“他说他后悔了,他不该救你,不该为了你断指,不该娶你。”
“他说,你当时要是死了,就好了。”
我霍然起身,死死盯着她。
白婉音被我的眼神吓了一跳。
但她很快稳住,嘴角扯出一个笑。
“怎么,想动手?”
她拍了拍手。
十几个壮汉从茶楼各个角落走出来,将我们围住。
15
我的手伸进手包,握住了藏在里面的袖珍手枪。
“你想干什么?”
白婉音笑得得意。
“放心,我现在还不想杀你,那多没意思。”
话音未落。
她猛地反手扇了自己几个耳光,撕开了衣服。
露出皮肤上大片触目惊心的淤青和伤痕。
我瞳孔紧缩:“你......”
“寒洲哥哥!救我!”
她忽然尖叫起来。
几乎是同时,茶楼的门被“砰”的一声撞开。
顾寒洲带着一队士兵冲进来。
他看到白婉音衣衫不整,浑身伤痕,脸色瞬间铁青。
然后,他看向我。
我手里还握着枪。
周围是那些壮汉。
这画面,怎么看都像是我在侮辱她。
“沈如霜。”
顾寒洲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
但白婉音已经踉跄着扑进他怀里。
“寒洲哥哥......我只是想和她好好谈谈,可她却说......她说要让我变得跟她一样......所以她找来了这些男人......”
她哭得梨花带雨。
周围的士兵纷纷露出厌恶的神色。
顾寒洲抱着她,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不是我。”
我开口,声音发抖。
“顾寒洲,你明白,我不可能做这种事......”
“砰!”
一声枪响。
子弹打在我脚边的地板上,溅起碎屑。
我身体一僵。
顾寒洲举着枪,眼神冰冷。
“你究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毒?”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他用外套裹住白婉音,打横抱起。
从我身边走过。
临走前,他转头看着那些壮汉。
冷冷丢下一句话。
“你们几个,好好伺候她,事成之后,我留你们一命。”
我脑子轰的一声。
16
“顾寒洲!”
我嘶吼出声。
“我是你老婆!”
他脚步一顿。
但一步都没停。
抱着白婉音,消失在门外。
那些壮汉朝我围过来。
为首的光头咽了口唾沫,搓着手。
“嘿嘿,少帅的女人,有福气尝到了......”
我举起枪,手在发抖。
“你们过来,我就开枪!”
光头笑了:“你有几颗子弹?我们可有十几个人。”
他一步步逼近。
我扣动扳机。
“砰!”
子弹打中他的肩膀。
他惨叫一声,捂着伤口。
其他人愣了一下,然后更凶狠地扑上来。
就在这时,茶楼的窗户被砸碎。
老张带着一队人马冲进来。
“少夫人!”
那些壮汉措手不及,很快被制服。
老张扶着我:“少夫人,快走!”
我撑着他的手站起来。
回头看了一眼茶楼门口。
顾寒洲的身影早已不见。
我深吸一口气。
“走。”
我跟着老张离开了北平城。
去了郊外的一处宅子。
那里藏着父亲留下的军火和兵权。
老张把账本和印信都交给我。
“少夫人,这些都是您的了。”
我翻开账本。
父亲的字迹工整清晰。
每一笔生意都记录得明明白白。
还有那些忠于沈家的旧部,名单也在里面。
我合上账本。
“张叔,帮我约个人。”
“谁?”
“陈老爷子。”
老张一惊:“少夫人,那可是顾少帅的对头!”
“我知道。”
我抬起头。
“所以才要见他。”
17
三天后,我在城外的一处茶馆见到了陈老爷子。
他须发皆白,一身长衫,看起来慈眉善目。
但我知道,这位可是黑白两道通吃的老狐狸。
“沈小姐大驾光临,老夫蓬荜生辉啊。”
陈老笑呵呵地说。
我开门见山。
“陈老爷子,我想跟您做笔生意。”
“哦?什么生意?”
“我帮您对付顾寒洲,您告诉我一个真相。”
陈老笑容一敛。
“什么真相?”
“当年我父亲的赌债,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老沉默了。
半晌,他叹了口气。
“沈小姐,有些事知道了,不见得是好事。”
“我想知道。”
陈老看着我,眼神复杂。
最后,他缓缓开口。
“当年那个贫民窟里快要饿死的孤儿,想出头最快的办法是什么?”
我心头一跳。
他继续说。
“是乘龙快婿,是做沈老爷女儿的救命恩人。”
“所以,沈小姐那天的行踪,是顾寒洲故意泄露给债主的。”
“他和老夫早就串通好了,成功之后,他得到沈老爷的地盘和军火生意线,老夫得到一条最有野心的狗。”
“沈小姐那场噩梦,是顾寒洲上位的投名状。”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肉里。
“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老夫看不惯他。”
陈老冷笑。
“当年他还是条狗的时候,对老夫言听计从。”
“现在翅膀硬了,居然想连老夫都吃下去。”
“所以老夫派了白婉音,想借机收拾他。”
“没想到,他对沈小姐倒是真有几分真心,一直护着。”
“老夫这才知道,他的软肋,不在白婉音,而在沈小姐您身上。”
我闭上眼睛。
眼泪滑落。
“所以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是彻头彻尾的蠢货。”
“被蒙在鼓里,被玩弄于鼓掌之上。”
“爱了他整整十年。”
陈老叹气。
“沈小姐,节哀。”
我睁开眼,擦掉眼泪。
“陈老爷子,这笔生意,您做不做?”
18
陈老看着我,眼中闪过赞赏。
“做,当然做。”
接下来的三个月,我和陈老爷子联手。
暗中给顾寒洲使绊子,又在关键时候推他一把。
让他觉得有神秘力量在帮他。
同时,我收买他的手下,一点点蚕食他的势力。
终于,在一场大战之后。
顾寒洲惨胜。
陈老爷子的势力垮台。
他以为自己成了北平最大的赢家。
那天晚上,我带着人回到少帅府。
他的手下看到我,纷纷下跪。
“少夫人。”
我径直走进后院戏楼。
坐在戏台上,穿上大红戏服。
等着他回来。
不多时,脚步声响起。
顾寒洲推门进来。
看到坐在戏台上的我,他愣住了。
“如霜?”
他眼中闪过惊喜。
“你回来了!”
他快步上前,想抱我。
我侧身躲开。
他扑了个空,尴尬地站在那里。
“如霜,都解决了,白婉音那个贱人我已经处理了,陈家的地盘也是我们的了。”
“我们什么都有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从怀里掏出一份休书。
“签了。”
顾寒洲脸色骤变。
“如霜,你......”
“别叫我如霜,我恶心。”
我打断他。
“顾寒洲,你知道吗?我最近见了一个人。”
他身体一僵。
“谁?”
“当年和我父亲赌钱的赌坊,那个账房先生。”
顾寒洲脸色惨白。
我站起来,一步步走向他。
19
“当年我父亲的赌债,是你故意设的局。”
“你勾结赌坊老板,在骰子里做手脚,让我父亲越陷越深。”
“你知道沈家戏班背后,有我父亲留下的军火生意线。”
“你想投军需要投名状,需要这条线。”
“所以你策划了一切,英雄救美,让我父亲感恩戴德收你为义子。”
“后来我父亲查到了真相,但他舍不得毁掉我的幸福,宁可带着秘密死去。”
我的声音颤抖。
“顾寒洲,我这十年的幸福,是你用我父亲的命,用我的噩梦,换来的!”
顾寒洲疯狂摇头。
“不是的,如霜,不是的......”
“我对你的感情从来没有假!”
“我第一次在戏楼看你唱《贵妃醉酒》,你回眸一笑的时候,我就爱上你了。”
“我是真的爱你,爱你胜过一切!”
我笑了。
“可我不爱你了,顾寒洲。”
“我永远不会再爱你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
“我会嫁给别人的,我要让你看着,没有你的我,会多么幸福。”
顾寒洲浑身一震。
他踉跄后退,撞在戏台上。
“不要......不要......”
“如霜,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
他跪在地上,抓住我的衣角。
“我知道是我的错,我赎罪,我会用一辈子赎罪!”
“求你了,不要离开我......”
我抽回衣角。
“赎罪?”
我擦掉眼泪,眼里再无半点温度。
“好啊,那你去死吧。”
20
说完,我转身离开。
他还想追,却被士兵拦住。
“如霜!”
顾寒洲发出绝望的嘶吼。
“如霜,不要走!”
我脚步一顿。
回头,看见他眼中浓烈的偏执和爱恋。
还有深深的悔恨。
他挣脱士兵,掏出手枪。
“你知道的,我从来都可以为你去死。”
我想说什么。
但已经晚了。
“砰!”
枪声响起。
顾寒洲的身体直直倒下。
鲜血从他头侧流出,染红了戏台。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士兵们慌忙上前查看。
“还有气!快叫军医!”
我转身离开。
没有再回头。
一年后。
冬日,北平城下起了大雪。
我坐在车里,让司机开到城西的胡同。
那里,蜷缩着一个乞丐。
他穿着破旧的军装,浑身脏污。
正对着空气傻笑。
“如霜,你看,下雪了......”
“就像当年,我在雪地里等你下戏......”
他拉住路人的衣角。
“你见到我家如霜了吗?”
“她唱戏去了,等会儿就回来接我。”
路人嫌恶地甩开他。
“疯子,滚开!”
他被推倒在雪地里。
但很快又爬起来,继续问下一个人。
“你见到我家如霜了吗?”
我坐在车里,静静看着他。
看了很久。
久到十年在眼前缓缓流过。
久到那些爱恨都化作一声轻叹。
最后,他似乎感觉到什么,转过头。
我们四目相对。
他眼神清亮了一瞬,踉跄着想跑过来。
“如霜?是你吗?”
我缓缓升起车窗。
车子无声地驶入雪夜。
他追了几步,又停下来。
茫然地站在雪地里。
然后转头,拉住另一个路人。
“你见到我家如霜了吗?”
车子越开越远。
我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
眼泪滑落。
今夜京城风雪漫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