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噬心之宴
“哥，这杯敬你。”
琉璃盏中，琥珀色的酒液轻轻摇晃。
台上，慕容雪一袭流云霓裳，风姿绝世，是整个天剑山庄宴会当之无愧的焦点。
她正被册封为天剑山庄少庄主赵无极的道侣。
台下，角落。
苏辰坐在阴影里，像一尊被遗忘的石像。
他曾是青云宗千年不遇的奇才，是慕容雪最依赖的兄长。
而现在。
他只是一个灵根尽碎的废人。
“噗……”
一口腥甜涌上喉咙，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丹田处，那名为“碎魂”的奇毒，如亿万只蚂蚁在啃噬着他断裂的灵根，带来一阵阵钻心的剧痛。
这毒，就是他最疼爱的妹妹，慕容雪亲手下的。
“……真是，好妹妹啊。”
苏辰的内心一片死寂，只有这句话在反复回响。
他不懂。
三个月前，他从九死一生的葬魂渊归来，带回了能治愈她天生寒脉的“九阳龙涎草”，换来的却是她一杯淬了“碎魂”的毒酒。
为什么？
他想不通，也不想再想了。
今天来，不过是想亲眼看一看，她所选择的“道”，究竟是何等的光明璀璨。
“哈哈哈，雪儿，你与我儿无极，乃是天作之合！”
天剑山庄庄主赵擎苍的笑声洪亮如钟，响彻全场。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天剑山庄的人了！”
慕容雪微微躬身，声音清冷如玉：“多谢庄主。”
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未曾朝苏辰所在的角落瞥过一眼。
仿佛那里，只有空气。
苏辰自嘲地笑了笑，端起面前早已冰冷的酒杯。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带着浓郁的酒气，停在了他的面前。
来人一身华服，面带讥诮，正是今天另一位主角，赵无极。
“哟，这不是青云宗大名鼎鼎的小师叔吗？”
赵无极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几桌的宾客都听得一清二楚。
瞬间，无数道目光，幸灾乐祸、鄙夷、怜悯……齐刷刷地投射过来。
苏辰抬眸，眼神平静无波。
赵无极俯下身，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一个灵根尽碎的废物，也配来参加雪儿的册封大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现在的你，还有什么资格待在她身边？”
他眼中满是胜利者的得意。
苏辰没有说话。
他这种无视的态度，似乎激怒了赵无极。
“废物！”
赵无极眼神一厉，手腕一抖。
哗啦——
一杯冰冷的酒水，尽数泼在了苏辰的胸前，瞬间浸透了衣衫。
“哎呀，抱歉抱歉，手滑了。”
赵无极故作惊讶地大喊，脸上却挂着毫不掩饰的戏谑。
“小师叔！”
不远处，几名同来的青云宗弟子又惊又怒，猛地站起。
为首的，正是青云宗执法长老，苏辰的师侄女，柳青妍。
她一身红衣，杏眼含煞，刚要发作。
赵擎苍不咸不淡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青妍侄女，今日是我儿大喜之日，莫要因一些小小的误会，伤了两家的和气。”
柳青妍的脸色瞬间涨红，胸口剧烈起伏。
她看着苏辰，眼中满是心疼与愤怒，却终究被身旁的长老死死拉住。
这里是天剑山庄的地盘。
他们，人微言轻。
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辰身上。
看着他湿透的衣襟，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看着他这个昔日天才如今的狼狈模样。
一道道低低的嗤笑声，如针一般刺入耳膜。
“这就是那个苏辰？听说他以前能与圣子争辉，怎么成了这副鬼样子？”
“呵，天才？葬魂渊里待了三年，出来就废了，时也命也。”
“被退婚……哦不，是被自己的妹妹抛弃，还被新欢当众羞辱，啧啧，真惨。”
这些声音，像潮水般涌来。
苏辰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
不是因为愤怒。
而是因为丹田内的“碎魂”奇毒，在这一刻，被极致的羞辱与心神激荡催发，彻底爆发了。
剧痛！
前所未有的剧痛！
仿佛灵魂都被撕开了一道道裂缝。
他的眼前开始发黑，耳边的嘲笑声变得遥远而模糊。
他死死咬着牙，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不能倒下。
绝不能在这里倒下！
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高台。
灯火璀璨下，慕容雪的脸上，似乎闪过了一丝不忍，一丝愧疚。
但那情绪，仅仅持续了一瞬。
便被一片冰冷的漠然所取代。
她转过头，不再看他。
这一眼，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苏辰的心，彻底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他感觉自己的生机，正在飞速流逝。
意识，也开始涣散。
就这样……结束了吗？
真是不甘啊……
就在他即将坠入黑暗的刹那。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灼热，猛地从他胸口处炸开！
那不是灵力，不是气血，而是一种更为古老、更为霸道、仿佛来自混沌初开的力量！
一个冰冷、威严、带着无尽嘲弄的声音，在他灵魂深处轰然响起。
“可悲的蝼蚁。”
“这就是你所坚守的亲情？这就是你所守护的道义？”
苏辰涣散的意识猛地一震。
谁？
谁在说话？
“本皇沉寂万古，没想到苏醒后看到的第一个宿主，竟是如此一个天真又愚蠢的废物。”
那声音带着一丝慵懒，仿佛刚刚睡醒。
“不过……”
“你体内这‘碎魂’之毒，倒是颇为有趣，算是一道不错的开胃小菜。”
话音刚落。
苏辰只感觉那股灼热的力量，化作一个贪婪的漩涡，对着他丹田内肆虐的剧毒，猛地一吸！
“啊——！”
他差点痛得叫出声来。
那感觉，比毒发时痛苦百倍千倍！
仿佛他的五脏六腑，连同那断裂的灵根，都被一股力量强行撕扯、碾碎、吞噬！
然而，这极致的痛苦，仅仅持续了三息。
三息之后。
痛楚如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冷而强大的力量，从那个灼热的源头——他的心脏处，缓缓流淌而出，涌向四肢百骸。
丹田内，那肆虐的“碎魂”奇毒，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
是被……吃掉了！
他胸口那颗沉寂了三个月，从葬魂渊底部得到的、被他误以为是疗伤宝玉的“太初魔心”，在这一刻，彻底苏醒了！
它吞噬了奇毒，并将其转化为了最精纯的、带着一丝毁灭气息的魔元！
苏辰的视野，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世界，仿佛被剥去了一层外壳，露出了森然的本质。
他能看到赵无极脸上得意的狞笑。
能看到远处宾客们鄙夷的眼神。
甚至能看到高台上，慕容雪藏在袖中微微颤抖的指尖。
“感觉如何？”
脑海中，那个自称“本皇”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便是‘太初魔心’的力量。吞噬一切，转化一切。痛苦、仇恨、剧毒、绝望……所有的一切，都将成为你的养料。”
“小子，你与本皇的‘三道魂契’，从此刻起，正式生效。”
“第一契：让本皇……看到一场足够有趣的复仇。”
苏-辰缓缓地、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挺直了脊梁。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他面前的赵无极。
在所有人的预想中，苏辰应该羞愤欲绝，仓皇逃窜，或者干脆昏死过去。
可他没有。
他只是站着，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丝毫表情。
只有一双眼睛，黑得像不见底的深渊。
他无视了赵无极，目光越过他，径直锁定了高台上的慕容雪。
然后，他端起了桌上那杯未动的酒。
嘴角，勾起了一抹极其诡异的弧度。
那是一个微笑。
一个温柔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寒意。
“小雪，这杯，也敬你。”
苏辰举起酒杯的那一刻，整个宴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愣住了。
按照正常剧本，他应该羞愤离场，或者直接昏死过去。可他偏偏站着，笔直地站着，像一把出鞘的剑。
赵无极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清楚地记得，三息之前，苏辰还痛得浑身痉挛，连站都站不稳。碎魂奇毒一旦发作，会在一刻钟内彻底摧毁修士的灵根和生机，这是铁律。
可现在……
“装腔作势。”赵无极冷哼一声，“毒发前的回光返照罢了，诸位稍等片刻，很快就能看到他倒下的狼狈样。”
话音刚落。
苏辰动了。
他端着酒杯，一步一步走向高台。
脚步很慢，很稳。
每一步落地，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口上。
宾客们下意识地让开道路，目光复杂地盯着这个本该是笑话的年轻人。有人窃窃私语，有人皱眉，更多的人在等着看他出丑。
苏辰无视了所有目光。
他的眼中，只有高台上的慕容雪。
慕容雪的手指在袖中攥得更紧了。她不敢看苏辰的眼睛，那双眼睛太陌生，陌生到让她心底泛起一丝寒意。
“苏辰，你……”慕容家主慕容战皱眉开口，“今日大喜之日，莫要胡闹。”
苏辰脚步未停，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慕容战莫名心头一窒，到了嘴边的呵斥竟咽了回去。
他走到高台之下，仰头望着慕容雪，手中酒杯轻轻晃动。
“雪儿，”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你可知，这杯‘碎魂’，是我为你寻来九阳龙涎草时，顺手从毒瘴谷带回的解药母株所制？”
慕容雪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他，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全场哗然。
谁都知道“碎魂”无解，可苏辰竟说自己带了解药？那他为何还会中毒？
赵无极脸色骤变，厉声喝道：“一派胡言！苏辰，你死到临头还想污蔑雪儿！”
苏辰没理他，只是盯着慕容雪的眼睛，缓缓道：“我本想在你册封之日，将解药给你。毕竟，你天生寒脉，这解药母株，或许能助你突破境界。”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可现在看来，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话音落，他手腕一翻，酒杯脱手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慕容雪面前的桌案上。酒液溅出，在桌面上腐蚀出一个个细小的孔洞——那赫然是“碎魂”剧毒的痕迹！
慕容雪看着那些孔洞，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你……你早就知道？”她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知道什么？”苏辰轻笑，“知道你会在我带回龙涎草的那天，给我下毒？还是知道，你和赵无极早就勾结在一起，觊觎我青云宗的秘法？”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砸在众人心上。
赵无极又惊又怒，猛地拔剑：“苏辰！你敢血口喷人！今日我便替天行道，斩了你这废物！”
长剑带着凌厉的剑气，直刺苏辰面门。
柳青妍惊呼一声，想要上前阻拦，却被赵擎苍的气势锁定，动弹不得。
就在长剑即将及身的刹那，苏辰动了。
他身形一晃，看似缓慢，却精准地避开了剑锋。同时，右手成爪，快如闪电般抓住了赵无极的手腕。
“咔嚓！”
骨裂声清晰可闻。
赵无极惨叫一声，长剑脱手落地。他惊骇地看着苏辰，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你……你的灵力……”
苏辰的掌心，萦绕着一股漆黑如墨的气流，那气流所过之处，赵无极的手腕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这不是灵力……”有人失声惊呼，“是魔气！他入魔了！”
苏辰没有理会众人的惊呼，只是看着痛苦挣扎的赵无极，眼神冰冷：“你刚才说，我是废物？”
他手腕用力，又是一声脆响。
赵无极的整条手臂，竟被他生生捏断！
“啊——！”凄厉的惨叫响彻整个宴厅。
赵擎苍脸色铁青，猛地拍出一掌：“放肆！”
掌风凌厉，带着化境巅峰的气势，直逼苏辰后心。
苏辰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身形一侧，避开掌风的同时，将赵无极当作挡箭牌，朝着赵擎苍推了过去。
赵擎苍见状，急忙收掌，生怕伤到儿子。
就是这一瞬的耽搁，苏辰已经退到了台下，与柳青妍等人汇合。
他看了一眼柳青妍，轻声道：“师侄女，我们走。”
柳青妍愣愣地看着他，眼中满是复杂。短短片刻，眼前的小师叔仿佛变了一个人，那股霸道凌厉的气息，让她既陌生又心悸。
“想走？”赵擎苍怒喝一声，周身灵力鼓荡，“伤我儿，辱我庄，今日你们谁也别想离开！”
苏辰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天剑山庄众人，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凭你们？”
话音落，他体内的太初魔心猛地跳动起来。
一股磅礴的魔气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宴厅内的灯火瞬间变得黯淡，墙壁上的符文禁制竟开始寸寸碎裂！
“这……这是何等恐怖的魔气……”有人吓得瘫倒在地。
赵擎苍脸色剧变，他能感觉到，苏辰体内的力量虽然驳杂，却远比他想象的要强大得多！
“你……你究竟是谁？”他颤声问道。
苏辰没有回答。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高台上失魂落魄的慕容雪，然后转身，带着柳青妍等人，一步步朝着宴厅外走去。
天剑山庄的弟子们，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走到门口时，苏辰停下脚步，背对着众人，声音冰冷如刀：
“慕容雪，赵无极，今日之辱，我苏辰记下了。”
“三日之内，我会亲自登门，讨回公道。”
“到那时，便是天剑山庄……覆灭之日！”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宴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慕容雪看着苏辰消失的方向，手中的酒杯“啪”地一声摔落在地，碎片四溅。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绝望的恐惧。
而此刻的苏辰，正行走在前往青云宗的路上。
脑海中，魔皇残魂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响起：“不错的开局。不过，动用魔心之力，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苏辰低头看了看自己缠绕着魔气的手掌，眼神平静：“代价？我早已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他握紧拳头，漆黑的眼眸中，闪烁着复仇的火焰。
三日之期，不过是他给天剑山庄，也是给自己的一个准备时间。
他需要尽快熟悉太初魔心的力量，需要弄清楚三道魂契的具体内容，更需要……让那些背叛他、羞辱他的人，付出血的代价！
青云宗的方向，隐约传来钟声。
苏辰知道，等待他的，或许不只是同门的关切，还有更多未知的挑战。
但他无所畏惧。
因为从葬魂渊爬出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是过去的苏辰了。
他是……携魔归来的复仇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