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更新时间:2025-12-18 22:22:15

赵援朝没有说话,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块塑料板,眼神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不是在惊叹这块板子有多神奇,而是在思考这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如果陈屹说的是对的,这些东西都是凶手留下的……那这个发现,简直是颠覆性的!

这意味着,以后他们去勘察现场,不能再只用眼睛看了。那些看不见的地方,可能才藏着真正的线索!

“陈屹,这些东西……能说明什么?”赵援朝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但语气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强硬和不耐,而是多了一丝探寻和请教的意味。

“现在还不好说。”陈屹摇了摇头,他将塑料板小心翼翼地平放在那张铺着报纸的桌子上,“我们需要对上面吸附到的东西,进行仔细的甄别和分析。”

他说着,拿起一旁的简易放大镜。

打开手电筒,让小王帮忙照着,然后自己俯下身,举起放大镜,开始在那片灰色的“涂层”上,一毫米一毫米地仔细观察起来。

在放大镜的视野里,原本混成一团的灰尘被放大了无数倍。

各种微小的颗粒呈现在眼前:有土壤的微粒,有植物的孢子,有布料的纤维,有断裂的毛发,甚至还有一些闪着金属光泽的碎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赵援朝和老刘、小王,三个人就这么屏住呼吸,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不敢出声,生怕打扰到陈屹。

突然,陈屹的动作停住了。

他的放大镜,锁定在了塑料板中央的一点上。

“找到了。”

他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找到了?找到什么了?”小王赶紧追问。

陈屹没有回答,而是拿起镊子,小心翼翼地伸向放大镜锁定的那个位置。

他的手稳如磐石,镊子尖精准地探入那片灰色的粉尘中,然后,轻轻一夹。

当他把镊子拿起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镊子尖上。

只见那镊子尖上,夹着一根极其微小的、几乎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的纤维。

而那根纤维的颜色,是如此的刺眼,如此的熟悉。

是那种,带着化学光泽的、鲜艳夺目的——

亮蓝色!

“是它!”小王失声叫了出来,“是跟枕头上一样的的确良纤维!”

赵援朝的瞳孔猛地一缩,如果说,在枕头上发现一根,还可能是巧合。

那么,现在,在被凶手“清理”过的地面上,再次发现了同样的纤维……

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凶手来过!凶手真的来过!

他看着陈屹,眼神里充满了震撼。

这小子,他不仅找到了证据,还找到了被凶手企图销毁的证据!

就在这时,陈屹的镊子又动了。

他将那根亮蓝色的纤维小心地放进一个纸包后,又在塑料板的另一处,夹起了另外一样东西。

那是一根约有六厘米长的、带着毛囊的头发,颜色是黑色的,但发梢处微微有些发黄。

“这不是死者的头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老刘,突然开口了,他的语气非常肯定,“死者是花白头发,又短又硬。这根头发,是年轻人的,而且……好像还烫过。”

七十年代末,烫发已经开始悄悄流行起来,尤其是在一些追求时髦的年轻女性当中。

一根亮蓝色的的确良纤维。

一根烫过的年轻人的头发。

这两样东西,同时出现在一个孤寡老人的死亡现场……

一个模糊的、穿着时髦的年轻女性的形象,瞬间浮现在了所有人的脑海里!

这个形象,与死者李宝才那家徒四壁、穷困潦倒的生活,形成了对比。

她为什么会来这里?

她和李宝才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赵援朝的脑子飞速运转。

这不是什么自然死亡,这百分之百是一起谋杀案!而且是一起经过了精心伪装的谋杀案!

想到自己差一点就草草结案,放跑了真凶,赵援朝的后背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看向陈屹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不再是审视,不再是怀疑,甚至不再是单纯的震惊。那是一种……带着几分敬畏和庆幸的复杂情绪。

他庆幸,队里来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如果不是他,这起案子,恐怕就要成为一桩永远无法昭雪的悬案了。

“好小子……”赵援朝看着陈屹,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他拍了拍陈屹的肩膀,那力道很重,像是要把自己所有的情绪都拍进去,“你……干得不错!”

这是赵援朝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夸奖陈屹。

老刘在一旁也是一脸的羞愧和后怕。他刚才还在心里嘲笑陈屹,现在看来,自己那点所谓的“经验”,简直就是个笑话。人家光凭一双眼睛和脑子,看到的东西比他这个老法医用手摸出来的还多。

“陈屹,不,陈同志……”老刘的称呼都变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还是你厉害,我老刘今天算是开了眼了。要不是你,我这张老脸可就丢尽了。”

小王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他看着陈屹,眼神里全是崇拜的小星星:“陈屹,你简直是神了!你怎么什么都懂啊?连静电都知道!”

面对众人的夸赞,陈屹只是平静地笑了笑。

“我只是运气好,多看了几眼。”他把功劳推得一干二净,“关键还是赵队您当机立断,给了我继续调查的机会。”

他这话,说得赵援朝心里无比受用。

这小子,不光本事大,脑子活,还懂得给人台阶下,会来事儿!

赵援朝心里那最后一点因为被下了面子而产生的芥蒂,也烟消云散了。

“行了,别说这些虚的了。”赵援朝摆了摆手,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严肃和锐利,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回来了,又变回了那个雷厉风行的刑侦队长,“现在,物证有了,嫌疑人的大致轮廓也有了。但是,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没有解决。”

他用手指了指屋子四周,沉声说道:“凶手,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又是怎么出去的?”

这个问题,就像一盆冷水,浇在了众人刚刚燃起的兴奋火焰上。

是啊,门窗都是从里面反锁的。

派出所长老张撬门的时候,门闩是插得死死的。窗户的插销也扣着。

这是一个典型的密室。

如果不能解开这个密室之谜,那他们所有的推论,都还只是推论,无法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会不会……是凶手杀了人之后,从里面把门窗锁好,然后一直躲在屋里,等我们来了之后,趁乱溜走的?”小王提出了一个猜测。

“不可能。”陈屹立刻否定了,“这屋子就这么大,一览无余,连个能藏人的柜子都没有。而且我们进来的时候,门窗紧闭,屋里那股味儿都快把人熏死了,谁能在里面躲那么久?”

“那……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小王挠了挠头,想不通了。

赵援朝和老刘也陷入了沉思。他们办了这么多年的案子,也遇到过一些伪装现场的,但像这样把门窗都从里面锁死的“密室”,还是头一回见。

“难道是钥匙?”赵援朝想到了一个可能,“死者把备用钥匙给了凶手,凶手从外面用钥匙开门,进来杀了人,然后再从外面用某种方法把门闩给插上?”

“从外面插门闩?”老刘摇了摇头,“这门是老式的木门,门缝倒是挺大,但门闩是横着插的,在外面怎么够得着?就算用铁丝,也没法使力啊。”

大家又把目光投向了陈屹,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成为了这个小团队的主心骨。

陈屹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那扇老旧的木格子窗前,目光在窗户的每一个细节上仔细地逡巡着。

这是一扇很普通的向内开的窗户,玻璃上蒙着厚厚的灰尘。窗户的下方,有一个铜质的、月牙形的插销,用来固定窗户。

陈屹戴着手套,轻轻地拨动了一下那个插销。

插销很松,左右晃动的幅度很大,显然是年头久了,磨损得很厉害。

他又看了看插销的底座,发现固定底座的几颗螺丝钉,也已经锈迹斑斑,其中有一颗甚至已经有些松脱了。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窗框和窗扇之间的缝隙上。

那道缝隙,因为木头长年累月的热胀冷缩,已经变得很不均匀,最宽的地方,差不多能塞进一根筷子。

一个清晰的作案手法,在陈屹的脑海里,瞬间成型。

“问题,出在这扇窗户上。”陈屹指着那个月牙形的插销,语气肯定地说道。

“窗户?”赵援朝也走了过来,他仔细看了看那个插销,“这插销是扣着的啊,我们来的时候检查过了,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