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终于到拆纱布的日子。
轻微刺痛后，我眼皮缓缓掀起，久违的光亮让我不适应，赶紧用手挡。
看我这反应，爸妈松口气。
“能看见了是不是！太好了。”
第一眼。
我看到聂小茹。
她站在爸妈身后，隔空冲我笑，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像天使。
但我却心慌不已。
三年过去，她长高很多。
头发微卷，变得更好看了，全身散发着青春期少女的朝气。
自信而张扬。
衬得我像阴沟里的老鼠，无地自容。
我迅速垂下头。
她却不依不饶，强行托起我下巴，仔细看我。
“姐姐以前那么爱漂亮，可惜脸上留下疤痕。”
“干妈，我有个同学家里开美容院的，要不让姐姐去试试吧？”
妈妈上前拍掉她捏我下巴的手。
嗔怪：“没大没小，怎么跟你姐说话的，还以为是在家里啊？”
察觉到说错话，妈妈紧张看向我。
扯开话题。
“既然现在眼睛好了，那是不是该考虑孩子的事？”
所有视线都聚焦在我肚子上。
爸爸率先开口：“这个孽种必须打掉！”
他安慰拍我肩膀。
“不用害怕，你是我女儿，被人糟蹋了也没事，爸妈养你一辈子。”
妈妈也跟着附和。
她骄傲地看了眼聂小茹：“你小茹妹妹这么优秀，将来肯定有出息，到时候身边出色的男人不知道多少，让她随便挑一个给你。”
聂小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亲昵把脑袋靠在妈妈肩上。
“干妈，你就只关心姐姐，连终身大事都想好了，我还是不是你女儿了？”
“是是是，就你会撒娇......”
我静静看着他们欢笑。
不知道为什么，喉咙里溢满了血腥味。
打胎当天。
爸妈有事出去一趟，陪在我身边的只剩聂小茹。
她轻轻抚摸我鼓起的肚子，忽然问。
“方冉，为什么要回来？”
病房里就我们两个，她漂亮的脸扭曲起来。
居高临下看着我。
“你知道吗，干爸干妈真的很好，他们对我比我亲爸妈还好。“
“所以我爸妈车祸去世，我一点没有难过。”
“那年我五岁，唯一的生日愿望就是想永远跟干爸干妈做一家人。”
“可是你出现了，你抢走了本来只属于我的关爱！”
聂小茹两眼通红，恨恨瞪着我。
“自从你被接回来，什么东西都要买两份，还要睡在我房里，那明明是我的家！”
我像被训的小孩，不敢吭声。
心想，原来这就是小茹妹妹把我送给坏人的原因。
我是这个家多余的。
爸爸妈妈应该也这么觉得吧，只是他们可怜我笨，不想伤害我。
但我真的不笨！
病房门被人推开，聂小茹立刻扬起笑。
“姐姐，等你养好了，我再带你出去玩。”
她又要把我带给坏人了妈？
我浑身颤粟，心里发慌。
被医生推着送去打胎时，摸着圆圆的肚子，我满心想着该怎么逃。
家里的所有人都不欢迎我，那我就自己走。
我不想再被恶魔用锤子敲了！手术开始之前，我借口上厕所，偷偷溜出来。
走了很久，发现自己到了医院天台。
阳光很刺眼，眼睛难受。
但是我走不动了，就在这晒太阳。
忽然底下传来大叫：
“快看，有人要跳楼！”
我惊讶看到底下人群聚集越来越多，医院到处都是警报声。
聂小茹也来了。
还有匆忙赶过来的爸爸妈妈。
隔得远，看不清表情，但我听到他们急躁的大吼。
“冉冉！你疯了吗？赶紧下来！”
“方冉！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你这又要做什么，是非要把我跟你爸逼死吗？”
好多人举起手机。
我看到爸妈生气，着急想下去，但身体不听话。
手腕上密密麻麻的伤疤突然发痒，我把它们扣得血肉模糊。
又发病了。
但我不敢告诉爸妈，怕他们更讨厌我。
忽然心底一个声音冒出来：
跳下去！
书上说人死了会变成星星，飞到天上守护家人。
爸爸妈妈不愿意伤害我、抛弃我。
但我应该懂事，我要保护他们。
想通了后，我咧开嘴，朝爸爸妈妈的方向笑了笑。
在他们惊惧万分的嘶喊中，毫不犹豫向前走。
缓缓地，倒下去......
冉冉要变成小星星啦！
飞上天，守护你们。
“不！！！”
有人在喊，有人尖叫。
时间好像停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