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热夏长。
京都连着下了三天的雨,今日的雨势更大了,路面积了水,青石板显得油光水滑,锃亮。
阮玉萦从一件件布料中拨冗抬起头,这件耗时十五天纯手工制作的旗袍,终于完成。
定这件旗袍的人身份大有来头,耽误不得。
周粥看了眼外面的天气,眯起眼,“阿萦姐,要不咱们跟客人说一声吧,今天雨太大了,明日再送过去。”
“规矩就是规矩。”
听潮阁向来守时重诺,她不想坏了规矩,况且,今日是那位贵客的生日,点了名要她亲自送去,就是天上下刀子,这旗袍也得亲自送到人手中。
阮玉萦亲自将旗袍一寸寸包裹好,不让雨水浸湿,她叫了车,撑着一把油纸伞。
女人躬身上车,离去时,周粥只望见那截细腰,莹白修长的腿。
老板真漂亮,下辈子我也要长成这样,她心想。
京华楼内灯火通明,屋檐处挂了几只灯笼,雨水跟着往下淌,牌匾气派森严。
这地方她听人提起过,多是用来会客或者接见某些重要人物的,今日,却被人包了场。
提起沈寂白的名字,侍者领着她进来。
京华楼背后的老板来头很深,听说哪怕只是这里的一位工作人员,都身份不凡。
“阮小姐,东西我帮您提着吧。”
“多谢,不必了。”
她得亲自交到贵客手上,不敢怠慢,这一单,抵得上听潮阁半个月的营收了。
京都百年望族沈家,底蕴深厚,哪怕是政界,也能说上两句,不是她这个阶层可以接触到的。
包厢内
灯火璀璨,觥筹交错,这个包厢位置好,是特意留给他们的,往窗户外边瞅,可以看见京都著名的宫殿楼宇,气派庄严。
坐在上首的男人阖着眼,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扣着。
男人生的极好,眉骨分明,五官深邃立体,袖口随意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
青筋乍现,喉结上下滚动,呼之欲出的性张力。
现场有好些目光在他身上流连,却又在他睁眼的刹那暗自收回。
虽然今日这场生日宴是为沈寂白办的,但谁不知,这位爷才是最大的,无人敢惹他。
有人想点根烟,刚拿起,准备点火,想到这位爷的脾性,又暗自收了回去。
“阿珏,听说谢夫人有意为你挑选一位妻子,在场的这些,就没一个看得上的?”
只有沈寂白敢如此和他说话。
在场的几个姑娘立即挺直了胸脯,等待着他的答案。
而他却只是轻轻的扫了一眼,对着沈寂白吐出一个字。
“滚。”
阮玉萦刚推开包厢门,就撞见这一幕,她在财经报纸上见过这人。
谢清珏,京都四大望族之首的谢二公子,谢氏资本的掌权人,往上数三代,政界商界都有踏足,就连上头的人来了都要敬他三分。
这位生的眉目俊朗,说出的话却毫不客气,看着比那位沈大公子还要难缠。
这样的人,她更是惹不起,打算送完旗袍便离开。
美人乍然闯入,包厢里噤了声,在场的少爷小姐都在打量眼前这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青色旗袍,肌肤胜雪,眉眼细长,偏生了对狐狸眼,光是站在那里不动,便已含了风情。
光是一截细腰和美腿就让人移不开眼。
在场的世家小姐各个精心打扮,竟无一人比得上她。
有人起了心思,不知这样的美人,若在身下会是怎样一幅风姿?
注意到她手上的包装袋,沈寂白开了口,“来送旗袍的?”
切,听到这话,有人不满的哼了声,不过是个裁缝,打扮的花枝招展干什么?
来这里钓男人的?
早有人看她不爽了,瞧瞧,她一来,就连清贵无双的谢先生也被她勾了魂,什么狐狸精,偏要杀杀她的威风。
“这袋子都湿了,也好意思送来?沈大公子的面子你也敢驳?”
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
她这一出声,想看热闹的世家公子便更按捺不住了,直言,“美人儿不如跳个舞吧?兴许便原谅你的过失了。”
包间里哄笑成一团,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也有人说,“不然给我们轮流敬个酒吧?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在场粘腻打量的目光让阮玉萦感到略微不适,秀眉微蹙,她却依然站的挺拔,未动分毫,红唇嗡动了下,“沈先生,抱歉,今日的雨太大了,但旗袍是完好无损的,您可以检查。”
沈寂白在打量她,这个女人是带着刺的,有自己的傲气。
注意到旁边那位的神色,心念一动,沈寂白没出声。
他并不介意看看这场好戏。
坐在上首的男人垂眸,望向这边。
沈寂白没有要去检查的意思,自然有人立马接过话头,“这是不给面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阮玉萦不卑不亢,“还请您先检查一下。”
她不想得罪这些人,但也不会自降风骨,沦为这些人的玩物。这一单,八成是要黄了。
违约金算谁的?
“美人儿,让你赔礼道歉就这么难吗?不然这样,你给我们唱首歌总行吧?”
说话的叫程昱南,混不吝惯了。
他正等着美人低头认错呢,猝不及防,一只烟灰缸准确无误的砸向他的头,鲜红的液体溢出来,疼的他立即“嘶”了声,眼睛里喷了火。
怒目圆睁的扫过在场的众人,骂道,“哪个孙子敢砸老子?”
须臾间,对上谢清珏那明显不悦的神色,他顿时哑了火,再不敢发作。
谢清珏只看了他一眼,若无其事,用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指尖,轻嗤了声,“跟一姑娘较什么劲儿?”
这位爷今日怎么会破天荒的为一个女人出头?
这是要护着了?
谢清珏仍是那副懒倦的神色,仿佛方才朝人扔烟灰缸的不是他。
阮玉萦的震惊一点不比这些人少,进门前还被她视作最难缠的人,此刻,却罕见的为她出头。
将旗袍放下,阮玉萦轻声道了谢,向沈寂白说,“抱歉,如果旗袍有任何问题您可以随时联系我的助理。”
这次没人再敢拦她。
京都的天像被人捅了个窟窿,雨幕遮住半边天色,乌云蔽日。
油纸伞遮不住这满城风雨,雨丝卷着旋吹起她的长发,发丝有些凌乱,裙边溅起了泥水,贴在身上。
视线中出现一双红底窄边的皮鞋,画面上移,那人穿了件缎面衬衫,质地上乘。
眼瞳中被那张清俊无双的面庞闯入。
是谢清珏。
他扬起唇,“阮小姐,要坐我的车么?”
她兀自退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谢先生,抱歉,我男朋友会来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