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山如画离开,收到颜为青的消息,对方返京已有三日。
找了个老地方,相约晚饭。
车流如织,江映西被堵在西三环上,阴天气压低迷,但注意力不得不集中,时刻留意周围插队车辆,提前给颜为青消息,她可能迟到半小时。
那头让她慢慢开。
终于,晚上八点到达观澜阁,饭点儿都过了。
私房小馆不似外面热闹的网红餐厅,它虽口味清淡,但做工极致讲究,这是她们的秘密基地。
青砖灰瓦檐底,院内海棠树结满了红彤彤的果子,长势喜人。
休息区坐着个女人身影,她脚边躺着只黑色的拉布拉多犬。
江映西进门,轻轻叫了声姐姐。
颜为青起身与之拥抱,当然,平安也很热情,自她来,尾巴没停过,但碍于上了年纪,它没了往昔见面会扑到江映西怀里来的欢腾劲儿。
“小平安,真漂亮,是谁给织的小围巾啊。”
平安将头放到颜为青腿上,眼睛望着女主人。
它老了,今年十四岁了,江唯见挑它回家的时候才三个月,那时还是个黑乎乎的小团子。
“小满,先吃饭。”颜为青招手叫老闫可以上菜了。
还是经典的三菜一汤,宫保虾球,青椒豆芽炒蛋,干烧黄鱼,玉米排骨汤。
替江映西盛了碗汤,她说:“昨晚我去看爷爷,原本想给你个惊喜,结果你不在。”
江映西喝汤动作一顿,缓缓掀开眼皮,见她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很熟悉,那是即将拆穿她谎言得‘谜之微笑’,她俩好像太熟了,超出了朋友的熟。
“这么说,你知道了?”
颜为青点头。
咳,怎么有点一语成谶的意思,越是瞒着,知道的人越多。
“怎么认识的?”颜为青挑起话题。
既然知道那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江映西吐露心事:“其实我也只是想跟他试试。”
“哦?不是江导的风格。”
江映西咀嚼着虾,好整以暇地靠着椅背,一手还摸着平安的不聪明脑袋瓜,深思熟虑道:“爷爷年纪大了,他帮我把关的人人品应该没什么问题,再说,我想多点生活体验,有利于创作。”
不无道理。
了解她的人都知道,爱情片不是她擅长领域,这似乎经常被人调侃她神经大条,其实不然,颜为青知道她内心对这个东西不坚定,所以不愿意在这上面花功夫。
多点体验是好事。
“他愿意陪你玩儿?”
江映西沉吟,抬起眼皮迎上对面投过来的视线,撅撅嘴娇嗔道:“反正他答应我了。”
在颜为青面前,她会撒娇,会使出小性子,甚至轻易说出心底所感所想。
“我想过了,咱俩要是能过,日子自然平稳走下去,要是不能过…”她又塞了口虾球入嘴,含糊不清说,“看在长辈的面子上,他不会为难我,要是他接受一段有名无实的婚约应付家里,我也能配合。”
此举对她来说,确实挡了些糟心事儿。
颜为青单手托着下颌,一双眼睛自江映西来便没离开过她的脸,太像了,他们两个生的太像了。
“别说我了,你呢?”
颜为青短暂怔忡,仿佛这话是透过这张脸,而另一个人问出来的。
想问什么?这几年过得好不好吗唯见?
我很好,平安也还不错,只是年纪大了,医生说它不再适合长途跋涉,所以我最近打算停下来,多陪陪它。
“我在打算写篇新论文,还没有方向。”
颜为青端过水杯,无名指上素戒明显,那是求婚戒指。
她一直带着未取。
江映西鼻尖倏然一酸,连忙垂下头喝汤,江映西,别哭,算我求你。
“叔叔阿姨身体好吗?”
转移话题。
颜为青语调始终平静温婉:“年纪大了,多少有些小毛病。”
“那你呢?”话就从嘴边冒出来,下意识的。
二人目光相视,颜为青喉骨滚动,缓缓道:“我当然好。”
两个被留在时间里的人,都在试图找到突破口。
江映西心一横,总该说些实际的话:“你该放下了。”
对面无声。
再抬头,泪流满面。
她痛她也痛。
可人总要朝前看,哥哥知道她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难受。
颜为青嘴角缓缓上扬,语调颤抖:“小满长大了。”
她哭她也哭。
时间在泪痕中流逝。
“但,请你不要说这样的话。”颜为青话语几乎央求,“让我再多爱他些时间好不好。”
那些年京大的金童玉女,意气风发的江唯见遇到了小他几届的颜为青,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皎皎佳人般般入画。
两个拼尽全力爱过的人,无人知这其中情深意重。
“总得开启新起点,姐姐,你才三十岁,正值大好年华,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江映西靠近她坐下,学着哥哥的模样将她搂入怀中,“我们理解你,但天边霞散,莫再守着寂寥长空。”
颜为青摇头,来之前无数次告诫自己不能哭,可见到江映西如此神似他的脸,绷不住,真得绷不住。
怀中人将脸埋进她胸膛,双手抱紧她的腰,无声流泪。
“再给我点时间,拜托。”
江映西拍着她的背,平安感知到主人情绪,急地哼出声音。
它作为故人遗物,在此刻杀伤力拉满,颜为青摸着它的头,让它不要担心。
平安跟了她好多年,通灵性。
或许她就是压抑太久了想哭,如今痛痛快快哭一场心里好受多了。
仿佛把心底积压过多的思念都顺着眼泪流走了,人也恢复精气神儿了。
“抱歉小满,让你跟我难受了。”
江映西笑出声,一字一句认真道:“咱们俩之间,永远别说抱歉。”
说回电影,颜为青由衷为她感到高兴,或许妹妹是比她更坚强的人。
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礼物,这次在南城老旧书店里淘到的蓝光碟,是她喜欢导演拍的电影。
江映西准备的礼物没来得及带来,其中还有平安的零食,但颜为青说它在控制体重,零食在受控范围内。
小家伙能听懂她说话,极重的一声叹息清晰落入二人耳中,笑声又重新冲蚀在空间里。
她俩见面就是如此,一会儿哭一会笑的。
江映西来之前给周里京发过消息,说要回昆仑院收拾东西,今晚不回香山府。
可到晚上十一点,她手机进来电话,此时二人刚好叙完旧,正出门。
颜为青见她盯着手机半天没按下接通,便知晓电话那头人身份,于是说:“快接,我跟平安也得走了。”
目送她们走远,江映西电话拨过去。
那头几乎秒接。
“在哪里?”
“在外面吃饭。”
那头安静几秒,沉声:“还有四十分钟到门禁时间。”
江映西:?
搞什么?
他怎么知道门禁时间。
还好观澜阁离家近,她进家门,验证心中猜想,这男人果然坐在客厅,白叔在侧与其讲话。
有了约束她的人,江木占自然高枕无忧,回房早早睡下。
周里京一双眸子深邃,落在她微红的眼眶上,长时间没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