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夜寒的身体,再一次僵硬了。
他看着苏知暖那“纯真”的笑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那冰魄寒玉床散发出来的寒气还要刺骨。
绕了一圈最终还是没能躲过去。
“我……只是上去坐一下?”陆夜寒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艰难地问道。
“当然不是。”
苏知暖摇了摇头,像个循循善诱的老师。
“你得坐上去,盘膝,五心朝天,运转你体内的内劲,去主动吸收这些寒气。”
“一直到你感觉浑身冰冷,内劲运转滞涩,快要被冻僵的时候再下来。”
“这个过程我们称之为‘开刃’。”
“只有开了刃的宝刀,用起来才顺手。”
苏知暖说得轻描淡写,陆夜寒听得却是心惊肉跳。
主动去吸收能把人冻僵的寒气?这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苏小姐,这……”
“这是命令。”
苏知暖的小脸突然一沉,语气变得不容置疑。
“李司令的命,拖得越久就越危险。你是想现在浪费时间跟我讨价还价,还是想尽快完成准备工作去救人?”
一句话就堵死了陆夜寒所有的退路。
一边是自己可能被冻成冰棍的风险,另一边是关乎国家功勋的生命。
这道选择题,根本不需要做。
陆夜寒紧紧地抿着嘴唇,脸上闪过一丝决然。
他不再犹豫,迈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冰魄寒玉床前。
隔着半米都能感觉到那股逼人的寒气,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他的皮肤上。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一咬牙坐了上去。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极寒,瞬间从接触的部位涌入体内,仿佛要将他的血液骨髓乃至灵魂都彻底冻结!
陆夜寒的身体猛地一颤,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打颤。
太冷了!这已经不是他认知中的“冷”,而是一种能够剥夺生命的纯粹的能量。
“凝神静气,运转内劲!”
苏知暖的声音如同暮鼓晨钟,在他耳边响起。
“守住心台一点清明,引寒气沿任督二脉游走,不要抵抗要引导它!”
陆夜寒强忍着身体的本能抗拒,按照苏知暖的指示,开始催动体内那股刚猛的内劲。
他的内劲如同奔腾的岩浆,炽热而霸道。
而那股寒气,则像是万载的玄冰阴冷而执着。
一热一冷,两股截然不同的能量,在他的经脉中悍然相撞!
“噗!”
陆夜寒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差点喷了出来。
经脉中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蠢货!”
苏知暖一声低喝。
“谁让你硬碰硬了?说了是引导不是对抗!”
“把它想象成一条溪流,你的内劲是河道,让它顺着你的河道流淌,去芜存菁淬炼你的‘堤坝’!”
陆夜寒闻言心中一动。
他强行压下与寒气对抗的本能,尝试着放松身体,用自己的内劲小心翼翼地包裹住那一缕缕侵入的寒气,然后引导着它们,按照自己功法运行的路线缓缓流动。
一开始这个过程无比艰难,寒气就像脱缰的野马横冲直撞。
但渐渐地在陆夜寒强大的意志力和控制力下,那股寒气似乎被“驯服”了。
它开始顺着陆夜寒的经脉平稳地流淌,每流过一处,陆夜寒都能感觉到自己的经脉仿佛被冰泉反复冲刷淬炼,变得更加坚韧更加宽阔。
而他那原本有些燥热的内劲,在寒气的调和下,也变得更加精纯更加凝练。
之前因为强行突破而留下的一些暗伤和滞涩之处,竟然在这股寒气的冲刷下,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这……这不仅没有害处,反而有天大的好处!
陆夜寒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终于明白,苏知暖不是在整他,而是在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指点他!
这个“小老太太”,究竟是何方神圣?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后,陆夜寒感觉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
他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眉毛头发上,都挂上了一层白霜,整个人像个雪人。
而那张冰魄寒玉床,表面的蓝光似乎柔和了许多,不再那么具有攻击性。
“可以了,下来吧。”
苏知暖的声音传来。
陆夜寒依言从床上下来,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只觉得内劲前所未有的充沛,整个人神清气爽,之前的疲惫一扫而空。
他看向苏知暖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无奈和抗拒,变成了深深的敬畏和一丝感激。
“走吧,去救人。”
苏知暖满意地点了点头,率先向门口走去。
陆夜寒立刻跟上,很自然地弯腰将她抱在了怀里。
这一次,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心理障碍。
……
半小时后,京城军区总医院顶层的一间特护病房外,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走廊里站满了身穿军装的警卫,个个神情肃穆,腰杆挺得笔直。
苏家的苏烈,一位肩膀上扛着将星的中年男人,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在他的身边,站着一个二十出头容貌秀丽,但眉宇间满是憔悴与忧虑的年轻女孩。
她就是李司令的孙女李思思。
当电梯门打开,陆夜寒抱着苏知暖走出来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聚焦了过去。
苏烈和李思思立刻迎了上来。
“苏小姐,您终于来了!”李思思的声音带着哭腔,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情况怎么样?”苏知暖淡淡地问道。
不等李思思回答,病房的门从里面被推开了。
一个身穿顶级手工西装,外面套着一尘不染的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三十岁不到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身上有种精英阶层特有的彬彬有礼的傲慢。
他就是李司令的主治医生,从海外顶级医学院全奖毕业的天才博士张谦。
张谦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陆夜寒怀里的苏知暖身上。
他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轻蔑和不解。
这就是苏家和陈老首长请来的“神医”?
一个看起来连路都走不稳的……小老太婆?
他扶了扶眼镜,用一种专业的不带感情的口吻说道:
“各位,病人的情况很不乐观。”
“就在刚才,他的各项生命体征再次出现波动,我们动用了所有最好的设备和药物才勉强维持住。”
他看向苏烈和李思思,语气加重了几分。
“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我们必须尊重科学。李司令的病症,是现代医学领域公认的绝症。”
说着他将目光转向了苏知暖,嘴角勾起一抹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关于陈老首长那边传来的消息,我也听说了。我个人倾向于认为,那可能是一种小概率的巧合,或者是病人自身强大的意志力创造的奇迹。”
“但我必须明确地告诉各位,任何没有经过临床验证的非科学的治疗手段,对于李司令来说,都可能是致命的。”
他的话很客气,但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一个意思:
你们找来的这个人,是个骗子。
别在这里胡闹了。
苏烈听得眉头紧锁,脸色有些难看。
李思思的眼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也黯淡了下去。
苏知暖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只是平静地说道:
“带我进去看看病人。”
张谦的笑容僵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小老太太”居然如此不识趣。
他耐着性子侧身让开一条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当然可以。”
“不过,在你们尝试任何……嗯,民间疗法之前,我想我有必要先让你们看一看,什么叫做真正的‘科学’与‘事实’。”
张谦领着众人走进巨大的特护病房。
房间里摆满了各种闪烁着指示灯的精密仪器,发出滴滴的声响。
张谦没有走向病床,而是走到了墙边。
那里挂着一整排的显示器和阅片灯。
他拿起一张CT片,将它挂在灯上,然后用笔指着上面的一处阴影,脸上带着一种智力上的优越感,居高临下地开口。
“看到了吗?”
“这里脑干部位,有明显的萎缩和液化性坏死灶,这是不可逆的神经元损伤。”
“我们动用了全世界最先进的fMRI(功能性磁共振成像)技术,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这片区域的神经活动,已经完全停止了。”
他转过身看着苏知暖,像是在给一个无知的学生上课。
“也就是说,控制李司令呼吸、心跳、意识的核心中枢,已经‘死亡’了。”
“现在他之所以还有生命体征,完全是靠这些机器在维持。”
“我这么说,你们能明白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怜悯和嘲讽。
仿佛在说,看到了吗,这就是科学的判决,你们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在事实面前一文不值。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个被抱在怀里的“小老太太”,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一眼他引以为傲的那些影像资料。
苏知暖的目光,只是远远地落在了病床上那个插满管子毫无生气的枯瘦老人身上。
她静静地看了几秒钟,然后在张谦滔滔不绝的“科普”声中,用一种平淡到近乎漠然的语气开口了。
“他不是脑损伤。”
一句话让整个病房瞬间陷入了安静。
张谦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