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张谦的声音因为错愕而拔高了几个调,甚至有些尖锐。
他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脸上写满了荒谬和不可思议。
他指着墙上的脑部扫描影像,又指了指自己,仿佛在确认苏知暖是不是在跟他说话。
“小……朋友?你是在质疑我吗?”
他刻意加重了“小朋友”这个称呼,其中的轻蔑意味毫不掩饰。
“还是说,你在质疑这台价值数千万美金全世界最顶尖的医疗设备?质疑我们整个专家组耗费数年时间得出的诊断报告?”
张谦被气笑了,他觉得跟眼前这个“小老太太”讲道理,简直是对自己智商的一种侮辱。
一个连CT片都看不懂的乡野村妇,居然敢当着他的面否定现代医学的铁证?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苏烈和李思思的脸色也变得有些尴尬,他们虽然不懂医学,但也知道那些机器和报告代表着什么。
苏知暖的这句话,说得太满太绝对了,简直像是在胡闹。
然而苏知暖根本没有理会张谦那近乎咆哮的质问。
她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病床上的李司令。
在她的眼中,李司令的头顶上空,萦绕着一团若有若无的灰黑色的死气。
但这死气之中,又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盘旋不散的青色,这不是将死之人的气象。
更像是……某种东西,堵住了他的生机。
苏知暖收回目光,终于将视线转向了旁边那个满脸焦急和无助的女孩李思思。
她没有解释也没有争辩,只是用她那独特的苍老又稚嫩的嗓音,问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爷爷,年轻的时候,是不是经常在南疆的丛林里待着?”
“特别是在那种又湿又热,瘴气很重的地方行军打仗?”
这个问题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思思更是浑身一震,下意识地张大了嘴巴。
“您……您怎么知道?”
她惊愕地反问。
爷爷早年在南疆的经历,是家族里一段引以为傲的峥嵘岁月,但也是一段充满了艰辛和危险的过往。
他常常跟小辈们提起当年在原始丛林里,如何克服恶劣的自然环境与敌人周旋。
这件事家里人都知道,但一个外人,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小老太太”,是怎么一开口就说出来的?
张谦的眉头皱了起来,心中闪过一丝不悦。
故弄玄虚!
肯定是事先调查过李司令的生平资料,在这里玩这种江湖骗子的把戏!
他刚想开口揭穿,苏知暖的第二个问题又紧接着问了出来。
这一次她的声音更轻也更清晰。
“在他这次昏迷前的三个月左右,他是不是得过一次很严重的‘感冒’?”
“反反复复地发高烧,怎么都退不下去。”
“而且晚上睡觉的时候,会出很多虚汗,把枕头和被子都浸湿。”
“白天人也没什么精神,手脚发软使不上力气。”
如果说第一个问题,还可以用“事先调查”来解释。
那么这第二个问题,就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了李思思的心头!
她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这些细节!这些无比精准的细节!
爷爷昏迷前的那段时间,身体确实非常反常。
当时家里人都以为是他年纪大了,加上天气变化得了重感冒,没有太过在意。
就连医院的医生,也是按照重度流感来治疗的。
可效果一直不好,直到最后突然倒下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这件事因为时间久了,加上后来更严重的昏迷,很多细节就连李思思自己都快要记不清了。
可现在,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小老太太”,却把当时的情形说得丝毫不差,仿佛她亲眼见过一样!
“是……是的!”
李思思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苏小姐!完全正确!当时就是这样!我们都以为只是普通的感冒,给他吃了很多药,可是一点用都没有!后来……后来他就……”
她的话说不下去了,眼泪夺眶而出。
苏烈的脸上同样写满了震惊。
他看向苏知暖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而刚才还盛气凌人自信满满的张谦,此刻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凝固。
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调查?不可能!这些病人的私密症状细节,连病历上都未必有如此详尽的记录!
她是怎么知道的?难道……真的是看出来的?这怎么可能!
这完全违背了他所学过的一切医学常识!
就在全场震惊的氛围中,苏知暖终于收回了目光。
她的小脸上没有丝毫的得意或者炫耀,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淡。
她转过头,迎向张谦那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威严。
“现在,你还觉得他是‘不可逆的脑干神经元损伤’吗?”
张谦的嘴唇哆嗦着无法回答。
苏知暖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对“权威”的蔑视。
“你们西医,只知道病毒细菌,只看得到细胞的死亡和组织的病变。”
“却不知道,天地之间还有风、寒、暑、湿、燥、火,这六淫邪气。”
“李司令当年在南疆,体内早已侵入了湿热的瘴疠之毒,一直潜伏在他的血脉深处。”
“那一次的‘重感冒’不过是个引子,引动了风邪,裹挟着陈年的瘴毒,直冲脑宫闭阻了他的神窍。”
苏知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张谦的心上。
“神窍被阻元神被困,所以他才会昏迷不醒。”
“你们连风寒和风邪都分不清楚,拿着一堆破铜烂铁照来照去,看到一点表面的细胞坏死,就敢妄下定论说人没救了。”
“简直是管中窥豹坐井观天!”
苏知暖抬起她那双苍老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脸色已经变得惨白的张谦。
“你那套所谓的‘科学’,连病根都找不到。”
“你告诉我,你怎么治病?”
这番话,如同一记响亮无比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张谦的脸上。
不,比抽耳光更让他难受。
这是否定!是从根源上,否定了他引以为傲的学识、他的事业、他整个信仰的体系!
张谦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由白转红再由红转紫,像是要滴出血来。
一股巨大的羞辱感和愤怒,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一派胡言!”
他终于爆发了,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
“什么风邪!什么神窍!这都是几百年前的封建糟粕!是巫术!”
“你这是在侮辱现代医学!是在谋杀!”
张谦的眼睛赤红,指着苏知暖,情绪激动到了极点。
他猛地转向李思思,用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气厉声呵斥道:
“李小姐!我以李司令主治医生的名义郑重地警告你!”
“为了你爷爷的生命安全!你必须立刻!马上!让他们离开这里!”
“否则,我将立即辞去主治医生的职务,并向医院董事会和军区最高层,报告这次荒唐的‘医疗’事件!”
他这是在用自己的前途和医院的规定,向李思思施加最大的压力。
他自信在科学和迷信之间,在正规医院和江湖骗子之间,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病房内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苏烈的手已经不知不觉地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陆夜寒也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堵墙,将苏知暖牢牢地护在身后,冰冷的目光锁定着情绪失控的张谦。
冲突!一触即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泪流满面浑身颤抖的女孩身上李思思。
她看着歇斯底里的张谦医生,又看了看病床上毫无生机被科学判了“死刑”的爷爷。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陆夜寒身后,那个从始至终都平静得可怕的“小老太太”身上。
那双苍老的眼睛里,没有狂热没有蛊惑,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自信与淡然。
李思思的嘴唇在剧烈地颤抖,她的内心正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一边是代表着权威理性和现代文明的科学,
另一边是刚刚展露了神迹、玄之又玄的古老传承。
她该相信谁?她能相信谁?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终于李思思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的眼神,从迷茫和犹豫变得无比坚定。
她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