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更新时间:2025-12-20 01:26:39

陆野觉得自己这辈子遇到过最难打的仗,都没眼前这一碗红烧肉棘手。

屋里的白炽灯泡昏黄,光线落在苏晚那张仰起的小脸上,把她那本来就白得有些过分的皮肤照得像瓷器一样透亮。她嘴唇微微张着,等着投喂,那双眼睛里全是理所当然,好像他陆团长生来就是伺候她的。

陆野握着筷子的手背上青筋凸起,那是用了死力气才控制住没把筷子给折断。

“自己没手?”他喉结上下滚了滚,声音闷得像是从胸腔里砸出来的。

苏晚眨巴眨巴眼睛,把刚才那只还在颤抖的手往回缩了缩,藏进大衣袖口里,只露出一截葱白的指尖。

“陆野哥,我手真的没劲儿……”她声音软得能掐出水来,带着点委屈的鼻音,“在火车上挤了两天两夜,这会儿一放松下来,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借口。

全是借口。

刚才抱他脖子的时候,勒得比谁都紧。

陆野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上刑场一样,认命地从饭盒里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

那肉炖得软烂,挂着浓稠的赤红酱汁,颤巍巍地夹在筷子尖上。

他身子僵硬地往前探了探,把肉递到苏晚嘴边。动作生疏得要命,像是手里拿的不是筷子,是拆弹的剪刀,生怕稍微一用力就炸了。

“张嘴。”他命令道,视线却不敢往她脸上落,死死盯着那块肉。

苏晚乖巧地张开嘴。

并没有急着吞下去。

她像是品尝什么珍馐美味一样,粉嫩的舌尖先探了出来,轻轻卷住了那块肉。

就在这一瞬间。

或许是肉块太大,或许是苏晚故意没接稳。

那红润湿软的舌尖,在卷走红烧肉的同时,毫无征兆地扫过了陆野捏着筷子的手指。

指尖处,传来一阵温热、湿润、软腻的触感。

像是触电。

又像是被某种软体动物狠狠蛰了一下。

轰——

陆野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差点崩断。

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收回手。筷子撞在铝制饭盒边缘,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陆野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了,那红色一路蔓延到脖颈深处,和他那身冷硬的军装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你……”他张了张嘴,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苏晚嘴里含着肉,腮帮子鼓鼓的,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仿佛刚才那个要命的动作完全是无心之失。

她慢慢咀嚼着,咽下去,然后伸出那截粉色的小舌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上沾着的一点酱汁。

“真好吃。”她眯着眼笑,“陆野哥喂的,更好吃。”

【叮!检测到高能撩拨!目标人物心率突破120!】

【获得额外奖励:生命值+3小时!】

苏晚心里的小人正在疯狂比耶,面上却依旧是一副人畜无害的小白花模样。

陆野感觉这屋里的空气变得黏稠起来,每一口呼吸都带着那种淡淡的奶香味,要把他给淹死。他不敢再看苏晚那张嘴,低下头,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机械地重复着夹肉、喂饭的动作。

只是每一次递过去,他都尽量捏着筷子的上半截,离那个危险的红唇远一点。

苏晚也没再过分作妖,见好就收。

一盒饭,大半都进了苏晚的肚子。

陆野看着空了一半的饭盒,又看了看苏晚那终于有了点血色的脸,心里那股子躁郁稍微平复了一些。

他拿起剩下的半个馒头,就着剩下的菜汤,三两口吞了下去。

那是苏晚剩下的。

但这会儿他脑子乱得很,根本没意识到这算不算间接接吻,只觉得这红烧肉的汤汁,似乎比以往食堂大师傅做的都要甜那么一点。

吃饱喝足。

苏晚靠在床头,舒服地打了个饱嗝。

“陆野哥。”她又开始发号施令。

陆野现在一听她叫这个称呼就头皮发麻。

“又怎么了?”他站起身收拾饭盒,尽量让自己的背影看起来冷酷无情。

苏晚指了指角落里的脸盆架:“我想擦擦身子。火车上太脏了,全是烟味和汗味,难受。”

陆野动作一顿。

这要求不过分。

爱干净是好事。

他把饭盒放在桌上,转身去拿脸盆:“等着,我去打水。”

筒子楼的水房在走廊尽头。

陆野这一趟去得有点久,回来的时候,脸盆里冒着腾腾的热气。

他把脸盆放在那个摇摇晃晃的木头架子上,把那条洗得发硬的毛巾扔进水里,搓了两把,拧干,然后递给苏晚。

“给。”

苏晚没接。

她把两只手摊开在面前,那十根手指头细得跟葱白似的,好像刚才那顿饭并没有让她恢复多少力气。

“烫。”她皱着小鼻子,“而且这毛巾太硬了,我要是自己拧,手皮都要搓破了。”

陆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那双满是老茧的大手,又看了看苏晚那双娇贵的手。

确实。

这毛巾是部队发的,棉纱粗得很,搓在他脸上跟砂纸一样,但对于这个娇滴滴的大小姐来说,大概真的算是凶器。

“麻烦精。”

陆野认命地叹了口气。

他重新把毛巾扔回水里,这次没敢用力拧,而是稍微留了点水分,让毛巾保持柔软。他又把毛巾在空气中抖了两下,等到温度稍微降下来一点,才拿着走回床边。

“抬头。”

苏晚乖乖仰起脸,闭上眼睛。

那张脸只有巴掌大,睫毛长长的,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看起来毫无防备,乖巧得让人心疼。

陆野拿着热毛巾,动作却僵住了。

他在战场上能熟练地给战友包扎伤口,能闭着眼组装枪械,但此刻,面对这一方小小的皮肤,他竟然有些无从下手。

太嫩了。

感觉稍微用点力,就能给她擦秃噜皮。

他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笨拙地把毛巾覆在她脸上。

动作很轻。

轻得不像是个拿枪的汉子。

粗糙的毛巾擦过苏晚的额头、脸颊、下巴。

苏晚能感受到男人手掌隔着毛巾传来的热度,还有那种小心翼翼的珍视感。

这种被呵护的感觉,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仅仅是为了任务。

这个男人,好像真的挺不错的。

擦完脸,陆野像是完成了一项重大军事任务,额头上都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行了。”他把毛巾扔回盆里,甚至没敢看苏晚那张被热气熏蒸得粉扑扑的脸蛋,“剩下的你自己擦。”

涉及隐私部位,他要是再动手,那就是流氓了。

苏晚也没再勉强,接过毛巾,躲进被子里悉悉索索地擦了几下。

窗外,风雪声越来越大。

呼啸的北风拍打着窗户纸,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夜深了。

该睡觉了。

这是今晚最大的难题。

这间单身宿舍,统共就十平米。

除了一张桌子,就只有这一张一米二宽的小床。

平时陆野一个人睡都嫌挤,他睡觉老实还好,要是翻个身,半条腿都得悬空。

现在,这屋里有两个人。

陆野站在床边,盯着那张床看了足足三分钟。

眉头紧锁,神情严肃,仿佛在思考什么战略部署。

苏晚裹着被子缩在床角,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他,心里也在打鼓。

系统面板上,那鲜红的距离警告虽然暂时消失了,但只要陆野离开,那要命的倒计时就会立刻加速。

“陆野哥,你……睡哪儿?”她明知故问。

陆野没说话。

他转身走到那排墨绿色的铁皮柜子前,拉开柜门。

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两床军绿色的被子。

他抱出一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旧棉被,又拿出一张草席。

动作利索地往地上一铺。

就在床边的水泥地上。

“我睡地上。”陆野把枕头往地上一扔,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你睡床。”

他是军人,皮糙肉厚,别说睡地板,就是雪窝子也睡过。

但苏晚不行。

她一听这话,心里那个警报器瞬间拉响了。

睡地上?

那距离虽然不远,但一旦睡着了,万一他往旁边滚一滚,或者自己翻个身背对着他,这距离可就超过一米了!

而且,仅仅是一米的距离,生命值回复速度会降到最低档,一晚上根本攒不够明天的消耗。

必须贴贴!

苏晚眼珠子一转,那股子作劲儿又上来了。

“不行!”她从被窝里探出头,声音颤抖,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恐。

陆野正在铺被子的手顿住,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耐烦:“又怎么了?嫌地上脏?不用你睡。”

“不是……”苏晚咬着嘴唇,眼眶瞬间红了,那演技简直是奥斯卡级别的,“我有病。”

陆野:“……?”

看得出来你有病,但这会儿又是什么新病?

“我有……那个……冷僻症加夜盲症。”苏晚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还有心悸惊厥的毛病。医生说了,我晚上睡觉身边不能离人,要是周围没人气儿,我也许睡着睡着心跳就停了。”

这理由离谱到了极点。

简直是在侮辱陆野的智商。

陆野嘴角抽搐了两下,看着她:“苏晚,你当我是傻子?”

“真的!”苏晚急了,为了活命,她豁出去了,“我在家的时候,都是抱着我妈睡的。你要是睡地上,离我那么远,万一我半夜发病了怎么办?这大雪封山的,送医院都来不及!”

她一边说,一边还配合地捂着胸口,大口喘了两下气,一副随时要厥过去的样子。

陆野沉默了。

理智告诉他,这女人在扯淡。

但看着她那张煞白的小脸,还有那双写满了恐惧的大眼睛,他心里那个坚定的念头动摇了。

她身体确实差。

刚才在车上那副濒死的样子不像是装的。

万一……是真的呢?

这毕竟是一条人命。

陆野在原地站了半晌,最后长叹了一口气,那口气里全是无奈和妥协。

他弯下腰,把刚铺好的地铺往床边挪了挪。

紧紧贴着床沿。

几乎没有一丝缝隙。

“这样行了吧?”他黑着脸,“我就在边上,伸手就能碰到。”

苏晚看了一眼那紧挨着的距离。

勉强合格。

虽然不如同床共枕来得快,但至少在安全线以内。

“那……好吧。”她委委屈屈地答应了,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陆野关了灯。

啪的一声。

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雪光,隐约勾勒出屋内的轮廓。

视觉被剥夺后,听觉和嗅觉就被无限放大。

陆野躺在地铺上,双手枕在脑后,眼睛盯着漆黑的天花板。

根本睡不着。

床就在他手边。

他甚至能听到床上苏晚那浅浅的呼吸声。

还有那股若有似无的幽香。

像是某种不知名的花香,又像是奶糖的味道,在这一方狭小的空间里发酵,一个劲儿地往他鼻子里钻。

陆野觉得有点燥热。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床。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

那呼吸声反而更清晰了。

就在这时。

一只软乎乎的小手,悄无声息地从床沿上垂了下来。

在黑暗中摸索了两下。

准确无误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陆野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像是一张拉满的弓。

“干什么?”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危险的警告。

那只手并没有缩回去。

反而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然后顺着他的胳膊滑下来,最后,那几根纤细的手指,轻轻勾住了他的大手。

指尖微凉。

掌心却很热。

“陆野哥……”黑暗中,苏晚的声音软糯得像是裹了蜜糖,“我怕黑……能不能牵着手睡?”

这要求。

得寸进尺。

不可理喻。

陆野本该一把甩开她的手,然后严词拒绝。

但他没有。

他的喉结在黑暗中剧烈滚动了一下。

那只微凉的小手,在他宽大粗糙的掌心里,小小的一团,仿佛只要他稍微用力就能捏碎。

但他却鬼使神差地,没有动。

也没有说话。

只是也没有甩开。

默认了。

苏晚感受到男人掌心传来的热度,那是源源不断的生命力。

【叮!检测到持续肢体接触(牵手)。】

【生命值回复中……当前速度:平稳。】

她在黑暗中勾起了嘴角。

第一步,成功。

只要他不拒绝牵手,那离钻被窝还远吗?

“晚安,陆野哥。”

她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陆野听着那句甜腻腻的晚安,只觉得脑子里的血管都要炸开了。

这哪里是娶了个媳妇。

这分明是给自己找了个妖精。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风雪在窗外肆虐,屋内的温度开始一点点下降。

后半夜,那是西北最冷的时候。

即使盖着厚厚的棉被,寒气也能顺着骨头缝往里钻。

陆野火力壮,倒是没什么感觉。

但床上的苏晚不一样。

她的手虽然被陆野的大手包裹着,但露在外面的胳膊已经开始发凉。

系统那冰冷的警告声,在她脑海里再次炸响。

【警报!环境温度过低!】

【宿主体温下降中!】

【生命值流逝加速!请立即寻找更高等级的热源!】

睡梦中的苏晚猛地惊醒。

冷。

刺骨的冷。

那是一种生命力被抽离的恐惧感。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身体本能地开始寻找热源。

而这个房间里,唯一的热源,就是睡在床边的那个男人。

那个像火炉一样的男人。

苏晚大脑还没完全清醒,身体已经做出了最诚实的反应。

她松开陆野的手。

在黑暗中翻了个身,整个人挪到了床边。

然后。

带着一股子不管不顾的决绝。

像是一只寻找温暖的小兽。

连人带被子,顺着床沿,直直地滚了下去。

目标——陆野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