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更新时间:2025-12-20 02:57:25

第17章

“咚!咚!锵!”

震耳欲聋的锣鼓声,把树枝上的积雪都震得簌簌往下落。

靠山屯这几十年里,就没这么热闹过。

村口那条平时连驴车都少见的土路上,这会儿挤满了人。大伙儿也不嫌冷,一个个揣着袖子,伸长了脖子,眼珠子瞪得溜圆,生怕错过了一丁点热闹。

队伍的最前头,两道身影格外扎眼。

左边那个,披着军大衣,戴着厚眼镜,那是王县长;右边那个,一身戎装,腰杆笔直,那是武装部的陈部长。

这二位县里的顶头大领导,此刻却没坐车,也没摆架子,而是一左一右,竟然亲自抬着一块盖着红绸子的大牌匾,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周家走!

“我的亲娘哎!县太爷亲自抬匾?这周家祖坟是冒了多粗的青烟啊?”

人群里,李大嘴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直吸凉气,这才确信自己没看花眼。

“别说是咱们村,就是翻翻县志,这百十年来也没出过这等排面吧?”

村民们窃窃私语,那语气里除了羡慕,就剩下敬畏了。

以前觉得周家穷,好欺负,现在看来,人家那是真龙潜水,一朝翻身,那是能把天都捅个窟窿的主儿。

到了周家那新翻修的大院门口,队伍停下了。

周青早就扶着爹娘迎了出来。

周大柱今儿个特意换上了过年才舍得穿的中山装,虽然袖口有点磨白了,但那扣子扣得一丝不苟。李桂兰也穿上了新做的大红棉袄,脸上抹了点雪花膏,看着年轻了好几岁。

只是这两口子哪见过这阵仗?

看着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县长亲自抬着东西上门,周大柱的腿肚子直转筋,嘴唇哆嗦着,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还是周青沉稳。

他快走两步,上前就要接那牌匾:“县长,陈部长,这怎么使得?折煞小子了!快让我来!”

“哎!小周,别动!”

王县长一侧身,躲过了周青的手,脸上挂着那叫一个亲切的笑。

“这块匾,分量重着呢!不仅仅是木头重,那是全县人民的心意重!必须得我们亲自给你抬进门!”

说着,他和陈部长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喊了一声号子,猛地把红绸子一掀。

哗啦——

红绸滑落,金光刺眼。

一块足有两米长的红木大匾显露出来,上面八个鎏金大字,在冬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像是要灼伤人的眼睛:

【拥军模范 护国功臣】

落款更是吓人:黑龙江省军区、XX县人民政府敬赠。

轰!

围观的村民瞬间炸开了锅。

虽然好多人不识字,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贵气和威严。

特别是“护国功臣”那四个字,那是只有评书里的杨家将、岳家军才配用的词儿啊!

“老哥,嫂子,恭喜啊!”

王县长把牌匾郑重地交到周青手里,然后紧紧握住周大柱那双满是老茧的手,语气诚恳得让人想哭:

“你们二老养了个好儿子!周青同志这次立了大功,不仅是咱们县的骄傲,更是国家的功臣!感谢你们为国家培养了这么优秀的人才!”

周大柱这辈子听过最好听的话,也就是村长夸他庄稼种得好。

哪听过县长这么夸?

这老实巴交的汉子,眼泪“刷”地一下就下来了,顺着脸沟子往下淌。

“县长......俺......俺不会说话。”

“俺就是教他做人得走正道,不能给祖宗丢脸......没想到,这小子真的争气啊!”

李桂兰更是捂着嘴哭出了声,那是高兴的泪,是把这半辈子的苦都哭出来的泪。

“好啦,爹,娘,大喜的日子哭啥?”

周青眼眶也有点热,但他知道这时候得撑住场面。

他把牌匾交给身后的赵大炮几个壮小伙子,大手一挥:

“挂匾!放炮!”

“得嘞!”

赵大炮早就等着这一刻了,那是真的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搭梯子,上锤子。

“咚!咚!咚!”

随着几声闷响,那块象征着无上荣耀的牌匾,被稳稳当当地钉在了周家大门的正上方。

紧接着,早就铺满了一地的万响大地红鞭炮被点燃了。

“噼里啪啦——!!!”

硝烟弥漫,红纸翻飞。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彻了整个靠山屯,仿佛要把这冬日的严寒都给炸碎了。

周青站在硝烟中,抬头看着那块金字招牌。

他心里清楚,这不仅仅是个荣誉。

这在这个年代,就是一张护身符,是一把尚方宝剑!

有了这块匾挂在这儿,以后不管是村里的无赖,还是外面的牛鬼蛇神,想要动周家,那就得先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扛得住“破坏拥军”的大罪名。

这就是他要的势!

这就是他要的根基!

“哥,这字真大,真亮!”

二弟周兵仰着脖子,眼里全是崇拜的小星星,“以后我也要当兵,也要拿这样的牌子回来!”

周青揉了揉弟弟的脑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行,哥等着那一天。不过现在,你先给哥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军校,比这更风光!”

热闹一直持续到晌午。

送走了县领导,又打发走了那些想来沾喜气的村民,周家大院终于清静了下来。

地上一层厚厚的红鞭炮皮,踩上去软绵绵的,透着股喜庆劲儿。

周青送完最后一波客人,正准备关上大门回屋歇会儿。

突然,他的动作顿了一下。

那双经过系统强化的眼睛,敏锐地捕捉到了门外大榆树底下的异常。

那里站着两个年轻人。

穿着最普通的黑棉袄、大棉裤,头上戴着狗皮帽子,看着跟村里的后生没啥两样。

这会儿大伙儿都散了回家吃饭去了,这俩人却既不走,也不进院,就那么在那儿溜达。

看似闲逛,可那个站姿......

太挺拔了。

就像是两杆标枪插在雪地里。

而且他们的眼神,时不时地往四周扫视,那种警惕和锐利,绝对不是普通村民能有的。

那是见过血、摸过枪的眼神。

周青心头一动,随即笑了。

他想起了在黑鹰涧分别时,赵国邦团长拍着他胸口说的那句话——“你的人,我赵国邦护着!”

当时以为是句场面话,没想到这赵大胡子是个实在人,办事这么讲究。

这是真的把暗哨给安上了!

周青没过去打招呼,也没点破。

有些事,心里明白就行,说破了反而不美。

他转身冲屋里喊了一嗓子:

“娘!锅里还有热乎的肉包子没?给我装一篮子!”

“有!多着呢!你要干啥?”李桂兰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没啥,我看门口还有两个在那唠嗑的乡亲,大冷天的,给人家送点热乎气。”

周青接过篮子,又顺手拿了两包还没拆封的大前门烟塞进去。

他走到门口,把篮子往那大榆树底下的石头上一搁,也没看那两个人,只是自顾自地拍了拍手上的雪,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

“这天寒地冻的,守家护院不容易。”

“吃口热乎的,别冻坏了身子骨。家里人还等着呢。”

说完,他转身进了院子,“哐当”一声关上了大铁门。

树底下那两个年轻人愣了一下。

其中一个看了看篮子里冒着热气的白面肉包子,又看了看那两包烟,眼里闪过一丝感动和惊讶。

“班长......他发现咱们了?”

被称为班长的年轻人深吸了一口气,对着紧闭的大门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拿起一个包子狠狠咬了一口:

“废话!团长看中的人,能是瞎子吗?”

“吃!吃饱了好好盯着!这周家的大门,以后就是咱们的阵地,连只苍蝇都别放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