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论灵食的100种做法
青霞坡那场强制性的“远足”，除了带回一袋足以引人侧目（或嫉火中烧）的凝露草和一身仿佛被掏空灵魂的疲惫之外，倒也并非全无建树。至少，凌笑笑那被现代工业文明各种香精添加剂娇惯得极其刁钻的味蕾，在品尝过山野间那纯粹天然的酸甜微麻与清冽甘醇后，对云岚宗膳堂那数十年如一日、寡淡得令人发指、美其名曰“有益道心澄澈”的标准化“健康灵食”，产生了史无前例的、排山倒海般的生理性抗拒。
修为可以停滞不前，人生可以彻底躺平，宗门贡献点可以垫底，但口腹之欲，乃是支撑她这条资深咸鱼于这异世界顽强“存活”下去的、为数不多的、闪烁着人性（或者说咸鱼性）光辉的精神支柱之一，岂能如此敷衍了事，虚度“食”光？
于是，在经历了长达三日昏天暗地、雷打不动的深度“休眠疗愈”，勉强将外出务工所消耗的“生命本源”弥补回微不足道的一丝后，凌笑笑毅然决然地……将她那宏伟的摆烂工程，从单纯的“静态休眠”，略微拓展并倾斜了一部分重心到“如何以最小能耗最大化满足口腹之欲”这一更具实践意义的重大科研项目上来。
宗门每月下发的那点微薄份例，除去几块聊胜于无、光泽黯淡的低阶灵石和一瓶味道感人、效果约等于无的“聚气丹”，主体便是那黄澄澄、颗粒饱满却食之无味的“玉髓谷”，几样水灵灵、翠生生却叫不出名字、烹饪方式单一的灵蔬，以及偶尔才能走狗屎运分到一小条、干瘪坚韧如皮条的不知名低阶妖兽肉。这些东西所蕴含的天地灵气微乎其微，对修炼的助益堪称杯水车薪，但口感质地终究远胜凡俗五谷，最关键的是——它们免费！且理论上可以无限续杯（如果脸皮够厚去膳堂蹭的话）！
这日，她盘腿坐在冰凉的石板地上（懒得搬凳子），目光放空，如同入定的老僧，实则焦点正虚无地锁定在墙角那袋沉默的玉髓谷，以及旁边几颗圆滚滚、表皮覆盖着一层淡淡紫晕、形似芋头的“紫云根”上。蒸饭？煮粥？清水白灼？
太原始了。太乏味了。太对不起她那颗来自美食文化博大精深之国度、见识过火锅烧烤奶茶麻辣烫的灵魂了！
一个大胆不羁、闪烁着懒惰智慧光芒的念头，如同寂灭黑夜中骤然劈落的闪电，瞬间照亮了她那一片混沌、懒洋洋的脑海。
火锅……没有牛油锅底？烤肉……没有孜然辣椒面？麻辣烫……没有骨汤和酱料？奶茶……没有茶叶和珍珠？
没关系！发挥修仙版主观能动性！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山寨）条件也要上！
她首先将“魔爪”伸向了那几颗看起来最为敦实憨厚的紫云根。这玩意儿据原主记忆碎片显示，通常是整个扔进蒸笼里，咕嘟咕嘟蒸上个把时辰，直到变得软烂，然后蘸点淡出鸟的灵蜜食用，口感粉糯，但味道嘛……只能说吃了个寂寞。她尝试着将其粗糙的外皮削掉（这个过程极其耗时，她中途休息了两次），露出内里雪白中带着淡紫的肉质，切成大小不一的块状（刀工惨不忍睹），然后……找了个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翻出来的、边缘还缺了个口的小破瓦罐，将紫云根块扔进去，加入少量清水，指尖凝出一缕微弱得可怜、随时可能被一阵风吹熄的小火苗，开始了她漫长的“煨炖”大业。
那小火苗颤颤巍巍、要死不活地舔舐着瓦罐底部，与她本人那懒散的气质倒是相得益彰。她也不急，干脆就地躺倒，侧卧着，一手支着脑袋，一边用剩余那点可怜的精力“监视”着火势（主要是防止自己彻底睡过去从而导致火灾，烧了房子事小，耽误她睡觉事大），一边眼神放空，神游天外。
炖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直到瓦罐里的清水几乎熬干，罐底发出轻微的“滋滋”声，紫云根被炖得烂烂乎乎，散发出一种独特的、带着点奇异奶香和土腥混合的气息。她用一根掰扯得还算干净的树枝伸进去搅了搅，轻易将其捣压成泥状，鼓起勇气尝了一小口。
嗯……粉粉糯糯，带点食材自带的、极其微弱的清甜，但整体依旧单调得像在吃一团无味的浆糊。
失败。
但她凌笑笑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吗？不，主要是馋虫被勾起来了。她的目光开始在屋里进行地毯式扫描（眼珠转动也算运动了），最后定格在窗台上晾晒着的几片早已干枯蜷曲、散发着淡淡清凉气味的“月光草”叶子上。这草据说有宁神静气、助益安眠之效，是原主以前睡不着时弄来的，没什么大用。她随手捏碎了几片，将碎末撒进那盆紫色的芋泥里，又挤了点旁边一种汁液充沛、甜得有些腻人的“蜜萝果”的果汁进去，然后毫无章法地胡乱搅和均匀。
抱着“毒不死就行”的心态，她再次挖起一勺送进嘴里。
眼眸，极其罕见地、微微亮了一下。
粉糯细腻的口感依旧，但混合了月光草碎末后，带来一种奇异的清凉香气，巧妙地中和了蜜萝果那过于直白的甜腻，形成了一种层次感虽简单却莫名和谐的清新甜味。有点像……低配乞丐版的香芋味冰淇淋？或者甜品？
姑且算……成功？至少能入口了，而且不难吃！
这微不足道的小成功，却像一针强心剂（微弱剂量），极大地鼓舞了……她那嗷嗷待哺的食欲和继续折腾的勇气。
接下来数日，她仿佛找到了“鱼生”新方向，彻底沉迷在了这种“灵食再创造”的奇妙游戏之中，甚至暂时性地挤压了一部分宝贵的睡眠时间。虽然大部分时候她依旧处于待机或休眠状态，但每日清醒的那一两个时辰，几乎全数投入到了这项伟大的、充满不确定性的“科研”事业中。
她发现一种名为“火焰椒”的红色小果子（低阶灵植，通常只是作为某些刺激性丹药的辅料，极少入膳），晒干后（她就放在窗台晒了两天）用石块勉强碾成粗糙的粉末，撒在那些用微火术小心翼翼烤得外焦里嫩（大部分是外焦里生或全焦）的妖兽肉条上，竟然能模拟出几分异界版烧烤孜然辣条的粗犷风味！虽然辣得她嘶嘶吸气，舌尖发麻，却带来一种久违的、痛并快乐着的淋漓爽感，仿佛麻木的味蕾被强行激活。
她又打起了玉髓谷的主意。将其磨成粉是个巨大的工程。她尝试用体内那点微末灵力驱动石块，失败；尝试用手搓，差点搓掉一层皮。最后，她选择了一个最笨但也最省力（相对而言）的方法——找了一块表面相对平整的大石头和一块小点的鹅卵石，将谷粒倒在上面，然后慢悠悠地、有一下没一下地碾压。这个过程极其枯燥，她中途睡着了三次，但最终还是得到了一小碗粗细不均、掺杂着不少颗粒的“灵谷粉”。加入一种偶然发现的、乳白色、质地浓稠、带点天然甜味的“石乳”汁液，搅和成不成形的糊糊，舀一勺放在被火烤得滚烫的扁平石片上，耐心（对她来说）等待其凝固变色。成品惨不忍睹，十张里有八张不是糊成黑炭就是碎成渣渣，但剩下那两张勉强成型的，边缘焦脆，内里软糯，带着谷物的焦香和石乳的微甜，竟让她吃出了几分煎饼果子的乡愁！虽然没蛋没菜没酱没果子，但依旧是里程碑式的突破！
她还无意中发现，将那种汁液充沛、酸酸甜甜的“红玉果”的果汁，混入浓稠的石乳中，然后找来个破陶罐，密封后使劲摇晃（懒得找专业工具，纯手动摇晃，手臂酸软），静置一段时间后，石乳与果汁的混合物竟然会变得略微浓稠滑腻，表面泛起细密的小泡，口感层次变得丰富起来，竟然有几分……异界山寨版奶茶上层奶盖的神韵？
当然，距离真正的奶茶还差最核心的茶汤和Q弹的珍珠。但这对常年忍受膳堂“猪食”的凌笑笑来说，已是足以让她热泪盈眶的、划时代的饮品革命！她甚至奢侈地用了点冰诀，将其稍微降温，口感更佳！
她的石屋里，开始持续不断地飘散出各种奇奇怪怪、匪夷所思、但又莫名勾人馋虫的混合香气。有时是浓烈的焦糊味夹杂着肉香，有时是呛人的辛辣味刺激着鼻腔，有时是甜腻的奶香混合着清新的果酸，有时又是某种难以形容的、仿佛什么东西烧焦了又加了糖的诡异味道。
起初，左邻右舍的弟子们闻到，只是嫌恶地皱皱眉，加快脚步离开，心中鄙夷：那个废物又在瞎鼓捣什么？真是污染空气。果然烂泥扶不上墙，心思都不用正道上。
然而，香气这种东西，是最诚实不过的，尤其是对于某些嗅觉天生灵敏、或是同样被膳堂折磨得味蕾绝望、对任何非膳堂气味都充满好奇的弟子来说。
第一个被这诡异香气捕获的，是住在十几丈外另一个破落石屋里的一个小胖子杂役弟子。他修为低下，干活辛苦，最大的爱好和人生慰藉便是吃。这日，他正饥肠辘辘地往回走，一股极其霸道、混合着焦香、肉香和一种从未闻过的、勾人食欲的奇异辛香，如同有了实质的钩子，精准地钓住了他的魂魄，让他如同梦游般，循着味就晃到了凌笑笑的窗台下，伸着脖子，鼻翼疯狂翕动，口水分泌的速度赶不上吞咽的频率，眼睛都直了。
凌笑笑刚成功制作出最新一批“火焰椒烤妖兽肉干”（虽然大部分边缘焦黑碳化，只有中间一小条勉强能看），正盘腿坐在地上，像只仓鼠般小口小口地啃着，享受那辣味带来的轻微灼烧感和刺激。一抬头，就看到窗户外嵌着一张圆乎乎的、写满最原始渴望的脸，眼神绿油油的，仿佛饿了三天。
两人隔窗相望，空气凝固。
凌笑笑：“……”（面无表情，继续缓慢咀嚼）
小胖子：“……”（喉结疯狂滚动，眼神黏在肉干上）
沉默足足持续了半炷香的时间。
小胖子终于耗尽了所有勇气储备，脸涨得如同熟透的虾子，声如蚊蚋，还带着颤音：“师、师姐……您、您吃的这个……闻、闻起来真香啊……是、是什么仙珍啊？”
凌笑笑低头看了看手里那根黑红交织、卖相抽象、堪比烧火棍的肉干，又抬眼看着小胖子那几乎要溢出眼眶的渴望，慢吞吞地、实事求是地回答：“垃圾。失败的试验品。”
小胖子：“……失、失败品都这么香？！师、师姐……能、能赏我尝一点点吗？就一点点！我、我我用这个跟您换！”他像是下了赴死般的决心，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摸出两块光泽黯淡、灵气微弱的下品灵石，双手捧着，眼巴巴地递到窗前，那眼神虔诚得如同在供奉神明。
凌笑笑的目光在那两块石头子上停留了零点一秒。灵石于她修炼而言，意义不大，吸收起来效率低得感人……但，好像可以去膳堂那个抠门老执事那里，多换几大袋玉髓谷或者那种嚼不动的妖兽肉？这样可以支持她进行更多次的（失败）试验？
本着可持续发展的原则，她想了想，随手从身边拿起一根卖相最惨不忍睹、焦黑部分占据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肉干，从窗口递了出去，同时另一只手自然地接过了那两块灵石。
小胖子如同接过了什么绝世奇珍，双手微微颤抖地接过那根“烧火棍”，也顾不上烫和那感人的卖相，迫不及待地张嘴就是一口！
“嘶——哈！！！”
下一秒，他的眼睛猛地瞪得像铜铃！整张脸瞬间爆红，嘴巴张得老大，倒吸着凉气——辣的，纯粹的、暴烈的辣味瞬间席卷口腔！但紧随其后的，是那股被火焰炙烤后的浓郁肉香，以及一种奇异的、让人越吃越上头的辛香！几种味道粗暴地融合在一起，如同在他口中引爆了一枚味觉炸弹，瞬间将他被膳堂清汤寡水虐待得近乎麻木的味蕾彻底征服！
“好、好吃！！”他含糊不清地嗷嗷叫着，眼泪鼻涕差点齐飞（辣的），却完全停不下来，三口并作两口，风卷残云般就把那根肉干吞下了肚，连粘在手指上的碎屑都舔得干干净净，然后意犹未尽地咂着嘴，眼神更加绿油油地看向凌笑笑身边那几根品相稍好一点的。
凌笑笑：“……” 默默地把剩下的肉干往自己身后拨了拨，用身体挡住。
小胖子脸上闪过巨大的失望，但很快又被巨大的兴奋取代：“师姐！您真是神人！这比膳堂那水煮肉片好吃一万倍！不，十万倍！我、我我明天还能来找您换吗？我还有灵石！我去干活赚！”
凌笑笑可有可无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哦，看来这些试验失败的残次品，还真有冤大……呃，有识货的人要。也好，多个稳定的原材料来源渠道，能支持她进行更多、更作死的烹饪实验。
小胖子欢天喜地，如同捡了天大的便宜，一步三回头、屁颠屁颠地跑了。
很快，“住在最偏僻角落石屋的那个懒出境界的师姐，居然会做一种好吃到让人流泪（也可能是辣出来的）的恐怖肉干”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在小范围的底层杂役和外门弟子圈子里悄然流传开来，并衍生出多个夸张版本。
第二个被香气勾来的，是个身材瘦高、面色有些蜡黄的外门弟子，他用一小筐刚从任务地点摘回来的、水灵灵脆生生的不知名灵蔬，成功换走了一碗凌笑笑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失败品堆成小山后才偶然成功一次的、“石乳红玉果 pseudo-奶盖”（他喝下第一口时，眼睛猛地睁大，表情变得极其梦幻，站在原地足足呆滞了十几息，然后一言不发，抱着碗如同捧着圣物般飘走了）。
第三个是个脸皮很薄、说话细声细气的女弟子，她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小袋品相明显好于份例标准的玉髓谷，怯生生地询问能不能换昨天下午飘出的那股“甜甜的、香香的、好像点心”的味道。凌笑笑想了想，把那天胡乱捣鼓出来、自己都没吃几口的“月光草蜜萝紫云泥”挖了半碗给她。女弟子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眼睛瞬间变成了闪烁的星星，脸颊飞起红晕，连连鞠躬道谢，抱着那半碗紫色的泥状物，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飞快地跑没了影。
一来二去，凌笑笑那扇平日里鬼都懒得敲的破木门，竟然偶尔也会在特定时间段（她睡醒后、下次睡着前），被人小心翼翼地叩响。
她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爱答不理、仿佛全世界都欠她一个完美午觉的经典模样。交易过程极尽简洁，绝不寒暄超过三句。东西换不换，全看当时心情，也看对方带来的东西她目前是否需要或感兴趣。烹饪的成功率依旧低得感人，十次试验能有一两次做出勉强能入口、不至于当场销毁的，就算天道庇佑了。
但架不住物以稀为贵，以及膳堂大师傅那稳定发挥的、堪称灾难级的烹饪手艺衬托实在过于惨烈。哪怕她那些“发明创造”看起来奇形怪状、色泽诡异，甚至隐隐散发着黑暗料理的不祥气息，但其前所未有的新奇口感和强烈刺激的味道，对于这些平日里清汤寡水、嘴里淡得出鸟的弟子们来说，简直不啻于一场味觉上的惊天革命，灵魂深处的饕餮盛宴！
甚至有人开始私下里窃窃议论，风向悄然转变：
“听说了吗？角落那个凌笑笑，好像有点邪门啊……”
“什么邪门！那是深藏不露！她做的那個肉干，嘶——辣得过瘾！吃完浑身冒汗，痛快！”
“放屁！明明是那个紫色的泥更好吃！又甜又香又糯，吃完感觉心情都变好了！”
“她到底怎么弄出来的？不是说她灵根受损，修为尽废，整天除了睡觉啥也不干吗？”
“谁知道呢……也许人家天赋异禀，点没点在修行上，全点在了‘吃’这道上了？”
“我看也是！这叫另辟蹊径！说不定以后能成为灵膳大师呢！”
“嘘……小声点，让她听见下次不换给咱们了……”
风评，就在这一碗碗奇怪的“泥”、一根根焦黑的“棍”、一杯杯浑浊的“水”中，于当事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朝着一个谁也未曾预料到的、诡异又合理的方向，悄然发生着偏转。
而处于这场“灵食风暴”眼的正中心，凌笑笑本人，对此毫无自觉，甚至觉得有点烦。她只是发现，最近可以用来挥霍浪费的食材原料变多了，试验的选择范围和失败成本似乎也宽松了一些。
此刻，她正对着一小罐乳白色的石乳和一小堆红艳艳的红玉果发呆，脑子里琢磨着一个新的作死方向：既然果汁混进去摇一摇能变得浓稠起泡，那如果……先用那半生不熟的冰诀把石乳稍微冻一下，冻出点冰碴子，再混入红玉果汁，会不会口感更接近冰淇淋沙冰？
这个念头，让她那常年被睡意笼罩的大脑，难得地主动运转了起来，提起了一丝微弱的、名为“研究兴趣”的精神。
嗯……听着好像有点意思。值得耗费一点能量尝试一下。
至于名声？同门怎么看？灵膳大师？
那是什么东西？能烤着吃吗？还是能让她多睡一会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