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疑惑间,一道娇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刻意的关切。
“许宴哥,怎么样了,我听说奶奶她……”
许宴转过身,看到来人,眼神瞬间冷了几分。
来的是赵文静,穿着一身时兴的的确良碎花连衣裙,衬得她皮肤白皙,身段窈窕。她手里还拎着一个装着苹果的网兜,脸上挂着一丝担忧。
这个女人,曾是整个军区大院公认的、许雁辰未来的媳妇。可自打许雁辰出事后,她便再也没踏进过许家大门,反而三天两头地往自己跟前凑。
许宴懒得跟她周旋,只从喉咙里沉沉地“嗯”了一声,惜字如金:“情况不好。”
他这副冷淡疏离的模样,让赵文静脸上的笑僵了一瞬。她咬了咬下唇,又贴了上来,声音放得更软了:“许宴哥,你别这样,我知道你担心奶奶,我也担心啊。咱们两家的关系,奶奶也就是我亲奶奶……”
她话还没说完,许振国领着周玉兰和许明珠,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盈盈!”
许振国一看到病床上那个形容枯槁、只剩下一口气的瘦小老太太,眼眶当即就红了。
“盈盈,我来了,我来了……”
病床上的老太太像是听到了他的声音,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了转,视线总算聚焦在了许振国的脸上。
“雁辰……雁辰的腿……好些了没?”
“好了好了,好多了!”许振国强忍着泪回道。
“结……结婚……”老太太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结!马上就结!”许振国连声应道,“等你身体好点,不,不等了!我明天就让他们去扯证!”
听到这话,老太太点了点头,然后颤巍巍地抬起另一只手,指向了旁边的许宴。
她已经说不出话了。
许宴心里一沉,立刻上前一步,俯下身:“奶奶,我在这儿。”
老太太看着他,费力地将自己手腕上那只雪花银镯子褪了下来,然后塞进了许宴的手心里。
做完这个动作,老太太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手无力地垂下,眼睛缓缓地闭上了,胸口那微弱的起伏,也彻底静止了。
“奶奶!”
站在一旁的许若南眼尖,见状吓了一跳,她想的不是老人离世,而是那只镯子!那镯子就这么给了许宴!
她尖叫一声:“不行!我去叫医生抢救!”
医生和护士们鱼贯而入,小小的病房瞬间变的拥挤了起来,周玉兰手忙脚乱地拉着已经呆住的许振国往外走:“爸,您先出来,让医生进去!”
许振国被她拽出病房,整个人还像在梦里。他看着病房里瞬间涌入的白大褂,听着里面“准备除颤”“肾上腺素一支”的紧急呼喊,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一生要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可此刻,老伴儿就这么在他面前……
“爸!”
“爷爷!”
在周玉兰和许明珠的惊呼声中,许振国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就朝着后面栽了过去!
“爷爷!”
许宴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稳稳地将软倒下去的许振国捞进怀里。他冲着走廊上另一头跑来的护士大吼:“这边也需要医生!快!我爷爷晕过去了!”
一时间,整个走廊乱成了一锅粥。
没过多久,两个抢救室的红灯同时亮起。
许家剩下的人全都被拦在了外面。周玉兰和许明珠在小声地哭,许若南则是一脸晦气,眼神时不时地往许宴紧握的拳头上瞟。
许宴摊开手,掌心里静静地躺着那只雪花银镯。
“许宴哥,”赵文静又凑了过来,柔声说,“你看,现在家里乱成这样,两位老人家都……咱们的亲事,是不是也该定下来了?这样也算是给老人家冲冲喜。”
许宴闻言,皱眉道:“赵文静,我再说最后一遍,我跟你,不可能。我有娃娃亲,我要等她。”
赵文静一听这话就来气:“娃娃亲?都什么年代了!你都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万一她是个又肥又丑的乡下土包子,你也认?”
“我从不以貌取人。”许宴皱眉,“那是很肤浅的行为。”
“你!”赵文静气得要命。
她不信,她不信自己千娇百媚,还比不过一个素未谋面的乡下死肥猪!
她眼圈一红,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刚刚闻讯赶来的许宴的父亲,许江峰。
“许叔叔,您给评评理!”赵文静带着哭腔,开始翻旧账,“当年要不是我们赵家帮衬,许家能有今天吗?当初我们两家早就说好的,小辈要结亲,这可是板上钉钉的事!你们许家是想赖掉这笔人情账吗?”
许江峰皱了皱眉,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看赵文静,打起了圆场:“文静啊,你看,结亲是好事,咱们两家的情分也都在。许宴他不愿意也不能强求,而且不是说好了你和雁辰……”
他的话还没说完,赵文静就猛地尖起嗓子:“许叔叔!您这是什么意思?让我嫁给一个瘸了腿的废人?!你们许家就是这么报答我们赵家当年的恩情的?!”
赵文静越说越激动,声音太大,还引的路过的医护向这边频频侧目。
许江峰只能不断安抚劝说,而一旁许宴辰的父亲许巍,听着赵文静的话,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
夜色沉沉,许家大院里一片死寂。
周玉兰和许巍身心俱疲地回到家,一推开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米粥香味。
客厅的灯亮着,白知夏正坐在饭桌旁,端着一个粗瓷大碗,用勺子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着什么。
这副悠闲自在的模样,瞬间点燃了周玉兰压抑了一整天的怒火。
她在医院里跑前跑后,担惊受怕,这个女人倒好,在家里跟个没事人一样,还吃得下饭!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周玉兰进门看见白知夏就骂开了。
“你个丧门星!自从你这个扫把星进了我们家的门,我们家就没一天安生日子!你一来老太太就不行了,现在连我爸都得了病!你明天就给我滚出许家!”
白知夏眼皮都没抬一下,又舀了一勺小米粥,吹了吹,才慢悠悠地送进嘴里。
她这态度,让后脚进来的许明珠也叫骂道:“你还有脸吃!我奶奶都快被你克死了!爷爷也脑溢血进了抢救室!现在都还不知道是死是活!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老夫人死了?老爷子脑溢血?
白知夏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抬起头,清凌凌的眸子扫过面前这面目狰狞的几人。
原来如此。
怪不得一个个跟斗败了的公鸡似的。
这许家,真正能做主的,是许振国那个老头子。
老太太要是一死,老头子再一倒,这家里立刻就乱了套。
周玉兰见她终于有了反应,骂得更起劲了:“怎么?怕了?我告诉你,要是我爸有个三长两短,我第一个让你偿命!什么狗屁娃娃亲,我们许家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