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渡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竟然舍得这里的好日子!振华煤矿什么样子,我略有耳闻,之前二姑父下去调研时,说过那里条件不好,还靠着雁北山脉,冬冷夏热——”
“这个煤矿,是她自己挑的。”
王育芳满脸无奈,“你周阿姨这次也帮着遴选职工,专门劝说找个近点的,彼此有个照应,但小章执意要去。”
“妈,她是从大山里出来的, 一选振华,相当于又回大山去了,为什么啊?”
是家里人给做了思想工作?
王育芳一边炒菜,一边跟姜渡说了大致情况,最后摇头,“你就是头倔驴,想不到她也是,甚至比你还倔。”
要说姜家对章桃年的感情,最多就是同情怜悯。
在的时候,嫌弃她配不上自家孩子,可真正卷着个小包袱,带着两件夏天的衣服、一套薄被褥,就这么寒酸的上了汽车,又觉得章桃年有几分可怜。
可怜吗?
章桃年半分不觉得可怜。
她跟着一堆男男女女的,上了四个轱辘的铁皮车,记忆里她是见过这个东西,叫解放牌汽车。
但从不曾体验过。
天寒地冻,里面放了几捆稻草,众人七七八八的,分男女团坐在一起。
“两百多公里,恐怕要到晚上才能到哟。”
有年轻的小伙子,裹着军大衣,搂着自己的包袱木箱,热情的跟大家科普。
两百多公里?
那不是瞬间就能到了?
不不不!
坐在车尾处的章桃年幡然醒悟,这是个没有修为和灵力的世界……
两条腿走路,快不到哪里去。
落后的世界,也让章桃年觉得新奇,只要能离开市委大院,她比谁都快乐。
当然,一切都是藏于心底,面上,她还是个胖乎乎的大丫头,搂着个迷你的小包袱。
“你叫什么名字?”
挨着她挤在一起坐下的小姑娘,主动跟她交谈,她转过脸去,不认识。
“你呢?”
呃——
小姑娘愣了一下,想不到章桃年不说自己的名字,还反问起来,她迟疑片刻,才低声说道,“我叫丁爱华,今年二十二岁。”
章桃年微微点头,却不说话。
丁爱华的初次搭讪,吃了个闭门羹,小姑娘面皮薄,也不敢再说话。
还是旁边一个圆脸姑娘,哼了一声,“以后都是一个煤矿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你怎么只问别人,不说自己的名字啊。”
哟呵,气势挺足。
章桃年看过去,这圆脸姑娘长辫子,也穿着一身黑蓝色的袄子,但比她的要崭新些,脖子里还围着红色毛线织的围巾,瞧着挺精神。
“你谁?”
这圆脸姑娘重重一哼,“我是谁你不用管,反正以后在同个单位,不愁认不得。”
章桃年瞥了她一眼,不再说话,闭目养神。
谁知这举动在圆脸姑娘眼里,就是瞧不起她,她哼了一声,同丁爱华说道,“别理她,这种人搞区别对待,以后我们做朋友吧,我叫潘玉琴。”
“玉琴,你好。”
两人很快就说得热火朝天,互通有无,“呀,你是分配到劳动工资科发工资的啊?”
潘玉琴满脸惊讶,看着眼前弱不禁风的丁爱华。
丁爱华点点头,“我力气小,也只能算算账。”
这是谦虚之词,潘玉琴连连咂舌,“你真是厉害,我就不同了,唉!我没什么本事,只能在后勤打打杂。”
丁爱华局促的笑了笑,“都是为人民服务,革命工作只是分工不同。”
潘玉琴连连摇头,“我读书少,本来是去大兴煤矿,可惜那边要求至少小学毕业……”
她没上过学,就读过几天扫盲班,想要去个条件好的煤矿,或者是好点的岗位,都没资格。
叹气声,引来另外三个 姑娘的侧目。
“你做后勤啊,也比我好,我分到灯房去了。”有个缺了半颗门牙的姑娘,说了自己的岗位,“对了,我叫张素梅,你们呢?”
“我叫肖玲,是在幼儿园当老师。”
“我叫李凤春,分配在矿务局医院。”
几个人叽叽喳喳的,一番打探之后,互相都知道名字和岗位,除了章桃年。
大家看着闭目养神的胖丫头章桃年,不禁有几分好奇,只是碍于她的脾气,不好得再开口。
车上还有十七八个年轻小伙子,看着几个姑娘们热络起来,也开始放开来,互相问了名字。
直到带班负责人赵进才到来,这群青年人热火朝天的交流才停了下来。
“首先,我代表矿务局欢迎大家的到来,以后就是一家人,如果是什么生活和工作上的困难,都可以来党工委找我。其次,这一路下去两百多公里,前几天下过暴雪,行车速度不会太快,大家做好保暖工作,路途艰难,我们一起克服克服。”
车子,启动了。
这一刻,章桃年才缓缓睁开眼睛,她环顾四周,看着风景慢慢往后移动,呼呼的北风,因为车子的运行,开始刮到脸上。
年轻人的热情,根本抵抗不住这种寒冷。
大家纷纷戴上帽子,裹上围巾口罩,一个个蜷缩成一团,挤在一起。
唯有章桃年。
她没有帽子,齐耳的头发被寒风吹起,她也没围巾,众人眼睁睁能看到寒风从她衣领子里吹进去。
齐齐替她打了个冷颤。
但她冷吗?
到这个时候,章桃年终于发现自己与别人的不同,那就是她不怕冷,亦或是不惧冷。
甚至,这种寒风卷入衣服内,她浑身经脉好似被梳洗过一般,有种轻松的感觉。
咦!
难不成,这是上苍可怜她修为尽失,给的一点点补偿?
章桃年心中暗自窃喜,她甚至在车上,开始闭目冥想,暗自打坐。
一次次试图唤醒死海一样的丹田……
哪怕毫无起色, 章桃年也觉得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