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后面的丁爱华几人，微微一愣，觉得她吃得实在太少，小孩拳头大小的一团米饭，佐上些汤菜，嘴巴大点的汉子，最多两口就吃完。
她张口欲言，想要劝说，却被潘玉琴拦住。
等章桃年往前多走了几步，潘玉琴才小声说道，“……她脾气不好，别去找不自在。”
这时候不是饭点，来吃饭的职工不多。
偌大的食堂里，空空荡荡，新来的人大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只有章桃年，一人坐在一张饭桌，跟大伙儿格格不入。
“她叫什么名字？”
丁爱华抬头，是在路上才认识的孙卫华，二十多岁，一张国字脸甚是英气，浓眉大眼，他是新来的瓦斯员，人也比较活络。
端着饭碗，坐下来就跟丁爱华几个女同志打听起来。
丁爱华摇摇头。
“她没说过名字。”
“真是奇怪，长得那么……富态，却只吃一点点。”如果早吃这么少，还会长这么胖？
李凤春叹了口气，“也许是想着少吃，控制体型。”
孙卫华啧啧咂舌，“虽然你们女同志工作不如一线辛苦，但也是要体力的，不吃饱饭，哪里干得动？”
潘玉琴哼了一声，“慢慢就知道小锅是铁打的了。”
就在几人低声闲谈时，赵进才也端着饭菜走过来了，他看了一眼章桃年，坐得离大家远远的，咦了一声，走了过去。
“章桃年，怎么离大家这么远？”
别人不知道章桃年的身份，但作为代班负责人，他可是门清，市长家的小儿媳妇。
啧啧！
也是蹊跷得很，这身份按道理来说，要份工作，直接安排在瀛海市，也不是难事儿。
不说多好的单位，绝对比来煤矿好。
哪怕退一万步，市委书记不搞特殊，就在煤矿里选，也该是挨着赢海市区很近的大兴、富华煤矿，哪里会来这么遥远的振华。
蹊跷得很。
他原本也以为是姜书记不喜这个小儿媳，毕竟文化不高，长得还这副样貌，所以打发得远远的。
幸好他多打听了一句，负责这次招工的人才拉着他私下交代一句，“姜书记和她爱人是舍不得小儿媳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工作，可这小儿媳执拗得很，绝食闹了三四天，姜书记没办法，只能任她选择。”
这……
赵进才犯了难。
“振华煤矿条件不好，这么尊小佛过去，我就是有心想照顾，也……，也难啊。”
招工负责人轻拍他肩头，笑了笑。
“姜书记也是拿这个小儿媳没辙，专门交代过，你们按规章制度来，不要给她特殊待遇，去振华吃吃苦，也算是国家来教育教育她。”
赵进才露出尴尬笑容，“老同学，我也不瞒你说，特殊待遇我给不了，可吃苦的话，都不用我安排，我们振华什么条件，嗐！都知道——”
振华煤矿背靠雁北山脉，雁北山脉是整个西南边最大绵延山脉，原始森林。
因它的存在，振华煤矿地势特别。
就生存条件上来说，就比不得其他坝子或者市郊区外的兄弟煤矿。
再加上煤层深，不止前线作业难度大，连带其他部门科室，任务都重了不少。
兼之，这里气候环境太过潮湿。
好些人来到振华煤矿，适应这边的气候环境，都需要一年半载的。
“小章，怎么不跟同志们坐在一起？”
赵进才在她对面坐下，满脸和蔼的询问，“是不是因为怕生，要不吃过饭后，我带你熟悉一下。”
章桃年艰难咽下不合胃口的饭菜，摇了摇头。
“我喜欢独处。”
嚯！
赵进才略有些惊讶，“这……，咱们是一个集体，还是要融入大家，互相关心。”
章桃年不语。
低头垂眉，艰难的数着米粒吃。
赵进才自诩为矿务局的好口才，可面对眼前这个胖丫头时，还是语塞。
沉默片刻，还是不死心，重新捡起话头来。
“小章，你年纪是这次招进来的职工里，最小的一个，如果生活上有什么困难的，就跟我说。”
章桃年抬头，肥胖的脸上，五官都挤得看不清，但紧皱的眉头，赵进才还是一眼就看到。
“赵主任，叫我章桃年吧，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小章。”
呃？
“这……，你年纪小， 大家……我虚长你几岁，工作上嘛，都这么叫也是表示同志间的亲切。”
“那叫我狐狸精。”
噗！
赵进才差点喷饭，章桃年眼缝里露出光来，“我觉得这个更亲切。”
狐狸精，可不是好词。
只有那些搞破鞋的女人，作风不正当的，才被人戳着脊梁骨这么骂。
当然， 也有前提。
那就是这些妇女多多少少，是有点儿姿色在身，反观姜书记这个小儿媳，啧啧！
狐狸精？
幸亏赵进才三十多岁快四十岁，有些阅历，否则定然笑出声来，他轻咳两声，缓解尴尬，最后只能硬着头皮教育，“小章啊，狐狸精可不是什么好称呼，以后别在外人跟前这么说。”
章桃年瞟了他一眼，良久之后，复又低头。
重新陷入沉默。
赵进才落败。
幸好，吃完饭后就开始给大家分配宿舍，赵进才指着食堂背后半个小山坡上，密密麻麻的公房。
“如今条件不好，只能委屈大家三个人一间，你们一路上也熟悉不少，自己选择舍友。”
三个人一间，当听得这话，章桃年就开始眼抽抽。
等顺着漆黑小道走上去，赵进才指着第四排公房中间的两间，“这里刚腾出来的两间，女同志住，男同志跟着我再走一会儿，不远了。”
说不远，几乎是靠近山脚。
推门出来，兴许几百米，就能没入山林。
寒风带刀，刮得众人缩成一团，潘玉琴抖抖嗖嗖的推开房门，拉了门旁的灯线开关，“……嘶，太冷了，也没个炉火？”
丁爱华跟在后面，看着简陋的小房子，“怕是要咱们自己想办法，先看看有没有火炉？”
幸好，这玩意儿还是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