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仲冬,京城的天气逐渐冷了下来,临近晌午的阳光也无多少暖意。
偶尔寒风一过,守城门的小兵不禁打个冷颤。
这时,一辆朴实却不失厚重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后面还坠着几辆。
马车上下来一个老汉,面上带着往来商户惯有的谄笑。
他伸手妥帖地递过一本不太厚的文书,“官爷,这是我家老爷的路引,您请看”。
接过路引的小兵心里不屑,来来往往的商户他见得多了,这家仆人虽说衣着相较华贵,但即便黄金万两,也不过不入流的商户罢了,保不齐又是来投奔亲戚打秋风抱大腿的。
自从圣人大开恩科,三代以内非商、贱籍者也允许回祖地参加科举了。
规矩虽如此,难免有沾亲带故便浑水摸鱼之人……
不过这样想着,面上倒是不作显露,翻开文书细细察看过便合上,又递回老汉手里。
面上还带着一丝友善的微笑,“得嘞,您拿好了!”
又挥挥手,让后面的官兵放行。
老汉便又回到马车上,招呼车夫,“阿泰,继续走。”
说完又略微掀开布帘,轻声说道,“老爷夫人,这东城门是离内城最近的,估摸再有两刻钟我们就到了。”
“好,宏叔你一路上也辛苦了。”一道低沉浑厚的中年男声回道。
一行长队缓缓踏入京城城门。
马车内,是与低调外形完全不同的精巧构造。
内壁是成色极好的紫檀木,中间摆放着一只精巧的凭几,上面的热茶还微微冒有热气。
车窗边的布帘是极光滑的丝绸面料,摸起来肯定不会伤手,细看还用金丝绣了祥云纹样,下面坠了红色的的琉璃坠,偶尔碰撞间发出叮啷的声音。
一只素白纤细的手轻轻掀开布帘一角,悄悄伸头出去瞧。
看到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许久不见的京城街道,面若桃李的少女不禁嘴角轻弯。
一旁的美妇人见了,赶紧拉回少女,嘴上还心肝心肝的叫,“哎哟,我的好云倾,风寒才刚好就受凉,又生病了可怎么好。”说着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
少女埋头在母亲怀里,不禁觉得好笑,“娘,我都已经好啦,再说了,我又不是纸做的人儿,哪那么容易受凉啊!”
话虽如此却更往母亲怀里靠了靠,“我都好久没回京城了,感觉都大变样了呢。”
说着还长叹出一口气。
一边的少年见惯了这对母女的黏糊劲,不由得“啧”一声,“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总是让母亲为你操心。”
说完还扯出一个鬼脸对着自家妹妹怪笑,把夏云倾气得不行,起身刚想反驳。
此时,一直沉默的夏父也出声附和,“云倾,这次你兄长说得对,莫再因为贪玩不顾及自己的身体,路上舟车劳顿,你母亲还为你忧心,都憔悴了不少。”
得到父亲的支持,夏云时这个总爱和妹妹“对着干”的哥哥更加得意,做鬼脸做得越发开怀,却不曾发现旁边的危险即将降临……
一把做工上好的青玉折扇重重地被主人拍在少年精瘦的胳膊上,“你也是,从来没个做兄长的样,整天不是和那些狐朋狗友遛猫逗狗就是舞刀弄枪,我也不求你光耀门楣,能不能有个正经样子。”
夏云时正抱着疼痛的胳膊还来不及叫唤,就听到一串劈头盖脸的责骂,转头又看到夏云倾正乐呵呵把刚才的鬼脸“回赠”过来,一肚子气又不能发泄,只敢对着妹妹做口型:“你给我等着!”
夏云倾却全然不在意,丝毫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看完这一场宛如小儿玩闹的兄妹争吵的夏母终于笑着出来打圆场,给儿子女儿一人一个弹脑瓜,“你们俩呀,一个比一个不省心,”又正色道,“这回去姨父姨母家,可不能再捣乱了,尤其是你。”保养得当的手即便年过三十也依旧如美玉无瑕,此时却直直指着自家儿子。
夏云时心里顿时感到挫败,这样的日常他早就习惯了。
夏母,也就是他们的娘继续说道,“你姨母家的表哥表弟都争气,表哥三年前就中了举子,后来又一直陪着三皇子在宫中伴读,表弟也去年考上了国子监……”
夏云时心里撇撇嘴,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会读书吗?天天之乎者也地没劲透了,男子身强体健才是正经。
“你在听吗,夏云时,”夏母一看就知道这儿子思绪又飘到八百里远了,直接拧住他的耳朵,夏云时疼得吱哇乱叫,夏母见状还怀疑了下自己,难道下手太重了,一看这小子又在给妹妹挤眉弄眼就知道又被骗了。
顿时拧得更大力,“这次你姨母专门把国子监的名额留给你,你要是不好好学再跑出去偷玩我和你爹就打断你的腿,知道了吗?”
夏云时疼得嗷嗷叫,这些话爹娘都念叨一路了,忙不迭地点头,“知道了,娘,我真知道了!”
“明年你必须通过院试考上秀才,不然我跟你爹都没法见人了,”夏母犹觉不解气,又狠狠拧了一把自家不争气的儿子的耳朵,夏云时快疼撅过去了,又不敢反抗,蜜色的肌肤红了一片。
一边的夏云倾却在听到某个熟悉的名字时脸上悄悄飘过一抹霞色,眼神亮晶晶的,忽而眉头紧锁忽而嘴角翘起。
夏母此时也想到什么,转头看向夏云倾,“这次我和你爹也正好把你的事定下来,你也到年岁了。”
“腾”的一下,红晕在夏云倾脸上蔓延开来,慌乱道,”娘,女儿还小呢,还想多陪你们几年,“还拿兄长做挡箭牌,小下巴往对面轻抬,”况且哥哥也还没成家呢!“
夏云时正揉捏着自己的那被母亲摧残过的耳朵,心有戚戚不敢再多言,只安静坐在一旁,听到妹妹又慌不择路把自己扯进去,实在又好气又好笑。
还没等他反驳,就听见母亲满不在乎的声音,“他还早,先立业后成家,连秀才都考不上我有何面目去为他求亲。”夏云时顿时满头黑线,自从去年他院试落榜,他娘就经常看他不顺眼,说话句句夹棒带刺,这种情况从他年初从书院跑回南城后更甚。
他不禁幽怨地看一眼他娘,不防正对上一双冒火的视线,立马缩了回去。
此时,一直轻笑品茶的夏父猝不及防开口,“月娘,云倾的事,我也觉得为时尚早,此时不应着急。”他微微转头看向爱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