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舒雅“日日回话”的命令,像一道紧箍咒,牢牢套在了兰心的头上。这不仅是监视,更是一种精神上的凌迟,要日复一日地提醒她,谁才是这听澜居真正的女主人。
翌日,送世子上朝后,兰心便深吸一口气,向东厢房走去。她知道,这场每日的“例会”,将是她与少夫人之间没有硝烟的战争前线。
依旧是压抑的寂静,依旧是上下打量的冰冷目光。
“奴婢给少夫人请安。”兰心跪下行礼。
“起来吧。”秦舒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慵懒的审视,“说吧,昨日世子爷在正房都做了些什么?心情如何?可有……提及什么人或事?”
问题直白而充满陷阱。
兰心垂首,声音平稳谦卑:“回少夫人,昨日世子爷下朝后便在书房处理公务,晚膳是在书房用的。戌时三刻歇下。世子爷心情……与平日无异,并未提及任何特别的人或事。”
她汇报的内容,全是肃安乃至院子里任何一个小丫鬟都能看到的表象,没有任何窥探世子隐私信息的嫌疑。她将自己完全定位成一个“活动监控探头”,只记录最公开、最无趣的画面。
“就这些?”秦舒雅显然不满意,语带讥讽,“你如今近水楼台,就只看到这些?莫不是存心敷衍我?”
“奴婢不敢!”兰心立刻露出惶恐的神色,“世子爷公务繁忙,奴婢……奴婢实在不敢叨扰,只能在外间伺候。世子爷不言,奴婢……奴婢也不敢妄加揣测。”
她将“不敢”二字咬得极重,反复强调自己的卑微和守规矩。
梁嬷嬷在一旁冷声道:“少夫人让你回话,是信重你。你可要分清里外,别以为在正房伺候几天,就忘了自己的本分!”
“嬷嬷教诲的是,奴婢时刻不敢忘本。”兰心连忙应道,姿态放得极低。她深知,在自身力量不足时,示弱是最好的铠甲。
秦舒雅盯着她,像在审视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她没抓到任何错处,但这丫鬟滴水不漏的谨慎,反而让她更加不悦。这种不悦,很快化作了新的刁难。
“既然在正房伺候,手脚就得勤快些。瞧你这双手,倒是细嫩。”秦舒雅瞥了一眼她的手,“正好,小厨房新进了一批核桃,你去帮着剥了,我晚些要做羹汤。就在这里剥吧。”
徒手剥核桃?这分明是惩戒。核桃坚硬,不用工具,不消片刻指尖就会红肿破皮。
“是,少夫人。”兰心面色不变,恭敬应下。
她被带到一个角落,一小筐核桃放在面前。她默默蹲下,拿起一颗,用指甲寻找缝隙,用力掰开。坚硬的壳刺痛指尖,但她眉头都未皱一下,只是专注地、一颗接一颗地剥着。
兰心知道这是少夫人在立威,在消耗她的精力,也是在试探她的底线。反抗是死路,抱怨是蠢事。她能做的,就是承受,并记住。
就在这时,门外丫鬟通传:“少夫人,三小姐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浅碧色衣裙的少女走了进来,容貌清秀,气质温和,正是柳姨娘所出的三小姐萧明静。她见到屋内的情形,脚步微顿,目光在兰心和那筐核桃上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与同情,随即恢复如常,向秦舒雅行礼问安。
“三妹妹今日怎么有空过来?”秦舒雅换上还算客气的笑容。
“闲来无事,绣了个新花样的帕子,拿来给嫂嫂瞧瞧。”萧明静柔声道,目光却似不经意地又扫过兰心,“这位是……?”
“哦,母亲新拨到世子爷房里的兰心。笨手笨脚的,让她在这儿学学规矩。”秦舒雅轻描淡写。
萧明静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与秦舒雅说起绣样来。但她离去时,目光再次若有若无地落在了兰心身上。
这是一个微妙的信号。 在这座冷漠的府邸里,终于有人对她投来了并非全然恶意的注视。虽然这什么也改变不了,但如同在黑暗的隧道里看到了一丝极微弱的光。
剥完核桃,兰心的指尖已是红肿不堪,渗出鲜血。秦舒雅挑剔地检查了一番,才勉强放她离开。
回到正房的隔间,她立刻用冷水浸泡刺痛的手指,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日日回话”如同一场持久战,她不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