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灼痛比指尖更甚。兰心用冷毛巾小心敷着,眼神却异常清明。这顿巴掌不能白挨,该好好利用一下。
她刚收拾妥当,门外便传来小丫鬟的声音:“兰心姑娘,三小姐来了。”
兰心立刻起身相迎。三小姐萧明静带着贴身丫鬟,笑意盈盈地走进来,手中提着一个精巧的食盒。
“哥哥可在书房?我新做了些点心给他。”萧明静声音柔和,目光自然地落在兰心身上。当触及她红肿未消的脸颊时,那笑容瞬间凝固,化为惊愕与痛惜。“你的脸……这是……”
她立刻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个青色瓷瓶,:“这是消肿膏,有消肿止痛的功效。昨日见你徒手剥核桃,想着今日定要给你送些药膏涂手,万不想……竟又撞见你这般模样!是不是嫂嫂她又为难你了?”
兰心慌忙低下头,用发丝遮掩脸颊,声音细弱:“是奴婢愚笨,惹主子不快……”
“你不必替她遮掩!”萧明静打断她,语气笃定,带着大家闺秀罕见的锐气,“我听说哥哥昨夜唤你侍寝了,嫂嫂定是为了这个发作!她与哥哥成亲两年有余,膝下犹虚,如今竟还这般不容人,莫非……”她声音压低,却带着十足的重量,“莫非是想让哥哥绝后不成?这事我不能不管,我这就去回了母亲,请母亲为你做主!”
听到“绝后”二字,兰心心中一震,知道三小姐已精准抓住了要害。她猛地抬头,泪珠恰如其分地滚落,一把拉住萧明静的衣袖,屈膝就要跪下,被萧明静赶紧拦住。
“三小姐,不可!万万不可啊!”她语带哽咽,满是惶恐与恳求,“奴婢命贱,受些委屈不妨事,实在不值当您为了奴婢去惊动老夫人。少夫人是主子,责罚奴婢是天经地义。若因奴婢这点小事,惹得府上不宁,少夫人会恼怒,老夫人也为难,那……那奴婢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她字字句句都在贬低自己,维护“大局”,将那深明大义与卑微无助演绎到了极致。
萧明静看着她红肿的脸颊,听着这泣血般的劝阻,心中那份不平与保护欲瞬间升腾至顶点。她扶住兰心,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你呀!就是太过老实,才被她这般作践!正因嫂嫂如此善妒,才更需母亲主持公道!我们国公府,断没有这样的规矩!你好好歇着,这药膏于你这脸上的红肿也是有用的,务必用上。”
说完,萧明静将药膏塞进她手中,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听任何劝阻,转身便带着丫鬟快步离去,方向直指国公夫人的芳宁院。
兰心握着那瓶微凉的药膏,看着三小姐决绝的背影,知道这“以退为进”的棋,已然奏效。火,已经借由最合适的人,点向了最该知道的地方。
三小姐萧明静走后,兰心看着那瓶消肿膏,却没有立刻使用。她需要这红肿的痕迹,成为最有力的无声证词。
不到晌午,院外传来请安声,是世子萧景珩 回府了。兰心听到动静,算准时间,在他踏入书房后,便低眉顺眼地端着新沏的茶跟了进去。
她垂首奉茶,那半边红肿未消的脸颊在透过窗棂的光线下,愈发显得刺眼。
萧景珩接过茶盏,目光扫过她的脸,动作顿住,眉头蹙起:“脸怎么回事?”
兰心下意识地偏头躲避,声音细弱带着慌乱:“没……没什么,是奴婢自己不小心,撞、撞到了门框……”
“撞的?”萧景珩放下茶盏,发出一声轻嗤,眼神锐利地看着她,“你当我是傻的,分不清撞伤和掌掴?”
兰心浑身一颤,跪倒在地,不再言语,只是肩膀微微抖动,默认了一切。
“回去歇着吧,不必在此伺候了。”他语气依旧平淡,但比起以往的冰冷,多了丝不易察觉的……算是怜悯。
“谢世子爷体恤,”兰心却轻轻摇头,声音虽弱却坚持,“奴婢皮糙肉厚,不妨事的,伺候世子爷是奴婢的本分。”
就在这时,国公夫人身边的陈嬷嬷出现在书房外,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世子爷,老夫人请兰心姑娘过去一趟。”
萧景珩眸光微动,看了兰心一眼,摆了摆手。
兰心恭敬地跟着陈嬷嬷去了芳宁院。
正堂内,国公夫人赵氏端坐其上,兰心依礼上前,规规矩矩地福身行礼:“奴婢给老夫人请安。”
“嗯。”国公夫人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如炬,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那红肿的指印清晰可见。老夫人眉头紧锁,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秦氏如今是越发没有分寸了!堂堂国公府少夫人,动辄对下人掌掴,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随即目光重新落在兰心身上,带着洞悉一切的犀利:“她除了打你,可还逼你做了别的?”老夫人略一停顿,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比如……逼你喝那避子汤?”
兰心猛地一颤,脸上血色尽褪,眼中瞬间蓄满了惊恐的泪水。她像是被说中了最害怕的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没……没有!老夫人明鉴,少夫人……少夫人没有逼奴婢喝任何东西!”
她这欲盖弥彰、恐惧至极的反应,比直接承认更具冲击力。
国公夫人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还敢撒谎!在我面前,还不从实招来!”
兰心仿佛被这威严吓破了胆,伏在地上,呜咽出声,断断续续地承认:“老夫人恕罪……奴婢……奴婢不敢说……少夫人她……她确实赏下奴婢汤药……命奴婢当场喝下……奴婢……奴婢不敢不喝啊……”
“好!好一个秦舒雅!”国公夫人气得猛地一拍桌案,霍然起身,胸脯剧烈起伏,“她这是要断了我萧家的香火,要让我儿绝后啊!真是岂有此理!”
殿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所有丫鬟婆子大气都不敢出。谁都明白,少夫人这次,是真的触碰到老夫人的逆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