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更新时间:2025-12-20 23:33:53

听澜居的权力更迭,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扩散至府邸的每个角落。兰心虽得了掌事之名,却愈发谨言慎行。世子知她喜欢清润的羹汤,便命小厨房每日为她备上一碗冰糖银耳羹,这虽非燕窝那般贵重,在这院中也算一份独特的体面。

这日傍晚,晚膳将至,佑珍悄步靠近正在内室整理书案的兰心,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急切:“姑娘,奴婢方才去小厨房给刘妈妈送东西,瞧见春桃姐姐在给您炖着的银耳羹旁转悠,背对着门,手似乎往里探了探,见奴婢进来,慌得手一缩,强装镇定地走开了……奴婢觉得不对劲,心里实在难安。”

兰心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眼底寒光一闪即逝。她抬眸,对上佑珍担忧的眼神,低声道:“谢谢你佑珍,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佑珍见她信了自己,鼓起勇气又道:“姑娘,奴婢……奴婢的爹爹是府里药房的管事,与当值的董府医素来交好。那盅银耳羹……姑娘若信得过,奴婢或许能想法子,悄悄取些出来,请董府医瞧上一眼?总好过提心吊胆。”

兰心深深看了佑珍一眼,这丫头不仅知恩图报,更有几分机敏和门路。她略一沉吟,便点头应允:“好,就依你所言。务必小心,不可让任何人察觉。”

“姑娘放心!”佑珍郑重点头。

当夜,佑珍设法将那小半盅银耳羹送到了董府医处。验看之后,董府医脸色凝重,对佑珍道:“这羹里掺了极微量的‘软金散’。此物性阴寒,初服只会令人觉疲惫畏寒,状似风寒,若连续服用五六日,便会侵入经络,损耗元气,使人精力衰败,缠绵病榻,再难调养。”

佑珍将董府医的话原封不动地禀告兰心,末了,小脸上满是后怕与愤怒:“姑娘,她们竟用如此阴毒的手段!”

兰心坐在灯下,指尖冰凉,心底却燃起一团冷火。原来不是立时毙命的剧毒,而是这般钝刀子割肉,要毁了她立足的根本——健康和精力。

她迅速冷静下来,一个将计就计的计划在脑中成形。她拉过佑珍的手,目光恳切而坚定:“佑珍,此事还需你助我。她们既想看我病,我便‘病’给她们看。待我‘病发’之时,你需抢在他人之前,务必请来董府医为我诊脉。唯有董府医知晓内情,方能配合我们。”

佑珍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信任,用力点头:“奴婢明白!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办到!”

次日,兰心便开始“配合”地显出倦容,食欲不振,甚至在给世子奉茶时,手微微发颤。萧景珩问起,她只柔顺回禀:“许是昨夜贪凉,有些头晕乏力,歇歇便好,奴婢今晚先回隔间住下可好?”

箫景珩点头应允。

过了两日,她“症状”加重,面色苍白,精神不济。她主动向萧景珩恳求:“世子爷,奴婢这身子不争气,恐带了病气过给您。恳请您允准奴婢暂且搬出隔间,到后面下人房将养几日,待痊愈后再回来伺候。”

萧景珩见她确实憔悴,且如此识大体,心中怜意更生,岂会让她去挤大通铺?便道:“既有心,搬出去也好。让肃安给你在后院安排一间清净的单间,好好养着。再自个儿挑个细心妥帖的丫头随身照顾。”

“谢世子爷恩典。”兰心感激道。

佑珍跟随兰心一同搬进了单间,又低声告知兰心一事:“姑娘,奴婢今早听得夏荷姐姐跟院子里几个小丫鬟嘀咕,说……说姑娘这般弱不禁风,怕是福薄之相,长久在世子爷身边,恐会折损了爷的运道……” 这话可谓诛心,不仅要毁她身体,更要绝她前程。

兰心心中冷笑,面上却只虚弱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消息传到奇香院,秦舒雅抚掌而笑:“从世子的正房搬出去了?看来药效发作了!看她还能硬撑几时!”

在秦舒雅的计划中,兰心应该过几日再加重病情。但兰心决定,要让这病情提前加重,不给她们留下处理掉证据的机会。是夜,她在单间内突然“病重”,腹痛如绞,呕吐不止,随即晕厥过去。

佑珍立刻惊慌失措地奔出,恰好遇上刚回府的萧景珩。“世子爷!不好了!姑娘……姑娘她突然晕过去了,怎么叫都不醒!世子爷您快过去看看姑娘吧,奴婢先行去请府医。”

萧景珩面色一沉,大步踏入房间,只见兰心双眸紧闭,脸色惨白如纸,唇边还残留着污迹,人事不省。他心头一紧,厉声道:“快去请府医!”

不过片刻,董府医便被佑珍几乎是拖着赶来。他装模作样地仔细诊脉,又翻看兰心眼皮,半晌,起身向面色铁青的萧景珩躬身,语气沉重:“回世子爷,兰心姑娘脉象虚浮紊乱,气血两亏,观其症状,绝非寻常风寒!这……这倒像是中了某种阴寒之毒,损伤了根基所致!”

“中毒?!”萧景珩眸中风暴骤起,周身寒意凛冽,“查!肃安,将她近日饮食、所用之物,全部给本世子细细查验!”

肃安领命,带人严密搜查。很快,目标锁定在那盅傍晚送来、兰心“未及食用”的银耳羹上。经董府医当场验证,里面果然含有“软金散”!

“好大胆子!”萧景珩怒不可遏,“给本世子搜!所有近身伺候过她之人的住处,一处不许漏!”

雷霆之怒下,搜查进行得迅速而彻底。不过一刻钟,肃安便带着人从春桃住处箱笼的暗格里,搜出了一包用油纸包裹的粉末。

春桃被拖到院中,面对铁证,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涕泪横流。

此时,佑珍“扑通”一声跪在萧景珩面前,磕头道:“世子爷明鉴!奴婢……奴婢之前就隐约听得夏荷姐姐跟人嚼舌根,说姑娘福薄,恐对世子爷不利……如今姑娘果然遭此毒手,求世子爷为姑娘做主啊!” 她将夏荷散布谣言之事捅了出来。

萧景珩眼神更是冰冷刺骨,喝道:“夏荷何在?”

夏荷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被带上来时,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萧景珩声音冰寒,不带一丝感情:“说!谁指使你们的?”

春桃和夏荷浑身抖如筛糠,心中恐惧到了极点。她们深知若攀咬出少夫人,不仅自己性命难保,家人亦会遭殃。春桃只得连连磕头,额上瞬间见了血痕:“世子爷饶命!姑娘饶命!是奴婢……是奴婢鬼迷心窍,嫉妒姑娘得宠,才……才做出这等糊涂事!无人指使,全是奴婢一人所为!” 夏荷也伏地痛哭,只承认是自己嘴碎,无人指使。

萧景珩看着这两个咬死不松口的奴婢,心中怒火更炽。他虽无直接证据指向秦舒雅,但此等手段,幕后主使是谁,不言而喻。

“既然不肯说实话,留着也是祸害!”他厉声下令,“春桃蓄意投毒,罪不可赦!夏荷散布谣言,居心叵测!两人各重责二十大板,打完即刻拖出去发卖!凡有求情或效仿者,同罪论处!”

命令一下,院中顿时响起令人胆寒的板子声与凄厉的惨嚎。这声音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一个听澜居下人的心上,也彻底树立了兰心不容侵犯的地位。

处置完两个奴婢,萧景珩看见刚刚转醒的兰心,依旧脸色苍白,心中怜意与怒意交织,更生出几分要给予庇护的决断。

他行至榻前,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温和:“那隔间狭小憋闷,本就不是久居之地。既已搬出来,便不必再回去了。”他略一沉吟,对肃安吩咐道:“去将西厢房那间宽敞的南屋收拾出来,一应摆设用度,皆按……妥当的份例来,让兰心搬进去静养。”

西厢房的南屋!那可是正经主子才能住的朝向好、空间宽敞的屋子!这已远超一个通房丫鬟应有的待遇。兰心心中剧震,这次,她没有再出言推拒。她深知,这是世子对她此番受委屈的补偿,更是对她地位的一种无声确认。她需要这个独立的、更体面的空间,也需要借此向府中众人宣告,她兰心,在听澜居乃至护国公府,已截然不同。

她挣扎着想要下榻谢恩,被萧景珩抬手止住。

“奴婢……谢世子爷恩典。”她声音虚弱,却带着清晰的感激。

萧景珩目光又落到侍立在一旁,面带关切的佑珍身上,继续道:“你身边也需要个稳妥人伺候。往后,就让佑珍跟着你吧,专司照料你的起居。”

通房丫鬟也配有使唤丫头?这几乎是府中姨娘才有的体面。兰心抬眸,迎上萧景珩深邃的目光,看懂了他此举背后的爱护与抬举。她不再犹豫,温顺应下:“是,奴婢遵命。佑珍细心周到,有她在身边,奴婢很安心。”

让佑珍留下,正合她意,她需要培养真正属于自己的心腹,佑珍机敏过人,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

兰心在佑珍的悉心照料下,不过几日便“大好”,迁入了布置一新的西厢房南屋。屋子宽敞明亮,陈设雅致,虽不及东厢房奢华,却远胜从前那窄小的隔间。有了独立的住处,许多事情做起来便方得多了。

秦舒雅在奇香院得知这一切,气得几乎呕血,那西厢房、那贴身丫鬟,无一不像响亮的耳光抽在她脸上。她砸了满室价值不菲的摆件,胸中妒火与恨意滔天,却也清楚地意识到,兰心已不再是能轻易捏死的蝼蚁。下一次出手,必须更狠,更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