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更新时间:2025-12-20 23:34:21

时光荏苒,兰心在西厢房“养病”已近一月。听澜居的书房内,萧景珩放下手中的书,揉了揉眉心,目光习惯性地扫向平日兰心整理文书、安静练字的角落,如今却空无一人,只余一室沉寂。他心头没来由地升起一阵烦闷与空落,竟有些难以集中精神。

“肃安。”他沉声唤道。

肃安应声而入:“世子爷,有何吩咐?”

“西厢房那边……兰心如何了?这都多久了,怎么还不见好?”萧景珩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肃安躬身回道:“小的方才去看过,兰心姑娘正在喝药,瞧着气色仍是有些虚弱。姑娘说,是余毒未清尽,身子总觉着疲乏不适,董府医也说是底子亏空,需得慢慢调理。”

“余毒未清?调理了这许多时日还不见效,莫不是府医无能?”萧景珩眉头紧锁,心中担忧与想念交织,终究是坐不住了,“我亲自去看看。”

西厢房内,兰心正经历着强烈的孕早期反应,恶心反胃,食欲全无,加上刻意维持的“病容”,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清减憔悴了许多,下巴尖了,眼窝也微微凹陷,穿着宽松的夏衫更显身形单薄。她靠在榻上,正与佑珍低声说着什么,听到门外脚步声和肃安的通报声,立刻收敛神色,摆出虚弱无力的姿态。

萧景珩大步踏入房内,目光落在兰心那张苍白瘦弱的小脸上时,心头猛地一揪,疼惜之色瞬间溢于眼底。不过一段时日未见,她竟消瘦了这般多!

“怎么吃了这么久的药,还是这般模样?”他行至榻前,语气带着关切与不悦,“是不是府医不得力?明日我去宫里请个太医来给你瞧瞧!”

兰心闻言,挣扎着要起身,被萧景珩按住。她抬起水盈盈的眸子,里面盛满了愧疚与不安,声音细弱游丝:“世子爷万万不可!奴婢身份卑微,岂敢劳动太医?董府医医术是极好的,他说奴婢是自幼底子没打好,加之先前……又亏了气血,此番中毒更是雪上加霜,只能徐徐图之,慢慢将养。都是奴婢不争气,不能侍奉世子爷左右,反而让您担忧……奴婢心中实在难安,只恨自己这身子不中用……” 说着,眼角便泛起了泪光,楚楚可怜。

她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将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字字句句都是对不能伺候他的自责,对惹他担忧的惶恐,唯独没有对自己的半分怜惜。

萧景珩看着她这般模样,听着她这番“深明大义”又充满依赖的言语,心中的那点疑虑和焦躁瞬间被怜爱取代。正要开口安抚,一旁的佑珍适时地开口道:“世子爷明鉴,姑娘日日念叨着世子爷,夜里睡不安稳,梦中还时常唤着‘世子爷’……奴婢瞧着,姑娘这病,一半是身子不适,一半是思念世子爷,心中郁结所致啊!”

这话如同最后一记重锤,彻底击碎了萧景珩心中残存的些许不快。原来她病中仍如此牵挂自己!他心中顿时一片温软,伸手轻轻握住兰心微凉的手,语气柔和了下来:“既如此,你便安心养着,不必多想,身子要紧。一会让肃安去取十两银子送来,你想吃什么,尽管让佑珍去小厨房吩咐,不必顾忌。”

“谢世子爷……”兰心泪眼婆娑,感激涕零,将脸轻轻靠在他温热的手背上,一副全心依赖的模样。

萧景珩又温言抚慰了几句,方才离去。

然而,一个月的时间几乎是极限。兰心知道,若这“病”再拖下去,以世子的性子,请太医势在必行。届时,假中毒之事必然暴露。她必须“好转”。

“佑珍,”兰心沉吟道,“你想办法,不着痕迹地接触一下少夫人身边的素心,打听打听少夫人近日如何。”

佑珍领命,次日便寻了个由头,在去大厨房的路上“偶遇”了素心。她亲热地唤着“素心姐姐”,塞过去一小包新得的桂花糖,状似无意地打听。

素心之前脸部肿痛,兰心给过她药,她心里记着兰心的好。见到是兰心身边的佑珍,便也少了些防备,低声道:“不瞒妹妹,我们少夫人这些日子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听闻兰心姑娘一直病着,未能去世子爷跟前伺候,我们少夫人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些,对我们这些下人也没再动辄打骂了。这不,今儿个天好,少夫人说一会儿要去府里的碧波湖那边散散心,我得赶紧回去伺候了。”

佑珍回去将话原原本本告知兰心。兰心眼眸微眯,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病了这些时日,确实有些闷了。佑珍,我们也去湖边走走。” 她顿了顿,又道,“你亲自去请三小姐也到碧波湖赏玩。就说……我母亲曾是绣娘,我自幼跟着学了点皮毛,绣了方帕子,想当面送给三小姐,以表上次赠药之恩。我先一步过去。”

计划已定。兰心仔细整理了妆容,让自己看起来依旧带着几分病态的柔弱,却又不失清丽。她独自一人,慢步向府中景致最佳的碧波湖走去。

盛夏的碧波湖,垂柳依依,湖面莲叶初绽,偶有锦鲤游弋。兰心刚到湖边不久,果然看见秦舒雅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缓缓而来。

兰心立刻停下脚步,垂首敛目,待秦舒雅走近,规规矩矩地屈膝行礼,声音温顺:“奴婢给少夫人请安。”

秦舒雅今日心情本是不错,乍一见兰心,尤其是看到她虽然清减却依旧难掩风姿的模样,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她停下脚步,冷哼一声,目光如刀子般在兰心身上刮过:“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贱婢啊。怎么,病好了?不在你那西厢房里挺尸,跑出来招摇什么?是嫌自己命长了?”

她身边的梁嬷嬷等人也纷纷投来鄙夷不屑的目光。

兰心始终低着头,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任由秦舒雅夹枪带棒地训斥,只不时柔顺地回一句“少夫人教训的是”、“奴婢不敢”,仿佛一团棉花,让秦舒雅的拳头无处着力,反而更激起了她的怒火。

就在秦舒雅越说越激动,言辞愈发刻薄之时,兰心的余光瞥见远处,三小姐萧明静在丫鬟的陪伴下,正同佑珍一起,朝着湖边走来。

时机到了!

兰心突然抬起头,看向秦舒雅,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神秘和惶恐:“少夫人,奴婢……奴婢有件关于世子爷的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舒雅一愣,关于世子的事?她狐疑地看着兰心:“什么事?”

兰心做出更加谨慎的样子,看了看秦舒雅身后的梁嬷嬷等人,怯生生地道:“此事……事关世子爷隐私,若是被下人们听了去,恐怕……。可否请少夫人移步,容奴婢近前禀告?”

秦舒雅被她这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勾起了好奇心,加之涉及萧景珩,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挥退了想要跟上来的梁嬷嬷:“你们就在这儿等着。” 她倒要看看,这贱婢能说出什么花来。

兰心上前,虚扶着秦舒雅,两人向着湖边更靠近水岸的地方走了几步。

“现在可以说了吧?神神秘秘的!”秦舒雅不耐烦地催促。

兰心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道:“少夫人,奴婢……奴婢近前阵子常在世子爷身边伺候,有时世子爷夜间浅眠,梦中……梦中总会含糊地唤着一个女子的名字……”

秦舒雅的心猛地一提:“什么名字?” 。

兰心却抬起头,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与无辜,轻轻吐出两个字:“思蕊。”

思蕊?!

这个名字像一根毒刺,瞬间扎进秦舒雅的心底!她知道唐思蕊,那是萧景珩一直心仪却未能如愿迎娶的女子,是她心中一根拔不掉的刺!世子竟然在梦中还唤着她的名字。

“你……”秦舒雅脸色变的难看,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兰心,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与我说这些是想故意嘲笑我?!嘲笑我这个正妻不得夫君之心?!你不过是个身份卑微的通房而已,就凭你也配嘲笑我?!”

兰心看着她被彻底激怒的样子,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显得无辜,甚至带着一丝挑衅,低声道:“奴婢怎敢嘲笑少夫人?奴婢只是同情少夫人。少夫人可莫要生气,奴婢好怕,好怕少夫人盛怒之下,推奴婢入湖,奴婢不会水呀……不过想想,如今奴婢得世子爷宠爱,少夫人应当是不敢推奴婢入湖的。”

“去死吧!” 秦舒雅被这最后一句话彻底激怒了,愤怒瞬间冲昏了头脑,她尖声叫道,“就没有我秦舒雅不敢的事!”

话音未落,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站在湖岸边缘的兰心狠狠推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