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国公府。
世子院落静得只剩炭火爆裂的轻响。
西厢房内燃着安神的沉水香,暖光透过描金琉璃灯盏,落在临窗而坐的青年身上。
云卿鹤半倚在铺着软垫的玫瑰椅上,月白锦袍衬得他面色愈发清浅,指尖苍白却稳,正一页页慢翻着案上的素笺文书。
偶有低咳便抬手掩在唇边,锦帕上绣着的银线鹤纹随动作轻晃。
秦武垂手立在案前三步外,玄色劲装衬得身形愈发挺拔,头埋得极低,声音肃然无半分起伏。
“世子,您要的裴昭音的全部情报,属下已探查清楚。”
“她本是江南溧水县令裴仲文的独女,裴大人一生公正严明,自裴夫人病逝后便未再续弦,独自将女儿抚养长大。”
云卿鹤翻页的指尖顿了顿,目光落在文书上裴昭音的幼年画像上,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声音轻缓如落雪。
“裴仲文……倒是个难得的清官。继续说。”
“是。”
秦武应声,语气恭敬。
“裴大人看中了当时由寡母抚养长大的书生顾行简,见他相貌俊俏且孝顺温润,便主动资助其科举,还在景熙二十三年定下了两家婚事。”
“景熙二十五年,十六岁的裴昭音嫁给了十八岁的顾行简,彼时顾行简尚未发迹,家境贫寒。”
文书翻至婚嫁那一页,云卿鹤的目光在“顾行简”三个字上停留片刻,指尖轻轻敲击着纸面。
秦武见状,继续汇报道:“景熙二十七年,顾行简之母病逝。”
“景熙三十年,顾行简中举入仕,此时他与裴昭音已成婚五年,始终未有子嗣,裴昭音随夫入京定居。”
“景熙三十二年,溧水县遭遇特大洪涝,百姓死伤无数,裴仲文自认决策失误有负百姓,又念及女儿已有依靠,便以死明志,裴家就此覆灭。”
“也是这一年,顾行简得到苏首辅赏识,开始平步青云。”
“景熙三十五年,婚后十年,裴昭音二十六岁,顾行简二十八岁升任礼部侍郎。”
云卿鹤终于翻完了前面的履历,将文书轻轻放在案上,端起一旁温着的参茶浅啜一口,目光似笑非笑地看向秦武。
“这些是明面上的事,本世子要听的,是那些‘闲话’。”
秦武随即沉声道:“是。外头关于裴昭音的名声极差,细数起来恰合七出之条。”
“其一,不孝顺婆母。有人传她平日对婆母态度冷淡,甚至嫌弃婆母出身卑微,嫌弃顾家穷困,诸多不满。”
“其二,十年无子。也因此传出她患有隐疾恶疾,身子无法生育。”
“其三,行为不端与外男有染。便是前日西街惊马之事,说她私德不修才引来了祸事,当街与车夫拉拉扯扯。”
“其四,多口舌好争吵。说她常与府中下人争执,甚至与其他官员家眷起过冲突。”
“其五,盗取顾家钱财贴补娘家。说她在裴家败落前曾偷偷转移顾家财物给父亲,全然不顾顾行简当时的处境。”
“其六,顾行简身边从未有过通房婢女,也被算成她善妒的罪证。”
秦武说完,垂首等待指示。
云卿鹤却忽然低笑出声,笑声带着几分病气的沙哑,指尖点着那页写满“罪名”的文书。
“七出之条,条条致命,倒像是有人精心为她量身定做的。秦武,你觉得这些话,可信吗?”
秦武听了云卿鹤的问话,眉头微蹙思索一瞬,并未直言信与不信。
只垂首应道:“主子若要探究真相,属下即刻再去细查。”
云卿鹤却摆了摆手,将参茶放回盏中,杯沿碰撞发出轻响,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不必了,本世子不过是心血来潮罢了。”
话锋一顿,他指尖又落在裴昭音的画像边缘,眸中笑意深了些。
“但不得不说,发生在她身上的这些事,倒真让我生出几分兴趣。这般能惹来满身非议的女子,若是嫁入云家,不知能不能气坏那些守着规矩的老东西。”
秦武听得这话,低头,没接话。
云卿鹤见状低笑两声,笑声里的病气淡了些,又继续开口道。
“不久之后的秋猎,顾行简身为礼部侍郎必会出席,就是不知道,他是否会带上他这位‘名声在外’的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