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裹挟着血腥与腐臭,疯狂灌入口鼻。身体像一截被巨力投掷出的朽木,在浑浊的激流中翻滚、冲撞。每一次撞击都带来骨骼濒临碎裂的呻吟,每一次翻滚都让嵌入左臂的暗紫色晶簇残渣更深地切割着血肉,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
身后,是沸腾的死亡。
“嘶嗷——!!!”
亿万条惨白触须撕裂水流的尖啸如同实质的音波,狠狠撞击着残存的意识。那庞大尸丘的“意志”彻底暴怒!被古神残渣灼伤的痛苦和对那纯粹污染能量的贪婪,混合着无数溺亡者的怨毒,化作更加狂暴的追击。
幽暗的感知视野中,无数粗壮如巨蟒的惨白阴影,如同地狱伸出的锁链,无视水流阻力,以恐怖的速度撕裂黑暗,疯狂逼近!它们顶端裂开的口器滴淌着粘稠的腐蚀性毒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目标直指前方那散发着诱人又危险气息的“猎物”!
逃!
这个念头如同烙印,灼烧着苏临濒临溃散的意识。没有思考,只有源自生命最深层的本能驱动。仅存的左臂在冰冷的河水中疯狂划动,每一次挥动都牵扯着嵌入掌心的晶簇碎片,带起一阵阵深入骨髓的抽搐剧痛。暗紫色的污血如同墨汁般从创口、从被触须刺穿的伤口中不断渗出,又被湍急的河水瞬间冲淡。
“砰!”
后背狠狠撞在一块半埋河床的巨石上,冲击力让她眼前一黑,几乎彻底昏厥。冰冷的石壁摩擦着后背那个爆裂眼球留下的孔洞,带来一阵钻心的酸麻。但正是这一撞,让她翻滚的方向发生了偏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两条从侧面绞杀而来的粗壮触须!
那两条触须擦着身体掠过,带起的强劲水流如同鞭子抽打在身上。其中一条触须顶端裂开的口器猛地闭合,发出“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仿佛咬在了空处,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警告:物理结构稳定性持续下降(脊柱C3-C7区域出现骨裂,左臂尺骨应力性裂纹扩大)。」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混合型生物毒素入侵(主要成分:尸胺、腐胺、未知神经麻痹毒素、精神污染因子)。系统过滤效率:37.2%。建议:立即脱离污染源!」
冰冷的系统提示框在意识边缘闪烁,字迹模糊而扭曲,如同风中残烛。毒素带来的麻痹感正沿着被刺穿的伤口向全身蔓延,混合着冰冷河水带来的僵硬,让每一次划水都变得异常艰难。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试图呼吸,涌入的都是带着尸臭和血腥味的冰水。
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苏临咬紧牙关,那点微弱的植物学家意识在绝望的泥沼中竭力维持着“观察”与“记录”的本能。她强迫自己将感知投向身后那恐怖的追击者。
混乱、重叠、冰冷的怨念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但在那亿万触须蠕动的核心,在那堆积如山的腐尸深处,她的感知捕捉到了一丝……异常的波动!
并非来自某条强大的触须,而是源自尸丘底部,一个相对“平静”的区域。那里似乎没有疯狂蠕动的触须根部,反而弥漫着一股更加凝练、更加深沉的冰冷怨念,并且……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的节律!如同……钟摆?心跳?
这节律极其微弱,却顽强地存在着,仿佛是整个庞大混乱聚合体中的一个“锚点”。它似乎无意识地协调着周围触须的某些基础活动,如同一个低效的神经中枢。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乱的意识:核心!弱点?
这个想法带着一丝荒谬的疯狂。以她现在油尽灯枯的状态,面对如此恐怖的聚合体,寻找核心无异于痴人说梦!但这是绝望黑暗中唯一捕捉到的、可能存在的“规律”!是她作为研究者,在疯狂中本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嗬……” 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嘶鸣,带着血沫。
就在这时,一条隐匿在浑浊水流下方的粗壮触须,如同狡猾的毒蛇,猛地从下方弹射而起!它没有直接撞击或穿刺,而是顶端裂开的口器如同巨大的吸盘,带着强大的吸力,狠狠朝着她的脚踝吸附而来!
“噗嗤!”
冰冷的吸力瞬间箍紧脚踝,仿佛要将骨骼都吸吮出来!同时,一股更加强烈的麻痹毒素混合着冰冷怨念,如同高压水枪般注入!
左腿瞬间失去了知觉!身体在水流中的平衡被彻底打破,翻滚着向下沉去!
「警告:左下肢运动功能丧失83.7%。毒素入侵加速!精神污染指数上升!」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就在身体下沉,那巨大吸盘口器即将把她彻底拖回尸丘深渊的刹那——
苏临眼中,那点属于“苏临”的、近乎冷酷的求生意志,混合着植物学家对“节律”的敏感,爆发出最后的光芒!
目标——感知中那个带着奇异稳定节律的“锚点”!
她的左手!那只被暗紫色晶簇残渣强行转化、如同劣质矿石般沉重的手臂,那只刚刚爆发过湮灭力量、此刻依旧残留着微弱灼热感的手臂,不再试图划水,而是猛地向后扬起,五指张开,掌心那几块深嵌的晶簇碎片在血肉中发出濒临极限的呻吟!
不是攻击触须!不是攻击吸盘!而是将残存的、源自古神污染的最后一丝力量,混合着她全部的精神意志,如同投掷标枪般,狠狠“砸”向感知中那个带着稳定节律的波动源头!
目标——尸丘深处,那未知的“核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股无形的、极其凝练的、带着沉重湮灭意志的冲击波,顺着浑浊的河水,无视了物理距离的阻碍(或者说,在污染的层面,距离本就有别),精准地“撞”在了那个波动的节律点上!
“嗡——!!!”
一声沉闷到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震鸣,并非通过水流传播,而是直接在意识层面响起!如同敲响了一口锈蚀千年的丧钟!
刹那间——
整个疯狂追击的尸丘聚合体,猛地一滞!
那亿万条狂舞的惨白触须,如同被同时按下了暂停键,僵直在了污浊的水中!顶端贪婪开合的口器也凝固在张开的瞬间!
那股冰冷滑腻、无处不在的恶意注视感,如同被重锤击中,出现了瞬间的涣散和混乱!无数重叠的怨念低语被一声更加宏大、更加痛苦的、仿佛来自无数灵魂共同发出的哀嚎所淹没!
“呃啊——!!!”
吸附在苏临脚踝的巨大吸盘口器,如同触电般猛地松开!那条粗壮的触须痛苦地痉挛、蜷缩,表面的惨白色泽都黯淡了几分!
机会!
身体还在下沉,但左腿的麻痹感因核心受创而减弱了一丝!求生的本能压榨出躯壳最后的力量!
“呃——!” 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仅存的左臂和恢复了些许知觉的左腿在水中猛地一蹬,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感知中前方水流似乎更加湍急、尸丘触须相对稀疏的黑暗深处,亡命冲刺!
身后,那短暂的凝滞只持续了不到一息。
“轰——!!!”
更加狂暴、更加混乱、带着被彻底亵渎核心的滔天怒火的嘶鸣声浪,如同海底火山爆发,在污浊的河底轰然炸开!整个尸丘都在颤抖!无数腐尸被震得翻滚脱落!比之前更多、更粗壮、缠绕着浓郁黑气的恐怖触须,如同被激怒的深海巨妖的腕足,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撕裂水流,以更快的速度疯狂追来!
但就是那争取到的不到一息时间,和核心受创带来的瞬间混乱,让苏临的身体成功冲出了尸丘触须最密集的绞杀范围!
前方,幽暗的河道似乎变得更加狭窄陡峭,水流速度陡然加快!冰冷刺骨的河水裹挟着碎石和腐烂的碎屑,形成一股强大的吸力,拉扯着残破的身躯向下冲去!
身后是穷追不舍、暴怒到极致的死亡阴影,前方是未知的、仿佛通向地狱更深处的激流深渊!
苏临已经无力思考。身体彻底被水流主宰,在狭窄陡峭的河道中疯狂翻滚、碰撞,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片枯叶。意识在剧痛、冰冷、窒息和毒素的侵蚀下,如同风中残烛,摇曳着,随时可能熄灭。只有左臂上那几块深嵌的晶簇碎片,在每一次撞击中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勉强维系着一丝模糊的存在感。
「警告:意识清晰度低于临界阈值(15%)。生理机能全面衰竭。建议:立即……滋……滋啦……」
系统的提示框闪烁了几下,彻底被杂乱的雪花纹路覆盖,消失不见。
黑暗。彻底的黑暗。听觉被水流轰鸣和骨骼摩擦声填满。触觉只剩下无处不在的冰冷和撞击带来的钝痛。意识沉沦,向着无底的深渊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身体猛地一轻!
巨大的水压骤然消失!翻滚的眩晕感被一种失重感取代!
“噗通——!!!”
巨大的落水声在相对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身体重重砸进一片冰冷、却远不如暗河深处污浊粘稠的水体中!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又呛入一大口水,但这一次,水中没有了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尸臭,反而带着一股……浓烈的腥臊淤泥和腐烂水草的土腥味。
身体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下沉,但很快被浮力托起。
“咳咳咳……呕……” 喉咙和鼻腔火辣辣地疼,她本能地蜷缩身体,剧烈地呛咳、干呕,吐出大量浑浊的、带着暗紫色血丝的河水。
意识在剧烈的生理反应刺激下,艰难地、一点点地从深渊边缘挣扎回来。
光?
极其微弱的光感,穿透了紧闭的眼睑。
苏临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布满血丝,畸变的视觉并未恢复,但正常的视力似乎回来了一些。映入眼帘的,不再是绝对的黑暗。
头顶,是极高处、嶙峋陡峭、布满了湿滑苔藓和垂落藤蔓的岩壁穹顶。一道狭窄的缝隙,如同被巨斧劈开,悬挂在穹顶最高处。惨淡的、带着黄昏般暗红色的天光,从那道缝隙中艰难地挤进来,吝啬地洒落在这片巨大的地下空间里,勉强勾勒出周围模糊的轮廓。
她身处一片宽阔的地下湖(或者说是沼泽?)边缘。湖水冰冷,呈现一种不祥的、如同铁锈般的暗红色泽,水面上漂浮着厚厚的、油污般的泡沫和大量腐烂发黑的水草。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弥漫着浓烈的淤泥腥气、腐烂植物和某种动物巢穴特有的臊臭气味。
身后,是那条将她吐出来的暗河出口,一道汹涌浑浊的水流如同瀑布般从高处的岩壁裂缝中喷涌而出,注入这片暗红色的水域,发出持续不断的轰鸣。
岸边,是深不见底的、粘稠的黑色淤泥滩涂。淤泥上,生长着一些形态扭曲怪异的低矮植物,叶片肥厚,颜色暗沉,散发出微弱的、令人不安的磷光。
暂时……安全了?
脱离那地狱般的暗河和恐怖尸丘的瞬间,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剧痛、冰冷和难以形容的疲惫!左臂上嵌入的晶簇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心跳都带来灼烧神经的痛楚。被触须刺穿的伤口在冰冷的沼泽水中浸泡,麻木中透着钻心的疼。全身的骨骼仿佛都散了架,肌肉撕裂,内脏移位。
“呃……”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求生的意志暂时击退了死亡,但代价是身体彻底濒临崩溃。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用还能勉强动弹的左手和双腿,在冰冷粘稠的淤泥中,艰难地、一寸寸地朝着稍微干燥一点的岸边挪动。每一次移动,都留下暗紫色的污血和脱落的坏死组织,在黑色的淤泥上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终于,半个身体爬上了相对硬实一点的、长着稀疏怪草的泥泞岸边。她仰面瘫倒,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火辣辣的疼痛。冰冷的淤泥紧贴着后背爆裂的眼球孔洞,带来一种诡异的麻木感。
视线模糊地扫过上方那道狭长的、透着暗红天光的岩缝。
活下来了……暂时。
但这里……是哪里?
死寂。
只有身后暗河瀑布持续的轰鸣,以及地下湖(沼泽)中偶尔冒起的气泡破裂声。浓烈的淤泥腥气和腐烂植物的味道充斥着鼻腔。
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拉扯着意识向下沉沦。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也变得麻木而遥远。她只想闭上眼睛,就这样睡过去……
突然!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声响,打破了死寂。
就在距离她瘫倒位置不足十步远的、布满黑色淤泥的岸边。
一个……脚印。
一个沾满了新鲜黑色淤泥的脚印,清晰地印在湿滑的泥地上。看形状,似乎是……人类的赤足?
紧接着。
“啪嗒……啪嗒……啪嗒……”
缓慢、沉重、带着粘稠淤泥被踩踏又拔起的湿滑声音,由远及近,一步一步,清晰地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苏临的瞳孔骤然收缩!
全身的寒毛瞬间倒竖!那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再次绷紧到极限!
有人?!
在这片充斥着不祥气息、连接着地狱般暗河出口的地下沼泽里?!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僵硬的脖颈,布满血丝的眼球,带着最深沉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循着那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死死盯去。
视野模糊的边界处,一个被上方岩缝投下的、惨淡暗红色天光勾勒出的、矮小、佝偻、沾满淤泥的……人形轮廓,正一步一步,沉默地,向她靠近。
那轮廓的步伐,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