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纯粹的紫色吞噬了星辰。

IX的身影悬浮在列车之外,并非庞大得遮天蔽日,反而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存在之空”。她的形态——那个与黄泉有七分相似的紫瞳少女——清晰得如同实体,却又在边缘不断化为虚无的粒子流消散、重组。没有威压,没有能量波动,只有一种绝对的“空寂”,仿佛宇宙在此处被挖去了一块,留下纯粹的“无”。

星穹列车在绝对寂静中滑行,引擎的轰鸣、跃迁的流光,甚至帕姆惊恐的电子音都被吞噬了。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在IX的注视下变得模糊,车厢内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和心跳的鼓噪。

“IX…” 黄泉的声音微不可闻,她握刀的手骨节发白,身体因本能的抗拒而微微颤抖。这不是恐惧,而是生命体面对更高维度存在时,灵魂深处最原始的悸动。我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挡在她身前,右臂的虚无化纹路在IX的注视下如同活物般蠕动、发光,呼应着星神的降临。

瓦尔特·杨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手杖已无声变形为漆黑沉重的伊甸之星。他周身弥漫起肉眼可见的淡蓝色数据流,构成复杂的几何框架,那是理之律者在解析、在理解,试图在虚无中锚定理性的坐标。“祂并非带着敌意而来,”瓦尔特的声音低沉而稳定,穿透了那令人窒息的寂静,“祂在…‘观察’变量。”

“观察?” 姬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但她依旧优雅地放下咖啡杯,指尖在控制面板上飞速划过,“帕姆,启动‘阿基维利庇护协议’,能量输出调至临界点。丹恒,带三月七和星去核心引擎室,确保跃迁引擎随时待命。” 她的指令清晰果断,领航员的从容此刻化作坚冰般的意志。

丹恒点头,青色的长枪“击云”嗡鸣,风元素在他周身流转,形成一道微弱的屏障。“走!”他低喝,与三月七、星迅速退向车厢深处。三月七回头看了一眼,眼中满是担忧,手中冰晶凝结的弓弦拉满。

“祂在看我。”我艰难地开口,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要被那纯粹的紫色吸走。手腕上的“VII”印记灼热得如同烙铁,无数破碎的画面涌入脑海:

第一世轮回:风雪中的孤塔,我与黄泉(那时她叫雪见)背靠背抵御无尽的虚卒,最终力竭,双剑交叠处爆发出最初的紫光。

第三世轮回:漂浮的机械废墟上,我(名为“零”)将一枚刻着“III”的芯片插入黄泉(代号“烬”)的后颈,她眼中的机械红光瞬间熄灭,化为深紫。

第六世轮回:燃烧的仙舟甲板,我(将军“离”)抱着濒死的黄泉(剑首“忘川”),手中紧握染血的离殇剑碎片,身后是景元年轻而悲恸的脸…

每一世的终结,都是融合的紫光,都是IX满足的“叹息”。但这一次,画面中出现了不同——一个拿着手机的地球青年,在终焉降临的紫光中突兀地插入。

“祂在品尝你的‘不同’,白泽。”瓦尔特的声音将我从记忆洪流中拉回。他手中的伊甸之星指向IX,无数由理之律者权能构建的武器虚影在列车外浮现、瞄准,却又在触碰到那片紫色时无声湮灭,如同从未存在。“你的异界记忆,是这盘死棋中唯一的活子。”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从车厢连接处滚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个闪烁微光的玉瓶。

“哎哟!疼疼疼…” 白露揉着脑袋,龙角上沾了点灰,她慌乱地想把玉瓶藏到身后,但显然失败了。她吐了吐舌头,“嘿嘿…景元让我把这个带来!说是关键时刻能救命!”

“龙尊大人?!” 姬子惊讶道,“你怎么上来的?”

“就…就藏在补给箱里嘛!”白露理直气壮,但看到窗外那令人心悸的紫色,小脸也白了,“这…这就是星神?比岁阳还吓人…”

符玄冷静的声音突然从列车通讯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星穹列车,这里是仙舟罗浮太卜司。穷观阵监测到界域之渊方向有毁灭性的能量潮汐形成,源头正是纳努克!祂的目标是IX,以及你们!将军他…” 符玄的声音顿了一下,“将军为掩护我们转移数据,强行催动烛渊大阵核心,现已昏迷。仙舟暂时由我代行将军之职。”

全息投影上,符玄额头法眼金光炽盛,但脸色苍白,显然也透支严重。她身后,驭空正指挥着天舶司舰队进行紧急规避,舰队后方,一片如同沸腾血海般的暗红色能量正以恐怖的速度蔓延,所过之处,星辰寂灭,那是毁灭星神纳努克的怒火具现!

“纳努克要借IX降临的时机,将祂连同你们一并抹除!”符玄的声音斩钉截铁,“景元昏迷前托付的最后指令是:带他们去‘归墟之眼’!那是唯一能隔绝星神感应的绝地,也是…离殇剑指向之地!”

“归墟之眼?”姬子皱眉,“那是星际和平公司最高禁地,传说连接着宇宙的‘伤口’…”

“没时间犹豫了!”瓦尔特喝道。他猛地将伊甸之星插入地面,磅礴的理之律者权能爆发!“万象重构·空间锚定!” 淡蓝色的网格瞬间包裹住整辆列车,强行在IX的虚无领域与纳努克的毁灭潮汐之间撕开一条极不稳定的空间通道!通道尽头,是一片无法形容的、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归墟之眼!

列车剧烈震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帕姆尖锐的警报响起:“警告!警告!外部空间结构极度不稳定!跃迁引擎过载300%!无法维持通道帕姆!”

“引擎交给我!”丹恒的声音从通讯中传来,带着决绝,“三月七,星,最大功率输出!”

“收到!”三月七的回应带着冰晶碎裂的脆响。

“为了无名客的荣耀!”星的声音伴随着棒球棍砸在能量节点上的轰鸣。

“白泽!黄泉!”瓦尔特转头,目光如炬,“想活命,就给我争取十秒钟!让列车冲进那片黑暗!”

争取时间?面对两位星神?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黄泉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前六世的决绝,有终焉的暴戾,更有一丝…属于雷电芽衣的脆弱。她没说话,只是将手中的黑刀“无光”横于身前,暗红色的终焉纹路瞬间爬满她的左半身,毁灭性的能量开始凝聚。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记忆和手臂的剧痛。瓦尔特的话点醒了我——我的“不同”是唯一的武器。我闭上眼,不再抗拒右臂的虚无,反而将意识沉入那些混乱的、属于地球的记忆碎片:

* **宿舍里的泡面香气**;

* **手机屏幕上黄泉角色大招的绚烂动画**;

* **游戏中“虚无星神IX”那空洞而神秘的设定描述**;

* **还有…那场车祸前,耳机里播放的最后一句歌词:“穿过旷野的风,你慢些走…”**

我将这些与崩坏宇宙格格不入的“杂质”记忆,混合着自身汹涌的虚无能量,如同投石问路般,狠狠“砸”向那片凝视着我们的紫色!

IX的身影,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那空灵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极淡的、近乎“困惑”的表情。纯粹的虚无似乎被这些“存在”的、鲜活的、甚至有些“低级趣味”的记忆碎片干扰了。那片吞噬一切的紫色,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和混乱!

“就是现在!”黄泉清叱一声,身影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暗红雷霆,并非攻击IX,而是冲向汹涌而来的毁灭潮汐!黑刀“无光”带着斩断宿命的决绝,劈向那片沸腾的血海!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并非通过声音传播,而是直接震撼灵魂!终焉之力与毁灭权能的碰撞,在宇宙尺度上炸开一团短暂却无比刺目的光球。黄泉的身影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狠狠震飞,鲜血从嘴角溢出,但她成功地在毁灭潮汐前筑起了一道摇摇欲坠的屏障,为列车争取到了宝贵的瞬间!

“引擎最大功率!冲进去!”姬子厉声下令,手指重重拍在控制台上。

星穹列车发出最后的悲鸣,引擎喷射出前所未有的尾焰,如同扑火的飞蛾,一头扎进了瓦尔特维持的、通往归墟之眼的幽暗通道!

在列车被黑暗彻底吞噬的前一刹那,我看到了两幅毕生难忘的景象:

1. IX的目光穿透了空间,再次落在我身上。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观察,那紫色的眼瞳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兴趣”,甚至是一点微不可察的“期待”?她的嘴唇无声开合,跨越了时空的阻隔,将信息直接烙印在我脑海:“第七变量…让我看看…你的‘故事’…”

2. 在纳努克沸腾的毁灭潮汐中心,一只纯粹由毁灭能量构成的、燃烧着无尽业火的巨眼缓缓睁开,冰冷、暴虐、带着碾碎万物的意志,死死锁定了即将消失的列车。

黑暗,彻底的黑暗包裹了一切。

列车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所有的光、声、感知都被剥夺。只有车厢内应急灯微弱的光芒,映照着众人惊魂未定的脸。

“成…成功了吗?”三月七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暂时…甩开了。”丹恒的声音从通讯中传来,带着剧烈的喘息。

瓦尔特收回了伊甸之星,脸色苍白,显然消耗巨大。他看向蜷缩在角落、抱着玉瓶瑟瑟发抖的白露:“龙尊大人,你带来的东西,现在可以派上用场了。”

白露这才反应过来,慌忙举起那个玉瓶:“对对!鳞渊甘露!持明族秘宝!景元说只要还有一口气,滴一滴就能吊住命!”她小跑着冲向被星和三月七扶住的黄泉。

黄泉的状态很糟。强行对抗纳努克的力量,让终焉纹路几乎爬满了她的脖颈和左脸,皮肤下仿佛有暗红的岩浆在流动,气息微弱。白露小心翼翼地拔开瓶塞,一股清冽如冰泉、又带着浓郁生命气息的异香瞬间弥漫车厢。她将一滴闪烁着七彩流光的液体滴入黄泉口中。

奇迹发生了。狂暴的终焉之力如同被温柔的泉水抚平,暗红的纹路迅速褪去,黄泉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她缓缓睁开眼,紫眸中带着一丝迷茫,但很快恢复了清明。

“感觉如何?”我蹲下身,轻声问道。右臂的虚无化在进入这片黑暗后,竟诡异地停止了扩散,甚至有一丝回缩的迹象。

黄泉的目光聚焦在我脸上,沉默了几秒,才低声道:“…暂时死不了。”她试图坐起,被三月七按住。

“别乱动!你刚刚差点就…”三月七心有余悸。

姬子走到观景窗前,外面是纯粹的、连星光都无法透入的黑暗。“我们到了归墟之眼边缘。这里是宇宙的‘无’之地,星神也无法轻易窥探。”她转身,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瓦尔特身上,“杨,景元昏迷前托付的‘离殇剑’…你该拿出来了。”

瓦尔特沉默地点点头,走到会议室中央。他伸出双手,淡蓝色的理之律者光辉再次涌现,这一次并非攻击,而是在进行精密的“重构”。空间仿佛在折叠、扭曲,一柄造型古朴、通体如墨玉般深邃的长剑缓缓从虚空中被“构造”出来。剑身没有任何花纹,却散发着一种斩断一切羁绊、因果的寂灭气息。剑柄处,刻着一个古老的篆字——“殇”。

“离殇剑…”丹恒倒吸一口冷气,“传说能斩断世间一切‘联系’的神兵,代价是持剑者的部分存在本质…它竟然真的存在?”

瓦尔特握住剑柄,他的身影似乎都黯淡了一丝。“景元在昏迷前,以神策府千年气运为引,加上我部分律者核心的投影,才勉强将它从仙舟的‘寂灭海’深处具现出来。”他看向我和黄泉,眼神无比凝重。“这是最后的底牌。它或许能斩断你们之间致命的量子纠缠,阻止融合,但也可能…斩断你们其中一人与‘存在’本身的所有联系,使其彻底堕入虚无,永世沉沦。”

冰冷的剑意弥漫车厢,死寂的沉默笼罩了所有人。离殇剑的出现并非希望,而是将一个残酷到极致的选择赤裸裸地摆在了面前:要么一起被星神回收或毁灭,要么…牺牲一人,换取另一人的生机?亦或是…还有第三条路?

黄泉挣扎着坐直身体,她的目光掠过离殇剑,最终定格在我脸上。这一次,她的眼中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和挣扎,只有一片深沉的、仿佛看透了六世轮回的平静。她缓缓抬起手,不是握向刀柄,而是轻轻按在了自己胸口,那枚残缺的玉佩所在的位置。

“白泽,”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第七次了…告诉我,这次的故事,你想怎么‘写’?”

窗外,绝对的黑暗无声涌动。归墟之眼的深处,仿佛有什么亘古沉睡的存在,因星神的扰动和离殇剑的出世,缓缓睁开了祂的眼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