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更新时间:2025-12-22 17:20:57

夜色如墨,“柳景家园”602室的灯光昏黄得像蒙了一层旧纱,勉强抵挡住窗外漫进来的湿寒。盛妍蜷缩在沙发上,裹着那件领口起球的旧羽绒服,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靠枕,眼角凝着未干的泪痕,只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江涛被带走的画面,至今仍在脑海里反复回放,挥之不去。

那天晚上,江涛带盛妍参加完一场饭局。江涛喝了酒,便由盛妍开车往金融街的家赶,谁知离家只剩一个路口时,一辆公务车突然从侧后方追上来,径直将他们的车别停。几位身着正装、神情严肃的工作人员上前,亮明身份并出示协助调查通知后,便将江涛带走了。他没来得及跟她说一句话,甚至没回头看她一眼,只留下一个仓促的背影,迅速消融在沉沉暮色里。

前一刻还是欢声笑语,转瞬间便人去车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晴天霹雳,让盛妍瞬间慌了神。她独自苦苦煎熬了几日,终究支撑不住,跑回娘家向母亲盛雪梅哭诉。可盛雪梅听完,非但没有半句安慰,反倒咬牙切齿地骂道:“都怪你眼瞎心盲!放着书香门第的何清不要,偏要嫁这个一脸贪婪、满身铜臭的江涛!”盛妍躲在厨房角落,目光落在江涛当初买的进口冰箱上,心如刀绞:当初明明是你硬把何清赶走,又把江涛夸得天花乱坠,说他年轻有为、前途无量,能让全家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如今他一出事,你就倒打一耙,把所有过错都推到我头上?

盛雪梅骂够了女儿,余怒未消,执意要带盛妍去找江涛父母讨说法。江涛父母退休前都是银行高管,见惯了风浪。面对盛雪梅的质问,他们语气平静地回应:“只是正常协助调查,不必过度担心。我们相信江涛不会做违法乱纪的事,而且已经让他哥哥江波去请辩护律师了。”

这份处变不惊,非但没让盛雪梅安心,反倒点燃了她的怒火。她拍着桌子指责江涛父母冷漠无情,不肯找关系救人,情绪激动之下,抬手摔碎了江涛母亲精心养护多年的一盆蝴蝶兰。或许是怒气攻心,到家后盛雪梅突发脑出血,幸好救治及时,她身体底子也硬朗,一周后便出院了。

自从盛妍查出怀孕,同事和朋友陆续前来探望。大家见她总是独守空房,纷纷追问江涛的去向。起初她还强撑着笑脸说“他出差了”,架不住众人反复盘问,只好编了个“江涛出轨健身教练,搬出去住了”的谎言。众人皆知江涛平日里热衷健身,竟也信以为真,纷纷骂江涛“不是东西”,替她打抱不平,还鼓动她去江涛单位找领导讨公道。

那些夹杂着同情与猎奇的目光,还有背后愈演愈烈的闲言碎语,让她不堪其扰。刚好“柳景家园”的租户到期,她便跟中介说不再续租,自己搬了过来,图个耳根清净。

江涛的银行卡早已被冻结,盛妍手里分文不剩——之前攒下的私房钱,全给母亲交了住院押金。如今她想把没花完的部分要回来应急,盛雪梅却脸色一沉,坚决不还:“万一江涛真坐了牢,这钱我要留着养老。”还一个劲催她去找江涛的父母要钱,可盛妍心里清楚,江涛父母为了给江涛请律师已经花了不少钱,后续的费用更是个无底洞。

江波虽请到了业内顶尖的律师,但两个月过去了,江涛的事情依旧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实质性进展。

盛雪梅终究按捺不住,拉着盛妍的手劝道:“看来江涛的事情怕是轻不了,能不能回来、会判多少年都不好说。你不能这么干耗着,不如趁早跟他离婚,现在孩子月份还小,打掉算了,以后再找个靠谱的人嫁了。”

盛妍沉默着,拇指狠狠掐着掌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疼得钻心,却远不及心口翻涌的酸涩与挣扎。她忽然想起那句流传甚广的英文金句:“Find someone who loves you more than you love them”——女人这辈子,不就是想找个爱自己胜过自己爱他的人吗?江涛于她,便是如此。她不过随口提了句喜欢劳力士的一款限量腕表,转天他就笑着将丝绒表盒递到她面前,语气满是宠溺:“我的女人想要的,必须满足”;她偶然念起多年未碰的钢琴,指尖还残留着旧时的念想,他二话不说就从中央音乐学院请了著名的钢琴老师,每周雷打不动陪着她一对一练习……他在顺境里把她宠成了公主,把偏爱藏进了衣食住行的每一个细节,这份好,是实打实浸在骨子里的。如今他只是因他人之事被带走协助调查,尚未有任何定论,她怎能在他最需要信任与支撑的时候,用离婚、打掉孩子的方式,给他致命一击?

陈星野带着张姐来“柳景家园”看房,盛妍这才想起江涛之前说过要把这套房子卖掉。她本想卖了也好,正好解燃眉之急,可陈星野一句“代签合同需要江涛的书面授权委托书”,又让她陷入绝境——她根本联系不上江涛,哪里去拿授权书?往深了想,若江涛的罪名成立,金融街那套房子很可能会被依法收缴,到时候这套老房子就是她和孩子唯一的容身之所,而这里的学区名额,更是孩子将来读书的保障。思来想去,她只能硬着头皮说“房子不卖了”。

窗外的天色彻底黑透,屋子里的温度越来越低,凉意顺着裤脚往上爬,浸透骨髓。盛妍慢慢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车水马龙的街道,积攒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决堤而出。她不知道江涛的调查何时才能结束,不知道最终会是怎样的结果,更不知道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未来要何去何从。

寒风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寒颤。她抬手抹掉眼泪,眼底透出一丝倔强——她不能坐以待毙。当务之急是找份工作,不管多苦多累,也要为自己和孩子拼出一条生路。

她拿起陈星野落在茶几上的名片,指尖微微颤抖着,按下了那串陌生的号码……

临近下班,何清正在办公室里埋头赶稿。陈星野匆匆赶来,将下午在“柳景家园”与盛妍见面的经过,以及江涛被纪检部门带走协助调查的消息和盘托出。

何清皱着眉头听完,百思不得其解:“江涛是被带走调查,盛妍为什么要骗我说他出轨了?”

“这很好解释。”陈星野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语气直白:“说到底,江涛‘出轨’,盛妍是受害者,能博得旁人同情;可‘涉案协助调查’,意味着江涛可能触犯法律,甚至有牢狱之灾。盛妍当初看中江涛的,不就是他的仕途前程吗?如今荣华梦碎,等于变相证明她目光短浅、识人不清,这对她来说太丢脸了。”

陈星野顿了顿,话锋一转:“好了,你别太纠结这些过往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帮她找份能糊口的工作。”

话音刚落,陈星野的手机便响了,来电显示正是盛妍。

陈星野随手打开免提,电话那头,盛妍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局促与恳切:“陈小姐,今天房子的事真的很抱歉,让你们白跑了一趟。另外,我想找份家教工作,但我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知道你手里有不少人脉资源,所以想拜托你帮忙推荐一下。我法语过了专八,英语雅思7分,基础还算扎实。现在怀着孕,体力确实差了些,但每天上2—4小时的课,还是能应付的。我已经把简历发到你的邮箱,谢谢,拜托了。”

“放心吧,我会尽力帮你留意合适的机会。”陈星野爽快应道。挂了电话,她起身便要走,何清连忙叫住她:“你明天就要去苏州了?晚上我请你吃饭。”

陈星野笑着摆摆手:“今天不行,先记账。”她抬手拍了拍身上的CANADA GOOSE羽绒服,笑着问道:“好看吗?这是我堂姐刚从加拿大给我带回来的。礼尚往来,晚上得请她吃饭,顺便也帮盛妍问问有没有合适的工作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