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噗”响,如同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场间每个人的心头。
时间,仿佛在张豹那张凝固了狞笑的脸上,停滞了一瞬。
擂台上下,那山呼海啸般的议论与惊呼,那充满怜悯与幸灾乐祸的目光,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空气,死寂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下一瞬,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撕裂了这片死寂!
“啊——!”
张豹整个人如同被当头一棒的野兽,猛地弓起了身子,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庞,瞬间被无边的痛苦与惊骇所吞噬。他那足以开碑裂石的“裂风掌”,在距离林默额前三寸之处轰然溃散,化作一缕失控的纷乱气流,吹得林默额前黑发狂舞。
他踉跄着向后暴退,每一步都在坚硬的青石板上,留下一个混杂着尘土的血色脚印。他颤抖着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左肋。那里的衣衫已经破烂,一个清晰的拳印深深凹陷下去,周围的肌肉组织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焦黑与不正常的暗红,仿佛被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又被巨力碾碎。
坚韧的护体灵力,在方才那一拳面前,脆弱得如同窗户纸!
更让他恐惧的是,一股灼热与阴冷交织的古怪劲力,正顺着伤口疯狂地涌入他的体内,如同一条条嗜血的毒蛇,撕咬着他的经脉,焚烧着他的五脏六腑。那股力量霸道无比,他引以为傲的凝气境灵力,竟一时间无法将其驱散,反而被冲撞得七零八落!
“这……这不可能!”张豹捂着塌陷下去的左肋,嘴角溢出猩红的血沫,他死死盯着对面那个缓缓收回拳头的少年,眼中再无半分轻蔑与戏谑,只剩下火山爆发般的怨毒与无法理解的惊骇,“你……你这杂碎……竟敢伤我仙体!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擂台之下,寂静被这声凄厉的嘶吼打破,随即,是更加猛烈、更加不可思议的哗然!
“天哪!我看到了什么?张豹……张豹师兄他受伤了?”
“不是受伤!是被一拳重创!你们看他的肋骨,都塌下去了!”
“一个淬体境,正面一拳,打穿了凝气境的护体灵力?这是什么怪物?他修的究竟是什么功法!”
“以力破法……不,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以力破法了,那拳头上,好像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力量!”
孙大同那张因绝望而煞白的脸,此刻涨得通红,他死死攥着拳头,身体因极度的激动而微微颤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如梦似幻!
高台之上,杨志“霍”地一声从太师椅上弹起,因动作过猛,肥胖的身躯撞得身前的案几一阵摇晃,茶杯翻倒,褐色的茶水流淌了一桌。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嘴唇哆嗦,眼神涣散,口中无意识地喃喃着:“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他身旁的刘管事,那张老鼠般的脸上,一直挂着的虚伪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到极点的凝重。
而那位始终慵懒靠在椅背上的外门执事陈平,此刻,早已坐直了身体。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第一次闪烁着名为“震惊”的光芒。他看着擂台上那个气息沉稳,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林默,那一直有节奏敲击着扶修长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停下。
“好一个凝练到极致的气血之力……不,不对,那里面还夹杂着别的东西……”他低声自语,目光锐利如鹰,“有趣,真是有趣!这已经不是顽石了,这是一块藏在泥里的璞玉!”
树荫之下,王通明脸上的得意笑容,早已僵硬成一尊难看的雕塑。他手中那只精美的白玉茶杯,在他无意识的用力下,“咔嚓”一声,被生生捏成了碎片,锋利的瓷片刺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他却浑然不觉。
一股前所未有的羞辱与暴怒,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滚!他精心策划的杀局,一个用来碾死蝼蚁的完美计策,却当着所有人的面,被这只蝼蚁用最野蛮、最直接的方式,狠狠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杀了他!张豹!给我杀了他!!”王通明没有吼出声,但那双因充血而变得赤红的眼睛,已经表达了他全部的意志。
面对张豹怨毒的嘶吼,和台下山崩海啸般的议论,林默的内心却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那一拳,几乎抽空了他体内所有的火木之力。他的右拳,皮开肉绽,指骨欲裂,整条手臂都在微微颤抖。但他心中的战意,却燃烧得前所未有地炽烈。
他深知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的道理!一击得手,若不能乘胜追击,给予敌人喘息之机,那便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没有半分迟疑,林墨脚下猛然发力,青石板应声龟裂!他整个人如同一支离弦的箭矢,再次扑向踉跄后退的张豹。他的身法依旧朴实无华,没有任何花哨,但每一步的距离,每一个落点,都充满了致命的压迫感。
他如同一头经验丰富的猎手,不给受伤的猛虎任何舔舐伤口的机会。
“你还敢过来!”张豹见状,又惊又怒。他强提一口气,催动体内残存的灵力,想要拉开距离。可林默那一拳中蕴含的古怪劲力,此刻正在他气海中大肆破坏,让他的灵力运转晦涩而迟滞,速度大打折扣。
眼看着林默那双看似普通,却能洞穿自己护体灵力的拳头在眼中不断放大,一股死亡的阴影,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笼罩了张豹的心头!
他怕了!
在宗门作威作福,习惯了用境界和身份碾压弱者的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一个杂役弟子,逼到如此狼狈、如此危险的境地!
重伤的猛虎,最为致命。当理智被恐惧与疯狂取代,剩下的,只有最不顾一切的挣扎!
“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杂种!给我去死吧!!”
就在林默的拳头即将再次轰中他面门的刹那,张豹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与疯狂。他放弃了所有防御,左手猛地在腰间的储物袋上狠狠一拍!
嗡——!
一张通体赤红,绘制着无数繁复火焰符文的符箓,应声而出,悬浮于他掌心之上。
那符箓甫一出现,一股远超张豹自身灵力的、狂暴而灼热的气息便轰然散开!擂台上的空气,仿佛瞬间被点燃,温度急剧攀升,甚至让台下前排的弟子都感到一阵口干舌燥,皮肤刺痛!
“那是什么?!”
“是符箓!是真正的法器符箓!”
“下品法器——烈火符!我曾在宗门任务榜上见过!价值五十块下品灵石!这……这怎么会出现在杂役小比上!”一个颇有见识的弟子骇然惊呼,声音都变了调。
这已经不是比试,这是赤裸裸的谋杀!
王通明看着那张烈火符,脸上终于重新露出了狰狞的笑容。这是他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特意从家族中求来,赐予张豹的保命之物!他就不信,一个连灵力都未修出的淬体境废物,能在这堪比凝气境中期修士全力一击的符箓下,还有活路!
没有丝毫的迟滞,那张烈火符在张豹灵力的引动下,无火自燃,瞬间化作一团人头大小、剧烈跳动、颜色深红的爆裂火球!
火球之上,烈焰翻滚,内部仿佛有岩浆在流动,带着一声凄厉的尖啸,以远超张夕自身施法十倍的速度,脱手而出,狠狠地轰向了近在咫尺的林默!
太快了!太近了!
从符箓出现到火球轰出,整个过程,不过一息之间!
那股灼热的死亡气息,瞬间将林默完全笼罩!他的眉毛、头发,在这股热浪的冲击下,瞬间变得焦黄卷曲。皮肤上传来针扎般的剧痛,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点燃。
台下,孙大同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浑身冰冷。
高台之上,陈平执事那张一直带着玩味笑容的脸,也终于彻底变了!他猛地站起,身上一股强大的气势一闪而逝:“住手!竖子敢尔!”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他的声音,还未传到擂台,那颗凝聚了凝气境修士所有怨毒与杀意的爆裂火球,已经跨越了那不足三尺的距离,来到了林默的面前!
躲不开了!
在这一瞬间,林默的心神却前所未有的空明。外界的一切喧嚣,仿佛都离他远去。
在他眉心识海深处,那枚一直沉寂的无名石符,在感受到这股致命威胁的刹那,骤然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凉意!
这股凉意如同天河倒灌,瞬间冲刷过他的四肢百骸,将那股灼烧神魂的热浪死死抵住。他的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颗火球表面翻滚的每一缕火焰,能“看”到火球所过之处,空气被高温扭曲产生的涟漪,甚至能“看”到张豹脸上那因得手而极度扭曲的快意。
死亡,近在咫尺。
退?身后已无空间。
挡?自己这双肉拳,如何抵挡法器之威?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林默脑海中闪过!
堵不如疏!
火木相生……火木之力……石符……吸收……
他没有选择后退,也没有选择用双臂格挡。在所有人骇然的目光中,他做出了一个谁也无法理解的动作。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高高鼓起,体内那刚刚因为重击而消耗殆尽的《大衍归一诀》,在石符那股冰凉之意的刺激下,竟被压榨出了最后一丝潜力!
他将这最后一丝火木之力,不用于防御,而是尽数灌注于自己的双掌之上!他双手交错,在胸前以一种玄奥而本能的轨迹,缓缓划出一个圆。
那不是任何功法,也不是任何招式,那只是他在生死一线间,顺着石符带来的奇异感悟,做出的本能反应!
一个由微弱的赤红与翠绿二色交织而成的、极其暗淡、仿佛随时都会溃散的微型气旋,在他的掌心之中,悄然成型。
紧接着,他用这个刚刚成型的、脆弱不堪的气旋,主动迎向了那颗足以将他焚为灰烬的爆裂火球!
以卵击石?不,这是飞蛾扑火!
“结束了……”王通明嘴角的笑意,得意到了极点。
“林兄弟!”孙大同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瞬,那颗狂暴的火球,终于,重重地轰在了林默的胸前!
轰——!!!
没有想象中血肉横飞的场面。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来自九幽地底的巨响,轰然炸开!
一团比太阳还要璀璨夺目的刺眼红光,在擂台中央猛然爆发,瞬间吞噬了林默那道瘦削的身影!恐怖的气浪,化作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呈环形向四周疯狂扩散!
擂台边缘的青石护栏,在这股冲击波下,如同纸糊的一般,被寸寸震裂,炸成无数碎石向四周激射!
“啊!”
“快退!”
台下前排的杂役弟子们,被这股气浪掀得人仰马翻,惨叫声、惊呼声响成一片,整个场面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烟尘弥漫,烈焰升腾,将整个擂台彻底笼罩。
谁也看不清,在那爆炸的核心,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有高台上的陈平执事,死死地盯着那片烟尘,他那锐利的目光,仿佛要洞穿一切虚妄,看到其中的真相。他的双拳,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攥住,手背上青筋毕露。
因为就在爆炸的前一刹那,他分明看到,林默掌心那个微不足道的气旋,在接触到爆裂火球的瞬间,非但没有被摧毁,反而像一个无底的黑洞,将那狂暴的火焰之力,疯狂地向内拉扯、吞噬了一丝!
虽然只有一丝,虽然林默的身影旋即便被爆炸所吞没。
但那一幕,却已经彻底颠覆了他数十年来对修仙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