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林晚走到床边,没有开灯,借着门外透进的光,看着床上那个蜷成一小团、脸色异常潮红的孩子。
许以安感觉到有人靠近,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地看到林晚的身影。
烧得糊涂的她,下意识地就朝着那点熟悉的气息伸出手,滚烫的小手虚弱地抓住了林晚垂在身侧的一根手指。
“妈妈......”
她喃喃着,声音沙哑微弱,带着浓重的鼻音:“冷......”
林晚的身体瞬间僵住。
手指上传来的灼热温度让她心头一紧。
那声带着哭腔的“妈妈”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她包裹在外的层层冰壳。
她几乎是本能地,想抽回手。
但许以安抓得很紧,虽然没什么力气。
那滚烫的触感和无意识的依赖,像藤蔓一样绊住了她。
黑暗中,林晚沉默地站着,如同一座雕像。
只有胸膛微微的起伏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几分钟后,她另一只手抬了起来,有些生疏地,用手背贴上了许以安的额头。
烫得惊人。
这一次,她没有再犹豫。
她轻轻挣脱开许以安的手,转身快步走出房间。
许以安在迷糊中感到那点凉意离开,委屈地呜咽了一声。
很快,林晚回来了,手里拿着退烧贴和湿毛巾。
她动作算不上熟练,甚至有些笨拙,但依旧沉默地撕开退烧贴,撩开许以安汗湿的额发,小心地贴了上去。
冰凉的触感让许以安舒服地喟叹一声。
然后,林晚用湿毛巾,一点一点,擦拭着许以安滚烫的脖颈和手心。
做完这一切,她没有离开。
她在床边的地毯上坐了下来,背靠着床沿。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许以安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天色由浓黑转为墨蓝。
林晚就那样坐着,没有玩手机,没有看书,只是静静地听着身后的呼吸声从急促慢慢变得平稳绵长。
偶尔,许以安会在梦中无意识地翻身,或者发出几声模糊的呓语,每一次,林晚挺直的背脊都会微微绷紧,侧耳倾听,直到确认她只是梦呓,才缓缓放松下来。
她从未像此刻这样,长时间地、专注地守在一个孩子身边。
这种体验对她而言陌生而怪异,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却又奇异地,在她荒芜的心底,滋生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名为“被需要”的牵绊。
当天边泛起第一抹鱼肚白时,许以安的高烧终于退下去一些,沉沉睡去。
林晚缓缓站起身,腿脚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发麻。
她低头,看着许以安睡梦中依旧微微蹙着的小眉头,和那张因为发烧而显得格外脆弱的小脸,伸出手,极其轻缓地,将滑落的被子重新掖好。
她的指尖在碰到许以安下巴柔软的皮肤时,停顿了半秒,然后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
转身离开房间时,她的脚步比来时更轻,仿佛怕惊扰了这场来之不易的安睡。
门被轻轻带上。
床上,许以安在退烧贴带来的清凉中,睡得愈发沉稳。
......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在许以安眼皮上跳跃。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喉咙依旧干痛,浑身酸软,但那种令人战栗的高热已经退去。
她下意识地看向床边。
地毯上,空无一人。
只有一点轻微的褶皱,证明昨夜有人在那里停留过。
心里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但很快被身体的不适淹没。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想喝水。
门被轻轻推开。
林晚端着一杯水走进来,身上还是那件丝质睡袍,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
她走到床边,没有说话,只是将水杯递到许以安嘴边。
许以安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温水。
水温恰到好处。
喝完水,林晚放下杯子,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指尖微凉,动作依旧有些生硬,但比昨夜从容了许多。
“还难受?”她问,声音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
许以安摇摇头,又点点头,声音虚弱:“喉咙痛。”
林晚蹙眉,转身出去了。
很快,她拿着张妈准备好的温和的喉糖和清淡的白粥回来。
她将粥碗放在床头柜,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离开,而是站在那里,看着许以安费力地想要撑起身体。
许以安手臂发软,试了两次都没成功。
林晚沉默地看着,最终,还是俯下身,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拿起枕头垫在她腰后。
她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笨拙,但足够支撑起许以安软绵绵的身体。
许以安靠好,小声道:“谢谢妈妈。”
林晚没应声,只是把粥碗端过来,递给她一个小勺子。
许以安自己舀了一勺粥,吹了吹,送进嘴里。
粥煮得很烂,带着米粒自然的清香。
林晚就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吃,目光里没有了平日的阴郁和戾气。
许以安吃得慢,每一口吞咽喉咙都像被小刀刮过。
但她坚持着,一小口一小口,把整碗粥都吃完了。
吃完后,她靠在枕头上,没什么精神。
昨夜发烧时的记忆碎片回笼,她记得自己抓住了妈妈的手指,记得那冰凉的退烧贴,记得有人一直在身边......
她抬起还有些沉重的眼皮,看向站在光影交界处的林晚,轻声说:“妈妈,我昨天梦到你了。”
林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许以安看着她,眼神因为发烧显得有些湿润朦胧,声音软糯:“梦到你给我擦手,凉凉的,很舒服。”
林晚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她避开了许以安的视线,目光落在空了的粥碗上,喉头滚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她拿起空碗和水杯,转身走向门口。
就在许以安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沉默离开时,林晚的脚步在门口顿住。
她没有回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好好休息。”
说完,她便带上了门。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许以安一个人。
阳光完全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地毯上那处不明显的压痕。
许以安看着那处痕迹,慢慢躺回被窝里。
身体依旧不舒服,但心里某个地方,却像是被温水浸过,柔软而安定。
她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