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能去…”老者枯槁的手如同鹰爪,死死扣住少年纤细的胳膊,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回光返照般的巨大恐惧!那恐惧如此深重,仿佛要将他残存的生命彻底吞噬!
“…盐铁…鬼市…”
“…活人…进去…剥皮…拆骨…”
“…锁龙桩…地狱门…”
“…图…是…诅咒…”
“回头…快走…”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的血沫,带着绝望的嘶哑,砸在呼啸的风雪里。
少年被爷爷眼中那非人的恐惧震得浑身冰凉,泪水瞬间冻结在脸上,下意识地就想听从,想拖着爷爷掉头。
“走…不了。”我冰冷嘶哑的声音,如同铁锤砸碎了老者的呓语和少年的动摇。
目光穿透翻卷的雪幕,死死盯在前方那片如同匍匐巨兽般的黑暗轮廓。那不是普通的林子。是地图上标注的“盐铁故道”入口!是通往“锁龙桩”的必经之路,也是刘守光和契丹人暂时不敢轻易涉足的“鬼门关”!
回头?茫茫雪野,重伤濒死,身后是随时可能再次扑上来的豺狼。唯一的生路,就在前方那片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暗里!置之死地,方有后生!
“鬼市…也是…活路。”我喘息着,每一个字都牵扯着胸口撕裂的剧痛,“剥皮拆骨…总好过…曝尸荒野…被野狗啃…”我看向少年,眼神冰冷如铁,“想活…带你爷爷…进去!”
老者似乎还想说什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但眼中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闪烁了几下,猛地熄灭!枯爪般的手无力地松开少年的胳膊,软软垂落。那最后一丝凝聚起的恐惧和生命力,彻底消散。灰败的脸上,只留下永恒的惊骇和死寂。
“爷爷——!”少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如同幼兽丧母般的凄厉哭嚎!他扑倒在冰冷的皮袄包裹上,小小的身体剧烈颤抖,哭声被风雪撕扯得支离破碎。
断腿老兵的血还未冷透,老者的尸身又已冰凉。这茫茫雪原,短短片刻,便吞噬了仅存的两分依靠。
我靠在冰冷的拖架边缘,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烈的血腥和肺部撕裂的闷痛。左臂烫伤处的高热和胸口的剧痛交替肆虐,灼烧着残存的神志。眩晕感如同黑色的潮汐,一波波冲击着摇摇欲坠的意识堤坝。
不能倒下。倒下,就是三具无人掩埋的冻殍。
“哭…够了…”我嘶哑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进少年崩溃的哭声里,“埋了他…没时间…拖进林子…雪…就是坟。”
少年猛地抬起头,泪水和雪水糊满了脸,那双红肿的眼睛里,巨大的悲痛被这冰冷残酷的话语刺得一片茫然,随即,一股被绝境逼出的、雏狼般的凶狠和麻木,如同岩浆般在眼底疯狂翻涌!
他死死咬住下唇,咬出了血。没有再看爷爷的尸体,只是用那双冻得红肿、布满裂口的手,颤抖着,更加用力地勒紧了捆绑拖架的藤蔓。然后,他猛地转过身,将拖架绳索再次套上自己瘦弱的肩膀,用尽全身力气,拖着爷爷冰冷的尸身,一步一步,更加沉默、更加决绝地,朝着前方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轮廓,蹒跚走去!小小的身体在风雪中弯成一道倔强的弧线,每一步都踩出深深的雪坑,也踩碎了最后一丝软弱。
我拄着那柄锯齿剥皮小刀(老兵那把厚背弯刀太重,已被丢弃),踉跄着跟上。每走一步,都感觉灵魂在剧痛中撕裂一次。
风雪似乎被前方巨大的阴影阻挡,小了些许。随着靠近,那片黑暗的轮廓也越发清晰。
不是树林。
是一片巨大的、早已废弃的、被岁月和战乱彻底摧毁的**露天盐铁工坊遗址**!
断壁残垣如同巨兽的森森白骨,在昏暗的天光下勾勒出扭曲狰狞的剪影。倒塌的巨大炉窑,焦黑扭曲,像被巨力砸碎的颅骨。锈蚀断裂的铁架、绞盘、轨道,如同巨兽折断的肋骨和脊椎,杂乱地刺向铅灰色的天空。破碎的巨大陶瓮、散落的盐块(早已被污染成灰黑色)、凝固的铁渣、腐朽的木料,在厚厚的积雪下形成无数诡异的隆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刺鼻的、混合着铁锈、硫磺、硝石和某种…陈年血腥的怪异气味,令人作呕。
地图上的“盐铁故道”,其起点,竟是这片巨大的死亡工坊废墟!
一条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但依稀能看出曾经宽阔车辙痕迹的“道路”,蜿蜒扭曲,如同巨兽的肠子,从废墟深处延伸出来,一直通往我们脚下,又消失在身后茫茫的风雪中。
这就是通往“锁龙桩”的入口!
而在废墟靠近“道路”入口的地方,景象更加诡异。
几处相对完好的、用巨大盐块和废弃铁板胡乱堆砌起来的“窝棚”,如同巨兽皮肤上丑陋的疥疮,歪歪斜斜地矗立在风雪中。窝棚门口,点着几堆用破铁桶或陶瓮盛放的、燃烧着劣质油脂或潮湿木柴的篝火。火光昏黄跳跃,非但不能带来暖意,反而将窝棚前晃动的人影投射在废墟的断壁上,扭曲拉长,如同群魔乱舞。
人影。
很多的人影。
他们大多佝偻着身体,裹着肮脏不堪、辨不出颜色的破皮烂袄,脸上涂满厚厚的泥灰或锅底灰,只露出一双双在火光下闪烁着麻木、警惕、或如同饿狼般贪婪凶戾的眼睛。他们或蹲在火堆旁,像石雕般一动不动;或蜷缩在窝棚的阴影里,如同伺机而动的鬣狗;或在积雪覆盖的废墟垃圾堆里疯狂翻找着什么,动作僵硬而急切。
空气里除了那刺鼻的怪味,还飘荡着压抑的、如同蚊蚋般的低语声、压抑的咳嗽声、以及…偶尔响起的、如同野兽护食般的低沉咆哮和短促的、带着金属摩擦感的兵器碰撞声。
这里没有流民潮那种绝望的哭嚎,只有一种更深沉、更粘稠、如同凝固血浆般的死寂和随时可能爆发的、最原始的暴力气息。
**盐铁鬼市!**
活人进去,剥皮拆骨!
少年拖着爷爷尸身的拖架,在距离那片篝火和魔影百步之外的地方,硬生生钉住了脚步!瘦小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那双刚刚凝聚起凶狠的眼睛里,再次被巨大的恐惧填满!本能告诉他,前方是比风雪和契丹人更恐怖的深渊!
我拄着刀,站在他身旁,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带着风箱般的杂音。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那片魔窟般的窝棚区。
资源。力量。秩序。这里是混乱的极致,但也可能是绝境中唯一的缝隙!
我需要进去。需要药品,需要食物,需要短暂的安全休息,更需要…关于“锁龙桩”的信息!
但这样进去,带着一具尸体和一个半大孩子,重伤濒死,无异于羔羊入狼群。
赌!必须赌一把!用手里唯一的筹码——那张撕裂的龙脉残图,还有…这身“瘟神”的凶名!
“听着…”我压低声音,嘶哑地对身边抖如筛糠的少年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里抠出来的,“…想活命…按我说的做…”
少年惊恐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本能地服从。
“…把你爷爷…抬到…显眼的地方…雪堆上…脸…露出来…”
“…伤口…把布条…扯开…露出…箭头…毒疮…”
“…然后…你…跪在旁边…哭…大声哭…喊…爷爷…被瘟神…索命了…”
“…喊…我们…从…地狱驿站…爬出来的…带着…神罚…”
“…越惨…越怕…越好…”
少年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去做!”我厉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同时,右手猛地探入自己怀里,再次狠狠抓向胸前那狰狞的、正在化脓溃烂的伤口!
五指如同铁钩,深深抠进翻卷的皮肉和脓血之中!
“呃啊——!”无法形容的剧痛让我眼前瞬间血红!身体剧烈痉挛!但我死死咬住牙关,将凄厉的嘶吼强行扭曲成一种如同恶鬼低吟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
沾满了自己脓血、腐肉和骨渣的左手,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和死亡气息,缓缓举了起来!在昏黄跳跃的火光映照下,那污秽之物如同来自地狱的祭品!
“瘟…神…索命…无处…可逃…”我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如同诅咒般的呓语,布满血污和冻疮的脸上,刻意扭曲出痛苦而狰狞的表情,踉跄着,朝着那片鬼市窝棚的方向,如同行尸走肉般,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
少年被这如同自残般的恐怖景象彻底惊呆了!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哭嚎,猛地扑到爷爷的尸身旁,疯狂地撕扯开老者肩胛骨伤口上敷着草药的破布条!
黑紫色的、翻卷的皮肉和那个深可见骨的、边缘腐烂流脓的箭疮伤口,瞬间暴露在冰冷的空气和昏黄的火光下!散发着浓烈的不祥气息!
“爷爷啊——!瘟神爷索命啦——!”少年尖锐的、带着无尽恐惧的哭喊声,如同利剑,狠狠刺破了鬼市入口那片压抑的死寂!
“我们从地狱驿站爬出来的啊——!沾上神罚都得死啊——!”
凄厉的哭嚎在废墟间回荡,混合着我那如同恶鬼般的低吟和胸前狰狞流脓的伤口,瞬间吸引了所有窝棚前、阴影里那些如同鬼影般的人的目光!
死寂被打破!
无数道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聚焦过来!麻木、警惕、凶戾、贪婪…还有一丝无法掩饰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瘟…瘟病?!”
“是咳血瘟!驿站那边传来的!”
“看那伤口!流黑脓了!还有那小子胸前…呕…”
“离远点!别沾上!”
低低的、带着惊恐的议论如同瘟疫般在魔影中蔓延开来。靠近我们方向的几个蜷缩在火堆旁的身影,如同躲避毒蛇般,惊恐地向后缩去。阴影里那些翻找垃圾的“鬣狗”也停下了动作,警惕地望过来,眼神闪烁。
“嚎什么丧!”一个粗嘎、带着暴戾的声音猛地从一个最大的盐块窝棚里炸响!
窝棚门口那堆最旺的篝火旁,一个如同铁塔般的身影站了起来!
那人身高近九尺,即使在佝偻的人群中也显得鹤立鸡群。他裹着一件用数张鞣制粗糙、还带着皮毛的狼皮胡乱拼凑成的厚重“皮袍”,敞着怀,露出岩石般虬结的胸膛和浓密的胸毛,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旧疤。一颗光溜溜的脑袋在火光下油亮反光,脸上横肉虬结,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额斜劈到右下巴,翻卷的皮肉如同蜈蚣爬行,让他整张脸显得异常凶恶。他腰间挂着一柄没有刀鞘、刃口布满崩口和暗红血锈的**鬼头大刀**,刀柄缠着脏污的皮绳。
他如同人熊般几步跨出窝棚,凶狠的目光如同两柄重锤,狠狠砸在我和少年身上,尤其是在看到老者尸身上那恐怖的箭疮和我胸前流脓的伤口时,刀疤脸微微抽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忌惮和厌恶。
“哪来的痨病鬼!带着死尸嚎丧!想死老子成全你!”他声如洪钟,震得附近的积雪簌簌落下,手中的鬼头大刀随意地挥舞了一下,带起一股恶风。他身后的窝棚里,又站起几个同样身材魁梧、眼神凶悍的汉子,手里拎着铁棍、骨朵等粗重家伙,目光不善地盯着我们。
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墙壁,瞬间碾压过来!
少年被这凶神的气势吓得哭声都噎住了,小脸煞白,身体抖得更厉害,下意识地往我身后缩。
我拄着刀,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铁锈味,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但我沾满脓血的左手,却缓缓抬起,指向那凶恶的光头巨汉,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盐…酒…药…暖和地方…”
“…给…我们…活路…”
“…不然…”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沾满污血的左手猛地指向周围那些惊恐后退的鬼影,“…神罚…降临…这里…所有人…陪葬…”
囚徒困境!将恐惧的绞索,抛给整个鬼市!
“放你娘的屁!”光头巨汉勃然大怒,脸上横肉跳动,鬼头大刀猛地指向我,“老子‘疤脸熊’的地盘,轮得到你这痨病鬼撒野?老子现在就剁了你喂狗!”他作势就要大步冲来!
他身后的几个凶悍汉子也面露狞笑,跟着逼上!
鬼市入口的空气瞬间绷紧!所有鬼影的目光都死死盯住这边,充满了幸灾乐祸和嗜血的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下一刻血肉横飞的场景!
少年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疤脸熊的巨足即将踏出窝棚范围,鬼头大刀带着恶风即将劈落的刹那——
我沾满脓血的左手,猛地探入怀里!不是掏武器,而是掏出了那个装着契丹百夫长金锭的、沉甸甸的皮囊!
手腕一抖!
叮叮当当——!
几块黄澄澄、带着牙印和凝固血渍的金锭,在昏黄的火光下划出刺眼的光芒,如同最原始的诱惑,滚落在冰冷的雪地上!就在疤脸熊的脚前!
疤脸熊前冲的势头猛地一僵!鬼头大刀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他那双凶戾的眼睛,在看到雪地上那几块金锭的瞬间,爆发出无法掩饰的、如同饿狼见到血肉般的贪婪光芒!他身后的几个汉子也瞬间瞪大了眼睛,呼吸都粗重起来!
黄金!在这鸟不拉屎、盐比命贵的鬼市,是绝对的硬通货!是权力和欲望的象征!
“咳咳…咳咳咳…”我适时地爆发出更加剧烈、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的破锣音,身体摇摇欲坠,沾满脓血的左手再次指向自己胸前狰狞的伤口,声音嘶哑如同恶鬼低语,“…神罚…与…金子…选…”
疤脸熊脸上的横肉疯狂地抽搐着。贪婪的金光与对“瘟神”的恐惧在他眼中激烈交锋。他死死盯着雪地上那几块金锭,又看看我胸前流脓的伤口和老者尸身上恐怖的箭疮,再看看周围那些鬼影眼中毫不掩饰的、对金子的贪婪和对我身上“瘟疫”的恐惧…
囚徒的绞索,套在了他脖子上。
是冒着“沾染瘟神”的风险,立刻抢夺金子,成为众矢之的?还是…
“疤脸熊!跟他们废什么话!剁了抢金子!”一个离金子最近的、躲在阴影里的瘦高个,忍不住尖声叫道,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凶光!
“闭嘴!秃鹫李!”疤脸熊猛地扭头,朝着那瘦高个发出一声炸雷般的咆哮!鬼头大刀的刀锋转向,带着赤裸裸的威胁!“老子的地盘!轮到你放屁?!”
那叫秃鹫李的瘦高个被吼得一哆嗦,眼中凶光闪烁,却不敢再出声。
疤脸熊转回头,凶戾的目光死死盯住我,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他脸上的刀疤因愤怒而扭曲,如同活过来的蜈蚣。足足过了三息,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冻铁:
“痨病鬼…算你狠!”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旁边一个离主窝棚最远、最破烂、紧挨着一堵半塌盐墙、如同狗窝般的小窝棚,恶狠狠地道:
“那破窝!归你们!给老子滚进去!敢把‘病气’带出来一点…老子活剐了你们喂盐虫!”
他又指了指雪地上那几块金锭,对着身后一个汉子吼道:“老六!把金子捡起来!少一块,老子剁你的手!”
那个叫老六的汉子慌忙上前,小心翼翼地用一块破布垫着手,飞快地将雪地上的金锭捡起,紧紧攥在手里。
疤脸熊不再看我们,仿佛多看一秒都会沾染晦气,转身骂骂咧咧地走回了自己那个最大的窝棚。他身后的凶汉们也跟了进去,但目光依旧如同跗骨之蛆,牢牢锁定着我们。
周围的鬼影发出一阵低低的、含义不明的骚动,目光在金锭、我们和疤脸熊的窝棚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贪婪、忌惮和一丝莫名的兴奋。
赌赢了第一步!用金子买了个狗窝,用瘟疫的凶名换来了暂时的安全距离!
“走…”我嘶哑地对吓呆的少年说,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晃了晃,差点栽倒。
少年猛地回过神,看了一眼雪地上爷爷冰冷的尸身,又看了看那处如同坟墓般的破窝棚,稚嫩的脸上闪过一丝巨大的悲痛,随即被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取代。他用力点了点头,不再哭泣,默默地、极其费力地将爷爷的尸身拖向那处指定的破窝棚。
我拄着刀,踉跄着跟在后面。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破窝棚很小,是用几块巨大的、布满污秽盐霜的废弃盐块和破烂铁板胡乱搭起来的,勉强能容两三个人蜷缩。里面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尿臊、霉烂和死老鼠的混合恶臭。地上铺着些早已霉烂发黑的草垫。
少年将爷爷的尸身小心地放在最里面靠墙的位置,用那件破皮袄仔细盖好,然后默默地跪坐在旁边,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眼神空洞地望着爷爷青灰色的脸。
我靠着冰冷的盐块墙壁滑坐在地,剧烈的喘息牵扯着伤口,眼前阵阵发黑。胸前的伤口在刚才的“表演”和剧烈运动下,脓血再次大量渗出,染透了破烂的单衣。左臂的烫伤灼热滚烫,像有火在里面烧。高热让身体一阵阵发冷,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必须处理伤口!否则撑不过今晚!
“酒…水…干净的雪…”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少年默默起身,走到窝棚口,小心地避开外面那些窥视的目光,从窝棚边缘捧了些相对干净的积雪回来。又解下腰间那个破皮囊,里面还有一点浑浊的雪水。
我拔出腰间那个皮质酒囊的塞子。烈酒的气息弥漫开来,暂时压下了窝棚里的恶臭。
没有犹豫。我再次将冰凉的酒液,狠狠浇在胸前狰狞的伤口上!
“呃——!”剧痛让我身体猛地弓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冷汗瞬间浸透全身!
冰冷的酒精冲刷着腐烂的皮肉,带来钻心的刺痛,也带来一丝短暂的麻木和“清洁”感。我咬着牙,用沾满脓血的左手,颤抖着,试图清理伤口深处明显坏死的腐肉…
就在我全神贯注处理伤口,意识因剧痛和高热而有些模糊的瞬间——
窝棚那半塌的盐墙缝隙外,一片被巨大废弃铁炉阴影笼罩的角落里,一道极其瘦小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壁虎,无声无息地贴附在冰冷的盐块上。
正是那个脖颈带着奴隶烙印的“狸猫”!
她脸上的泥污被仔细清洗过,露出清秀却异常苍白的面容,嘴唇紧抿,毫无血色。只有那双眼睛,在窝棚缝隙透出的微弱火光映照下,亮得惊人,如同两点寒冰!正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
我胸前那狰狞流脓的伤口!
以及,我因处理伤口而微微敞开的衣襟下,紧贴皮肉放置的、那块画着幽州潜渊龙脉的染血羊皮残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