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劣质羊膻酒混合着粗盐,狠狠浇在胸前翻卷流脓的伤口上!

“呃——!”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钎贯穿颅顶!眼前瞬间被撕裂的血红和黑暗填满!牙齿深深嵌进下唇,咸腥的铁锈味在口腔弥漫。身体不受控制地弓起,像一只被钉在砧板上的虾米,每一次痉挛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汗水、脓血和雪水混在一起,顺着额角淌下,在冰冷的盐块地面砸出暗色的水渍。浓烟尚未散尽,混杂着酒气、血腥和窝棚里固有的腐臭,令人窒息。

“恩公…”少年带着哭腔的声音仿佛隔着厚厚的冰层传来。他颤抖着,用一块同样粗糙、勉强算得上“干净”的破麻布,蘸着疤脸熊手下送来的、刚烧开又迅速变温的雪水,笨拙地擦拭着伤口周围更污秽的脓痂和腐肉。

每一次触碰,都如同酷刑。但冰冷的水和剧痛,也带来一丝残酷的清醒。左臂上,那道被“狸猫”毒刺划开的细长伤口,麻痹感如同冰冷的蛛网,正沿着手臂缓慢向上蔓延。毒!虽然不致命,却在持续削弱着这具残破身躯的反应和力量。

必须处理!

我喘息着,沾满血污的右手颤抖着抓过那袋所谓的“草药”——几块干瘪发黑、散发着浓烈土腥气的根茎。没有辨认的知识,只能赌!赌这些生长在盐碱鬼蜮里的玩意儿,多少有点消炎止血的土方效果。

抓起一块,塞进嘴里,用尽残存的力气狠狠咀嚼!苦涩、辛辣、带着泥土和腐烂根须的怪味瞬间充斥口腔,刺激得胃部一阵翻江倒海!强行压下呕吐的欲望,将嚼烂的、混合着唾液的黑色糊状物,狠狠糊在胸前狰狞的伤口上!

又是一阵钻心的灼痛!如同无数细小的火蚁在啃噬!

紧接着,又将这恶心的糊状物,厚厚地敷在左臂那道细长的毒伤上。麻痹感似乎被这强烈的刺激暂时压制了一瞬。

做完这一切,身体如同被彻底抽空,软软地瘫靠在冰冷刺骨的盐壁上,只剩下沉重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草药糊的怪味,肺部火烧火燎。高热像无形的火焰在体内肆虐,与洞外倒灌的寒风争夺着身体最后的热量。视野边缘不断发黑,意识在剧痛和寒冷的撕扯中摇摇欲坠。

少年默默地清理完伤口,将那块沾满脓血的破布扔得远远的,又用剩下的温水,小心地擦拭着我脸上和手上的血污。他小小的身体也冻得瑟瑟发抖,嘴唇发紫,却紧抿着,红肿的眼睛里,巨大的悲痛被一种近乎麻木的坚韧取代。他默默地挪到爷爷冰冷的尸身旁,蜷缩着靠在那件破皮袄上,汲取着最后一点虚幻的温暖。

窝棚外,风雪呜咽。疤脸熊和他手下粗野的咆哮、以及窝棚区其他鬼影压抑的窃语和偶尔响起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透过盐块的缝隙隐隐传来。贪婪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从未真正离开过这个散发着死亡与金子的破窝棚。明早,当疤脸熊来索要剩下的金子时,必然是一场更血腥的清算。

死局未破,只是暂时延缓。

目光落在草垫上,那半截从“狸猫”手腕上撕裂的肮脏袖口布片。指尖捻起,在窝棚内微弱跳动的火光下,仔细辨认。

布片极其粗糙,是劣质的麻葛,沾满干涸的泥污和可疑的暗色污渍。但在那撕裂的边缘,借着火光,一丝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丝线绣成的纹路,顽强地显露出来——不是完整的图案,只是扭曲断裂的一角。像半片破碎的羽毛末端?又像是一缕扭曲火焰的残迹?带着一种古老而诡异的韵味。

一个印记。属于那个神秘“狸猫”的印记。

她是谁?属于哪个势力?为何对龙脉图如此执着?又为何在看到我胸前伤口时,眼中会闪过一丝犹豫?她脚踝的伤,足以让她暂时失去那鬼魅般的速度。她还在附近吗?

无数疑问在灼热的脑海中翻腾,却找不到答案。只有冰冷的现实——伤痛、寒冷、毒发、以及虎视眈眈的恶邻。

“冷…好冷…”蜷缩在爷爷尸身旁的少年,发出无意识的呓语,小小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他的嘴唇已经冻得发青,脸色灰白。

这样下去,不用等疤脸熊动手,我们就会冻死在这冰冷的盐窟里。

必须取暖!

目光扫过窝棚。破盐块,烂铁板,霉烂的草垫…唯一能烧的,就是疤脸熊“施舍”的那几根潮湿的木柴,早已在刚才的混乱中烧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微弱的火星在灰烬里苟延残喘。

盐…铁…废墟…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划过!

我挣扎着,用还能动的右手,抓起那袋劣质的粗盐!盐粒粗糙发灰,混杂着沙砾。然后,又看向窝棚角落里堆积的、那些被废弃的、锈蚀不堪的铁渣碎块!

盐与铁!潮湿的环境!

“把…盐…和…铁渣…混…混在一起…”我嘶哑地对少年下令,声音微弱却不容置疑,“…堆在…火灰上…快!”

少年茫然地看着我,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立刻爬过来,按照我的指示,将那袋粗盐和角落里冰冷的、带着棱角的铁锈碎块,胡乱地混合在一起,堆在那堆只剩下余烬的火灰上。

我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眩晕,拿起那个装着浑浊羊膻酒的皮囊,将里面仅剩的一点液体,小心翼翼地、均匀地淋在混合了铁渣的盐堆上!

嗤啦——!

一股带着强烈铁锈和盐腥味的白烟猛地腾起!紧接着,那堆混合了盐、铁、酒精的潮湿混合物,竟开始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火星如同苏醒的萤火,在混合物内部迅速蔓延!一股微弱但持续的热量,伴随着更浓烈的、刺鼻的怪味,开始散发出来!

**简易的化学放热反应!**盐加速铁的氧化锈蚀,释放热量!酒精作为催化剂和初始热源!

成了!

微弱的、带着怪味的暖意,如同救命稻草,开始驱散窝棚内刺骨的严寒。少年惊喜地瞪大了眼睛,本能地将身体靠近那堆散发着热量的“怪火”。

我也贪婪地汲取着这点来之不易的温暖,胸口的剧痛和左臂的麻痹似乎都缓解了一分。但高烧和毒素依旧在体内肆虐,意识如同风中残烛。

“爷爷…爷爷说话了…”少年突然抬起头,带着一丝惊恐和难以置信,小声说道。

我猛地一震!看向角落老者冰冷的尸身。

老者依旧静静地躺着,脸色灰败,毫无生气。但借着那堆“怪火”微弱跳动的光线,我清晰地看到,他那早已僵硬、微微张开的嘴唇,似乎在极其轻微地…**翕动**?!

不是幻觉!

“他…他说什么?”我嘶声问,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少年侧耳凑近爷爷冰冷的唇边,小脸绷紧,仔细倾听。

“…盘…九宫…震…三寸…启…”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气音,断断续续地从老者僵死的喉间溢出!每一个字都模糊不清,却带着一种诡异的、不容置疑的指向性!

盘?九宫?震位?三寸?启?

这绝不是无意识的呓语!这是…某种指引?!地图上没有的信息?!

老者知道什么?关于龙脉?关于锁龙桩?!

我挣扎着想挪过去听个仔细,身体却沉重得不听使唤。

就在这时!

窝棚外,靠近那堵半塌盐墙的方向,距离我们不过数丈之遥的一片巨大、扭曲的废弃铁炉阴影深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法掩饰的——

**吸气声!**

短促!压抑!带着震惊!

有人!在偷听!

而且离得极近!

是疤脸熊的人?还是…“她”?!

我沾满污血的右手猛地攥紧了腰间的锯齿小刀!冰冷的刀柄带来一丝力量。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瞬间刺向声音来源的黑暗!

“谁?!”我嘶哑地低喝,声音不大,却带着濒死野兽般的凶戾!

窝棚外那片浓重的铁炉阴影里,死寂无声。仿佛刚才那声吸气只是风雪制造的错觉。

但一股冰冷的、带着审视与杀意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毒针,正从阴影深处无声地刺来!牢牢锁定在我身上!

偷听者,并未离开!

窝棚内,那堆盐铁混合物燃烧发出的微弱噼啪声,老者尸体嘴唇诡异的翕动,少年惊恐的眼神,以及窝棚外阴影中无声的窥视与杀机…

死亡的棋局,在废弃盐窟的方寸之地,再次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