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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棋圣世家百年不遇的天才,我却在棋盘上画王八,故意输给三岁小孩,顺便将我家的祖传棋谱换成了五子棋入门。
只因上辈子棋院来了个被誉为再世棋圣的少女,只一眼就能洞穿棋局,落子如神。
“楚瓷姐姐,你的天赋不如我,要不然今后就当我的助手我来教你下棋吧。”
之后不管是什么样的死局,她都能先我一步找到破局之法,并且和我推演的棋路一模一样。
我不信世间有此等人物,便在宿敌设下的生死局赌上我全家性命之时,祭出了我的传家神之一手。
没想到我一子落下满盘皆输,父亲当场气绝,家族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我被逐出棋院,被未婚夫抛弃,在极端分子的打骂声中,我从棋院楼顶一跃而下。
临死前我却在直播上看见,少女棋圣复盘时落下的那一子竟与我的传家神谱分毫不差!
可我到死也没想通,她是如何看破我的棋招,又是如何得到了我家的神之一手。
再睁眼,我回到了少女棋圣上门挑战,说要领教我的那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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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羞脸!你这么大个人还自称天才呢,连我都赢不了!”
那个三岁小孩叉着腰,指着我满是不屑。
他身边的妇人也就是棋院的赞助商之一,嘴上说着童言无忌,眼里的得意却藏也藏不住。
这时林清雪蹲下身柔声对那孩子说:
“小宝,你看这里,如果把这颗子落在天元,是不是就像给小乌龟画上了眼睛?这样,棋盘就活了。”
她说着在棋盘上轻点,看似在教导小孩子,实则三两下便将我那只王八的颓势彻底盘活。
小孩看得目瞪口呆,随即拍手大叫:
“哇!清雪姐姐你好厉害!比那个只会画王八的姐姐厉害一百倍!”
我垂着眼,视线落在棋盘上。
林清雪刚才落子的位置和顺序,分明就是我家那本祖传棋谱之法。
那本真正的棋谱,此时正被我藏在家里的地砖下。
而摆在书房里的,是我花十块钱从地摊淘来的五子棋入门。
上一世,我将棋谱研究了千百遍。
每一次推演出神来之笔,林清雪总能在我之前,用一模一样甚至更为精炼的棋路在对局中惊艳四座。
我百思不得其解,只当是天外有天。
直到最后那场生死局。
我落下最隐秘的神之一手,却换来满盘皆输家破人亡。
而她却用同样的一手,救活了棋局。
重生回来,我依旧没想通。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就像现在,她怎么可能看穿我这胡闹棋盘下隐藏的,连我自己都只是随意落子的棋路。
林清雪站起身,目光扫过我:
“楚瓷姐姐,我知道您不屑于同小孩子计较,但棋道一途不进则退。您这样自暴自弃,实在有辱楚家百年棋圣的门风。”
果然,我的未婚夫周晏尘立刻皱着眉走上前来。
“楚瓷,你闹够了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画王八,你是想把楚家和我们周家的脸都丢尽吗?”
我懒得理他们,甚至看着他们笑了出来。
上一世,也是在我输掉生死局后,他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说:
“楚瓷,你真是个废物,我们周家绝不会要一个害死自己父亲的罪人当儿媳。”
然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与我解除婚约,转头就成了林清雪最忠实的拥护者。
见我笑出声,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
“楚瓷这是怎么了?以前多有灵气的一个人啊。”
“我看她是江郎才尽,嫉妒清雪姑娘的天赋,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撒泼吧。”
“可不是嘛,自己棋艺不精,还见不得别人好,心胸太狭隘了。”
棋院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棋手痛心疾首地对我说:
“楚瓷!你太让我失望了!林清雪小小年纪,棋艺高超人品贵重,你非但不学习还有脸笑,立刻向清雪道歉!”
上辈子这些人在我输了棋局,父亲当场气绝倒地后,他们骂我是叛徒白眼狼。
我的未婚夫周晏尘冷漠地站在一旁,看着极端分子冲上来,撕扯我的衣服将我当众扒光。
他们用棋盘砸我的头,划破我的脸,骂我玷污了围棋这门高雅的艺术。
我浑身是血,看着他们庆祝林清雪力挽狂澜,封她为新的棋圣。
最后,我爬上了棋院的顶楼。
“楚瓷!你还愣着做什么?我们让你给清雪道歉,你听见没有!”
周晏尘不耐烦地推了我一把。
我缓缓抬起头。
“我退出棋院。”
我父亲还在家,这棋院不待也罢。
这些虚名于我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
我只想护好我的家人,然后再慢慢和他们算账。
眼见我真的要走,林清雪急切的抓住我的胳膊。
“楚瓷姐姐,何必这样赌气呢。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不如这样,我们再对弈一局,就当是了结。”
“若你赢了,去留随意,若我胜了,你便向大家道个歉,此事就此揭过如何?”
周围的人立刻附和起来。
“清雪就是大度!楚瓷,你敢不敢?”
“我看她是不敢,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天才了!”
周晏尘也皱着眉说:
“楚瓷,既然清雪给了你机会,你就该接着,别再耍小孩子脾气。”
我看着眼前林清雪这张无辜的脸。
正好我也想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我转身走向棋盘。
棋院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我落座脑海里浮现的不是那些被研究了千百遍的传家棋谱,而是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坐在我对面,在棋盘上落下第一颗子的画面。
那时的我远没有现在的天赋,甚至觉得黑白棋子枯燥无味。
我将棋子落在一个极其幼稚的位置上。
这是我十几年不用的棋路,甚至已经快要遗忘。
它不成章法甚至可以说漏洞百出,连我自己都记不全。
我不信,这你也能看透。
然而对面的林清雪只是微微一怔,几乎没有思索便跟着落下一子。
紧接着,第二子,第三子......
我的心,沉了下去。
她下的每一步,都像是未卜先知。
不仅看穿了我毫无章法的棋路,甚至像是在引导我回忆起那些被遗忘的童年棋局。
她走的棋路分明是在告诉我,她知道我下一步会落在哪里。
一步错,步步错。
不到半个时辰,棋盘上我的棋子就已经溃不成军。
我输了,输得比上一世的生死局还要彻底。
上一世,我尚可归咎于自己学艺不精,可这一世,她连我从未示于人前的棋法都了如指掌。
“我就说吧,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真是丢人现眼,楚瓷想走就让她赶紧走吧,别再玷污棋院了。”
我缓缓站起身,林清雪再一次站了出来拉住我的手:
“各位老师,楚瓷姐姐只是一时糊涂,就再给她一次机会吧,只要她肯向大家认个错,我相信她一定能找回从前的自己!”
我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这套棋路是我五岁那年,我父亲怕我学棋枯燥,编出来哄我开心的,它不在任何一本棋谱上,世上除了我和我父亲,再无第三人知晓。”
“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清雪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
“楚瓷姐姐,你是不是输得糊涂了?”
“棋道讲究天赋,有些东西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我只是把我脑海里自然浮现的棋路拿出来而已。”
周围的人看我的眼神更加鄙夷了。
“自己没本事,就质疑别人的天赋,真是可笑。”
“我看她是疯了,我们棋院有一个林清雪就够了,楚瓷这样上不来台面的留着也是祸害。”
周晏尘一把将我从林清雪身边扯开,将我往门外推。
“楚瓷,输了就是输了,别像个输不起的疯狗一样乱咬人!”
我看着这群人厌恶的脸,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懒得再与他们争辩,转身离开了棋院。
回到家,父亲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自己和自己下棋。
见我回来,他连忙收起棋盘:
“瓷瓷,我听说棋院的事了。输一盘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别往心里去。”
他小心观察着我的脸色,生怕我受了打击。
我心里一暖,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
“爸,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不想下棋了。”
“不想下就不下,我楚鸿的女儿,就算不当什么棋圣,也一样能活得风风光光。”
我知道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我能继承楚家的荣光,但他更希望我能开心。
这便是我重来一世,拼尽所有也要守护的人。
可第二天,宿敌苏家就派人送来了战书,一局定输赢赌对战双方的命。
还将我昨天在棋院画王八,又惨败于林清雪手下的事大肆宣扬了一遍,最后要和我父亲在地下棋场进行一场生死局。
苏家和楚家是宿敌,上一世,就是他们设局,让我家破人亡。
这一世,他们竟然直接将矛头对准了父亲。
父亲是个极其护短的人,他宁可自己冒险,也见不得我受半点委屈。
我劝戒的话还没说出口,父亲就对着苏家的人接下了战书。
当天晚上,地下棋场。
苏家那边派出的代表,却不是苏家人。
而是林清雪。
等我急忙赶到现场的时候,父亲已经为了维护我的声誉与人发生冲突被打断了右手。
等我冲上前去,父亲已经倒了下去。
周围的赌客们发出一阵哄笑。
“哈哈哈,还没开始打,主帅就先废了!楚家真是没落了,以后整个棋市就都是苏家和林清雪说了算了。”
那个打人的打手还在假惺惺地道歉,林清雪走到我面前。
“楚瓷姐姐,既然楚伯伯身体不适,那这场棋局......”
“我来。”
我扶着父亲坐到一边,迎上她的视线。
“这场棋,我替我父亲下。”
林清雪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好啊,我等着你。”
棋盘落下,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中飞速推演着棋路。
然而一种诡异至极的感觉,再次笼罩了我。
我刚在脑海里构思出一个精妙的布局,准备在三步之后落下关键一子。
对面的林清雪直接一子落下,堵死了我后续所有的变化。
一次是巧合。
那次次都是巧合吗?
我每在脑中构思一步棋,她总能提前预判。
这已经不是棋艺高超能解释的了。
她像是潜入了我的大脑,窥探着我所有的想法。
我握着棋子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周围的嘲讽声越来越大。
“快看快看,楚家那个被杀得毫无还手之力啊!就这水平,还敢替她爹出头,真是笑死人了。”
“我压了林清雪五分钟内赢,看来要发财了!”
我的脑子乱了,现在我面对的是一个能完全洞悉我思想的怪物。
这棋还怎么下?
“姐姐,你的棋路太稚嫩了,不过没关系,你若是输了我也不要你的命,你可以跟着我,我倒是可以教教你,什么才是真正的围棋。”
等等......乱?
我索性不再去想什么棋路,什么布局。
我脑子里开始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昨晚吃的红烧肉有点咸了,下次酱油得少放点。
棋院门口那只流浪猫,不知道今天有没有人喂。
周晏尘那张脸,真是越看越像我家楼下卖煎饼果子的大叔。
我胡思乱想着,完全放空了自己。
就在这时我捕捉到对面林清雪持子的手,出现了一瞬的停顿。
她慌了。
我不再理会脑中的杂念,而是全神贯注地盯着棋盘,在脑海里构思出一个极其凶险的棋路。
这是一个玉石俱焚的打法,稍有不慎就会瞬间崩盘。
林清雪的眼睛果然亮了,她迅速落子,精准地放在了我这个构思中最致命的弱点上。
然而我的手,却落在了棋盘上一个与我脑中构思截然相反,甚至可以说是愚蠢至极的位置。
下一刻,林清雪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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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棋盘上,我那看似自寻死路的棋子上。
“这是什么下法?自杀吗?”
“楚瓷绝对是疯了,这一子下去,她左边的半边棋盘可就全完了!”
然而这些议论声中,唯有林清雪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惊慌。
她预判了我脑中那个玉石俱焚的凶招,提前落子封堵。
可我却根本没按脑子里的剧本走。
她堵了个空,而她那一子反而因为我的变招成了一步废棋,甚至破坏了她自己原有的阵型。
她慌了。
她开始拼命地想看穿我。
我迎上她的目光,脑子里开始认真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
周晏尘那张脸,到底是怎么做到跟楼下卖煎饼果子的大叔一模一样的?
难道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一个负责继承家业,一个负责摊饼?
我不小心笑出了声。
对面的林清雪,脸色又白了一分。
她看不透我了。
她引以为傲的天赋,彻底失了效。
她犹豫了很久,周围的赌客都开始不耐烦地催促才终于颤抖着落下了一子。
一步错招。
暴露了她真实水平的错招。
机会来了。
我不再胡思乱想,因为已经没有必要。
我落下一枚棋子。
如果说我之前那步是自杀式的破绽,那么这一步就是一个破绽里的杀招。
“你们看!楚瓷这一手。”
“太妙了!她刚才那步根本不是自杀,是诱敌深入!林清雪上当了!”
“我的天,这盘棋好像又有悬念了!”
周围的风向瞬间变了。
那些刚刚还在嘲讽我的人,此刻满脸的不可思信。
林清雪握着棋子的手,再次看向我带着恳求。
局势在短短三步之内,惊天逆转。
林清雪的防线慢慢被窝攻破。
她不再是那个落子如神的再世棋圣。
“不可能,你怎么会......”
怎么会不按我想的下?
我替她在心里补完了后半句。
我懒得回答她,只是专心于眼前的棋局。
这感觉太久违了,将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随心所欲落子无悔的畅快感。
这才是真正的我。
这才是楚家百年棋道传承的真正实力。
林清雪忽然抬起头,眼泪汪汪:
“姐姐,你是不是生气了?我知道你因为之前的事情心里有气,可你不能用这种旁门左道来赢我,这对棋道不公!”
她居然倒打一耙。
周围的人群开始议论纷纷。
“什么意思?楚瓷用歪门邪道了?”
“我就说嘛!她怎么可能突然变得这么厉害,肯定是有问题!”
周晏尘也立刻站了出来,指着我呵斥:
“楚瓷!你还要不要脸了?输不起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对得起楚伯伯吗!”
我看着他那张脸,忽然觉得煎饼果子大叔长得比他顺眼多了。
我抬头看向父亲。
他已经站了起来,看着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拿起最后一颗棋子,看着棋盘上已经溃不成军的林清雪。
“游戏,结束了。”
一子落下,定下乾坤。
整个棋盘上,林清雪的棋子被我分割得七零八落,再无半点生机。
我赢了。
“不,我没有输!你肯定作弊了!”
地下棋场的主办方,苏家的人走了过来,脸色铁青。
他们原本想借林清雪这把刀,彻底踩死楚家,没想到刀断了。
“林小姐,棋局已定胜负已分,按照规矩,你输了。”
输了就要付出代价。
虽然我不会真的要她的命,但她和苏家必须为打伤我父亲的行为付出代价。
苏家的负责人上前一步:
“林小姐,再世棋圣?这就是你给我们苏家的交代?”
林清雪脸色惨白,抓住他的袖子:
“不是的,苏先生你听我解释!是楚瓷,是她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
“我只知道,我苏家压上全部身家的生死局,被你下成了一个笑话!我们苏家在整个棋市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你说楚瓷作弊?那你倒是说说她是怎么作弊的?当着这么多双眼睛她还能在你眼皮子底下换了棋子不成?你不是号称一眼就能洞穿棋局吗?怎么现在眼瞎了?”
林清雪被骂得浑身发抖。
她要怎么说?
说我能看到你脑子里的棋路,但她刚刚脑子里想的却是煎饼果子?
这话说出去只会被当成疯子。
苏家负责人见她哑口无言,眼中的鄙夷更甚:
“真是个废物!我们苏家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血,给你造势给你铺路,就是为了让你在今天把楚家彻底踩死!结果你把我们苏家变成了整个棋市的笑柄!”
他越说越气,指着林清雪的鼻子骂道:
“我告诉你,从今天起你跟我们苏家再没半点关系!滚!别在这儿碍眼!”
我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
困扰了我整整一世,让我家破人亡,让我从棋院顶楼一跃而下的那个终极谜题,答案竟然如此荒唐。
她根本不是什么再世棋圣,她只是一个能窃取我思想的窃贼。
我脑中构思的精妙棋路是她的。
我苦心推演的神之一手也是她的。
上辈子的我蠢得可怜。
竟然会输给一个小偷。
可是她到底是怎么窃取我脑中思想的?
这时我看见林清雪被撕扯之下脖颈上露出的一截红绳上的鬼画符。
周晏尘快步上前,挡在林清雪身前:
“楚瓷!就算你赢了,也没必要用这种方式羞辱清雪吧?她就是一个小姑娘。”
看着他皱眉的样子,我笑出了声。
周晏尘被我笑得莫名其妙,脸色涨红:
“你笑什么!输了就撒泼赢了就癫狂,你还有没有一点楚家人的风度!”
我懒得理他,甚至懒得再多看他一眼。
我的目光越过他,落在被苏家人推搡狼狈不堪的林清雪身上。
她也正死死地盯着我。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学着她之前的样子,微微一笑:
“想知道?你可以跟着我,我倒是可以教教你,什么才是真正的围棋。”
我将她之前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周围的赌客们已经彻底倒戈,对着林清雪和苏家指指点点。
“什么再世棋圣,苏家这次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笑死我了。”
“还是楚家厉害啊,这楚瓷姑娘,我看比她爹当年还有魄力!”
我扶着父亲转身准备离开。
苏家负责人忽然喊道:
“楚瓷,今天这局算你赢了。但别忘了这只是开始。我们苏家和你们楚家的恩怨,没那么容易了结。”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随时奉陪。”
说完,我不再停留,扶着父亲走出了地下棋场。
父亲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瓷瓷,让你受委屈了。”
我摇了摇头握紧了他的手:
“爸,只要您没事,我就什么都不怕。”
重活一世,棋道也好虚名也罢,都抵不过眼前这个人。
这一次,换我来守护楚家。
回到家,我给父亲的手上着药,他却反过来安慰我:
“小伤养几天就好了,倒是你今天那盘棋下得真提气!”
我没说话,只是把绷带缠得更紧了些。
“瓷瓷,爸知道你心里有疑惑。那个林清雪确实古怪。”
何止是古怪。
送父亲回房休息后,我一头扎进了书房。
那枚在林清雪颈间一闪而过的鬼画符,太模糊了,只记得是一条红绳上面挂着一个形状扭曲的符号。
我几乎翻遍了家里所有关于玄学的藏书,又在网上搜索了大量的古文字,符咒图样。
然而一无所获。
那模糊的印象,根本无法与任何东西对应上。
一整夜,我对着电脑屏幕,眼睛都快看瞎了依旧毫无头绪。
第二天上午,门铃响了。
我以为是棋院的人,开门一看竟是林清雪。
她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补品,见到我立刻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楚瓷姐姐,我是来给你和楚伯伯道歉的。”
我靠在门框上,没让她进来的意思。
她似乎也不尴尬,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姐姐,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昨天是我不对,我不该被苏家当枪使。“
”但我仔细想过了,我们为什么要斗得你死我活,让苏家那种人看笑话呢?”
“姐姐你的棋艺那么高超,而我有我的人气和资源。我们联手做一对棋圣姐妹,我们一起可以统治整个棋坛!到时候什么苏家周家,都得看我们的脸色!”
棋圣姐妹?
我差点被她这清奇的脑回路给气笑了。
一个小偷跑到失主家里,大言不惭地要跟失主合伙,用偷来的东西一起发家致富。
见我只是嘲讽地看着她不为所动,林清雪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
“楚瓷!你别不识好歹!我这是在给你台阶下!你真以为凭你一个人能斗得过苏家?能挽回楚家的颓势?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她激动的一屁股坐在了我家门口的台阶上,开始撒泼打滚:
“我好心好意来跟你和解,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就是嫉妒我!你见不得我比你受欢迎!大家快来看啊,楚家欺负人!”
然而就在她衣领被扯开的一瞬间。
那条红绳,那个扭曲的符号暴露在我眼前。
这个图案!
我脑中瞬间闪过昨夜浏览过的一个网页,一个介绍某个西欧小国的帖子。
其中提到一种近乎失传的同感符咒,符咒的图案就和我眼前看到的一模一样!
林清雪见我死死地盯着她的脖子,顺着我的目光低头一看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捂住自己的脖子。
“你看什么!不准看!”
她尖叫一声,连地上的补品都不要了转身就跑。
我关上门立刻冲回书房,飞快地找到了那个网页。
没错,就是这个同感符咒。
这种符咒能让施咒者与目标建立一种精神链接,盗取目标的思想。
施咒需要两人的鲜血。
我响起林清雪第一次来棋院刚进门就刮破了我的手,当时她一脸讨好的替我擦拭血迹。
当时我只觉得她温柔体贴,现在想来,她擦拭的动作更像是在收集我的血液。
原来如此。
我盯着网页上那个扭曲的符号,喉咙里一阵干呕。
怪不得。
怪不得上一世,无论我如何闭关苦修,推演新的棋路,林清雪总能轻而易举地将我击溃。
我以为是她天纵奇才,是棋道真正的神选之人。
我那些不眠不休的夜晚,那些呕心沥血的构思,都成了她登上神坛的垫脚石。
而我却在无尽的自我怀疑和痛苦中,从棋院的顶楼一跃而下。
真是太可笑了。
网页上清晰地记录着同感符咒的破解之法,过程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简单得有些诡异。
取一张白纸,用自己的血,画一个与符咒完全相反的镜像图案,然后烧掉。
连接就会被切断。
我毫不犹豫地刺破指尖。
当血迹在白纸上画出那个镜像符号的最后一笔时,前所未有的清明将我笼罩。
我将纸片点燃。
林清雪,你的天赋,到此为止了。
第二天,棋院竟派人给我送来了一张请柬。
“表彰大会?”
来人是棋院的理事,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
“棋院决定授予林清雪棋坛新秀的称号,以表彰她近来的杰出表现。院长特意嘱咐,楚瓷你作为棋院的前辈务必要出席。”
杰出表现是指在地下棋场被我杀得溃不成军,还是指被苏家当众扫地出门?
这棋院的脸皮,比我想象的还要厚。
看来林清雪没闲着,这么快就又把棋院这帮人哄得团团转。
正好我也有些账想跟他们当面算算清楚。
表彰大会现场,各大媒体都到了。
林清雪正声泪俱下地发表着获奖感言。
“我知道,前天在地下棋场的那盘棋,让大家对我产生了很多误解。”
“我承认我输了,但那是因为,我面对的不是一盘堂堂正正的棋局。”
她说着目光似有若无地瞥向刚刚到场的我。
“楚瓷姐姐她用了一些我无法理解的方式扰乱了我的心神,我一时不察才会失误。”
“但我相信,真正的棋道不该是这样的,我愿意再给楚瓷姐姐一次机会,让她跟在我身边成为我的助手我会好好教导她的。”
台下的记者和棋院众人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周晏尘站在人群中,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谴责。
“楚瓷,清雪已经给了你最大的体面,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自己的问题?”
我没理他,径直穿过人群走到了台前。
“林清雪,你一口一个棋道,一口一个堂堂正正,那我想问问你,你真的会下棋吗?”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林清雪的脸色一下白了。
“楚瓷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现在是要彻底否认我的一切吗?这太不公平了!”
“是不是不公平,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我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棋院院长的身上。
“院长,棋院的老师都在场吧?随便请一位出来,和你们这位棋坛新秀对弈一局,大家不就都明白了?”
院长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当然希望林清雪这个棋院一手捧起来的棋圣能保住名声,可我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再包庇就显得太过刻意,堵不住悠悠众口。
台下的人群也开始起哄。
“对啊!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下一盘!下一盘!”
林清雪慌了,她求助似的看向周晏尘。
周晏尘立刻站出来:
“楚瓷你别太过分!清雪身体不舒服,你这是故意刁难!”
“下盘棋能有多累?还是说你们这位棋圣,除了能跟我下跟别人下都会身体不适?”
院长眼看场面快要失控,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打圆场。
“好了,既然大家都有疑虑,那就请张老师和清雪切磋一局吧,点到为止知道吗。”
被点到名的张老师棋力中等偏上,但经验老道。
工作人员很快在台上摆好了棋盘。
林清雪被赶鸭子上架。
磨磨蹭蹭地走到棋盘前坐下,手抖得连棋子都拿不稳。
棋局开始,张老师执黑先行。
轮到林清雪。
她看着棋盘眼神空洞,大脑一片空白。
没有了我的思想可以窃取,这黑白分明的棋盘,在她眼里就跟天书没什么两样。
“下啊!怎么不下?”
台下有人不耐烦地催促。
林清雪被这一声喊得浑身一颤,胡乱地从棋盒里抓起棋子放在了棋盘上。
一个天元的位置。
开局第一手下天元,不是没有,但那是绝顶高手在特定局面下才会走的奇招。
而她这一手配合张老师的开局,显得不伦不类。
所有懂棋的人,都看出了这一手的业余。
张老师愣了一下,显然也没想到。
他试探性地又下了一子。
接下来,林清雪的表现彻底成了一场灾难。
她下的每一步都毫无逻辑可言,完全是凭感觉乱放。
漏洞百出。
别说跟张老师对弈,她表现出的水平连棋院入门的学员都不如。
“这是在下什么?我的天,她不会真的什么都不会吧?”
“这水平,我孙子都比她强!棋院在搞什么鬼?”
议论声越来越大,从窃窃私语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而林清雪,在又一次落下一个随意的棋子后彻底崩溃。
她推开棋盘,棋子撒了一地。
“我不下了!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所有人都逼我!”
“不会下棋又怎么样,你们所有人都不如我。”
“你们根本不懂!棋道算什么能当饭吃吗?能让所有人都喜欢我吗?我有人气我有流量,我才是这个时代的赢家!你们这些抱着老古董不放的家伙活该被淘汰!”
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让整个会场陷入了死寂。
棋院院长的脸已经变得难看。
“你这个欺师灭祖的东西!我们棋院怎么会捧出你这样的败类!”
“我能有今天不都是你们一手造成的吗?你们需要一个棋圣来吸引眼球,我就成了你们的工具!现在工具不好用了就想一脚踢开?”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是傻子,大家心里都清楚林清雪的崛起背后,少不了棋院的推波助澜。
如今最难堪的,莫过于棋院自己。
“保安在哪!把这个疯子给我赶出去!”
院长气急败坏地吼道。
周晏尘没有去管彻底失控的林清雪,反而几步冲到我面前。
“楚瓷你满意了?你把她逼疯了!你毁了她!”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拿他跟大叔比简直是对大叔的一种侮辱。
人家大叔摊的饼,童叟无欺。
而周晏尘的脑子大概就是一团面糊,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只是让她坐下,跟一位老师下了盘棋而已。”
“周少爷,在你指责别人之前,最好先搞清楚究竟是谁毁了谁。”
“我不过是拿回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这叫毁吗?这叫物归原主。”
他身后的林清雪,嘴里还在疯疯癫癫地咒骂着。
“楚瓷我不会放过你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转过身,面对着棋院院长和一众脸色各异的老师们。
他知道,今天棋院的脸已经丢尽了。
如果再不做出正确的补救,那棋院百年清誉将彻底毁于一旦。
“今天的表彰大会到此结束。关于林清雪的问题,棋院会进行彻查给大家一个交代。”
会场乱成一锅粥。
我没有回答任何记者的提问。
上一世所有的委屈痛苦都已经告一段落。
我摇了摇头,把眼泪憋了回去。
晚上,关于棋院表彰大会的新闻已经出来。
之前那些吹捧林清雪的营销号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我的天,我一直以为楚瓷是嫉妒林清雪才处处针对她,搞了半天林清雪根本什么也不是!”
然后我接到了警方的电话,苏家地下棋场的幕后黑手和各种案件被扒了出来,已经被警方带走调查。
上一世,苏家踩着我们楚家的尸骨吞并了整个棋市的产业。
而我直到死,都不知道他们背后还隐藏着如此肮脏的勾当。
正想着,我的手机又响了。
周晏尘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清雪她被棋院开除了,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网上那些人骂得太难听了,我知道是我之前误会了你。”
“我代她向你道歉,你能不能发个声明,说这其中有误会,只要你一句话那些人就不会再攻击她了。她还小承受不住这些的。”
我简直要被他这番话气笑了。
“周晏尘,你是在跟我讲笑话吗?”
“她不小了,她是个该为自己行为负责的成年人。而你别再来烦我,有多远滚多远。”
说完,我挂断了电话然后将他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世界,终于清净了。
而属于我的棋局也才刚刚开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