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两套房给了儿子,住进了女儿家。
第一顿饭,女儿就平静地告诉我:“妈,你别在屋里干坐着。”
我以为她嫌我碍事。
她却拿出手机,打开一个视频。
视频里,我儿子正搂着新欢,在我的大房子里承诺:“宝贝,房产证上马上就加你的名,我妈已经被我送到我姐那养老了。”
女儿关掉视频,看着我说:“妈,现在,我们来谈谈怎么把房子拿回来。”
银行的催债电话打来时,我刚把最后一个行李箱拖进女儿周敏的家。
“林秀英女士吗?这里是建设银行信贷部。您尾号3304的房产抵押贷款已逾期三天,请您尽快处理,否则我们将启动法律程序。”
电话那头,声音公式化,没有一点温度。
我脑子嗡的一声,懵了。我一辈子没跟银行借过一分钱。
“搞错了,你们肯定搞错了。”我握着手机,手心开始冒汗。
“地址是幸福路112号,房主林秀英,贷款人周强,您是担保人。金额一百八十万,没错吧?”
幸福路112号,那是我和老头子留下的两套房里,最大的那一套。上周,我刚把它过户给了我儿子周强。
我的血瞬间凉了半截。
周敏从房间出来,看见我煞白的脸,没问怎么了,直接从我手里拿过手机,按了免提。
她听完对方的复述,一句话没说,挂了电话。
“妈,你别站着。”她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
我腿软得站不住,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嘴里还念叨着:“不可能,强子说……他说公司周转不开,临时用一下,很快就还……”
周敏没接我的话,转身回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沓文件,甩在茶几上。
最上面一张,是房屋抵押合同的复印件。
白纸黑字,我的名字,我的手印,清清楚楚。日期是过户当天下午。
我盯着那个红得刺眼的手印,像是被人迎头打了一闷棍。过户那天,周强拿来一堆文件让我签字按手印,说是什么税务、过户流程,我眼睛花了,看都没看。
“他还不上。”周敏开口,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他办的贷款,是‘先息后本’的经营贷,每个月只还利息就要九千多。他拿不出。”
我猛地抬头看她,嘴唇哆嗦着:“你怎么知道?你……”
“我还知道,这一百八十万,他拿去给一个叫刘倩的女人,全款买了辆保时捷,又付了一套公寓的首付,房本写的是那个女人的名字。”
周敏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锥子,扎进我的心脏。
我感觉天旋地转,扶着沙发才能勉强坐稳。“刘倩是谁?强子不是跟小丽好好的吗?他们不是为了给孙子买学区房才假离婚的吗?”
周强跟我说,和小丽假离婚,是为了腾出购房名额,用我的名义买套好学区房,方便孙子上学。还说老房子贷款麻烦,不如过户到他名下操作方便。我信了。我把两套房都给了他,自己打包行李,准备来女儿家“暂住”一阵。
周敏拉开茶几抽屉,又拿出一个平板电脑,点开一个视频。
视频里,幸福路那套我住了三十年的大房子,装修被砸得乱七八糟。我儿子周强,正搂着一个陌生的妖艳女人,站在一片狼藉的客厅中央。
“宝贝你放心,”周强的声音无比温柔,是我从未听过的语气,“这破装修全砸了,按你喜欢的风格重装。房产证我明天就去加你的名字。”
那女人在他怀里蹭了蹭,笑着问:“那你妈呢?她不是还住这吗?”
“送我姐那去了,让她养老呗,还能怎么样?”周强笑得一脸无所谓,“她那点养老金,不够我姐塞牙缝的,正好让她过去干点活抵房租。再说了,老太太那两套房都到我手里了,她也没地方去了。”
视频结束,客厅里死一般寂静。
我浑身的血好像都凝固了,耳朵里嗡嗡作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看着平板上周强那张得意的脸,只觉得陌生。那不是我养了三十年的儿子。那是个魔鬼。
周敏关掉平板,把它和文件一起收好。
她终于抬头正眼看我,眼神冷得像冰。“妈,房子过户给他不到十天。他拿到房本当天就办了抵押。假离婚、买学区房、公司周转,全是为了骗你这两套房编出来的瞎话。”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敲在我心上。
“现在,房子即将被银行拍卖,一百八十万的债,担保人是你。我们来谈谈,怎么把属于你的东西,拿回来。”
我坐在沙发上,像一尊被抽掉魂魄的泥塑。周敏的话在耳边响,可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脑子里反复播放的,全是周强搂着那个女人说“送我姐那去了”。
我养大的儿子,把我当成一件垃圾,用完了就扔掉。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不是伤心,是刺骨的羞辱和悔恨。我这辈子到底图什么?为了这个儿子,我亏欠了女儿多少?我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了他,最后换来这个下场。
“哭解决不了问题。”周敏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静,但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量,“现在开始,你只需要做一件事:听我的。”
我抬起泪眼,看着她。灯光下,周敏的脸庞线条分明,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这个我一直觉得“不懂事”、“不贴心”的女儿,此刻却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我胡乱点头,像个溺水的人。
“第一步,稳住周强,让他以为我们还蒙在鼓里。”周敏拿出她的手机,调出我的微信聊天界面,“你现在给他发条微信。”
我凑过去看,屏幕上是她打好的一行字:“强子,妈到你姐这了,一切都好,你别惦念。”
“为什么要发这个?”我不解,声音沙哑。
“为了让他放松警惕,继续挥霍那笔钱。他花得越多,证据就越充分。挪用经营贷用于个人消费,这是违法的。我们要让他把绳子自己套到脖子上,再由我们把脚下的凳子踢开。”
周敏的用词让我打了个寒颤。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要用这样的方式去对付自己的儿子。
我颤抖着手,按了发送。
几乎是立刻,周强回了消息,是一个动态的“妈妈辛苦了”的表情包,下面跟着一行字:“妈,你就在姐那安心住着,我这边一弄好就接你回来享福。”
看着那“享福”两个字,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很好。”周-敏把手机还给我,“第二步,明天一早,我们去派出所。”
“报警?”我惊恐地睁大眼,“报……报警抓他?那他……他这辈子就毁了!”
“我没说要抓他。”周敏看着我,眼神锐利,“我们去报案,说房产证、身份证、户口本,全丢了。然后拿着报案回执,去行政服务中心,申请补办。记住,是从现在开始,你‘丢了’所有证件。”
我愣住了。
周敏继续解释:“房产证上还是你的名字,他只是抵押。只要你挂失补办,他手里的那本就会作废。银行想拍卖,就必须通过你。这是我们的第一道防线。”
“可是……我明明是把房产证给他的……”
“妈!”周敏第一次提高了音量,“你没给。是你放在家里,他‘拿’走的。你忘了吗?”
她死死盯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强大的压迫感,仿佛在重塑我的记忆。
我看着她,忽然明白了。这不是简单的拿回房子,这是一场战争。一场我输不起的战争。
我的心一点点冷下来,也一点点硬起来。
“我……我忘了。”我喃喃自-语,然后抬起头,眼神变得坚定,“我想起来了,是我放在抽屉里的,他自己拿走的。我不知道。”
周敏嘴角似乎扬起笑意。
“第三步,”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从明天开始,你要习惯一件事——当一个演员。”
“演员?”
“对。一个被不孝子偷走房本、骗走积蓄,如今无家可归、只能寄居在女儿家的可怜老人。你要让所有人都相信这个故事。街坊邻居、亲戚朋友,尤其是你那些老姐妹。”
我懂了。这是要造势,要用舆论把周强架在火上烤。
“可……可我的脸往哪放?”我一辈子都要强,如今要把自己最狼狈的一面揭开给所有人看,比杀了我还难受。
“妈,脸面和房子,你只能选一个。”周敏转过身,目光如炬,“周强把你当垃圾一样扔掉的时候,你的脸面就已经被他踩在脚底了。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把脸面从他脚下,堂堂正正地捡回来。”
她走到我面前,蹲下身,第一次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很凉,但很有力。
“你不是一个人。有我。”
那一刻,积压了几十年的委屈、悔恨、愤怒,混杂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暖意,再次冲垮了我的泪腺。我趴在女儿的膝上,放声大哭,哭得像个孩子。
这一次,周敏没有阻止我。她只是静静地,一下一下地拍着我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