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意识在无边的冰冷与黑暗中沉浮,仿佛沉入了永恒的归墟。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那道缠绕在神魂核心的血色锁链,依旧散发着沉重的压迫与灼痛,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诅咒,时刻提醒着干预命运的代价。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却异常精纯的生命气息,如同刺破永夜的第一缕晨曦,悄然渗透进这片死寂的黑暗。这气息温暖、甘冽,带着一种洗涤污秽、滋养万物的勃勃生机,轻柔地包裹住我濒临溃散的神魂。

仿佛久旱龟裂的大地迎来了天降甘霖,枯竭的苦海在这股生命精气的滋养下,竟开始缓慢地复苏。那狂暴肆虐、几欲勒碎一切的锁链,在这股充满生机的力量冲刷下,虽然依旧冰冷沉重,但那股毁灭性的暴戾气息却仿佛被抚平、被中和了许多。锁链上那道因狠人大帝目光和帝兵碰撞余波而产生的细微裂痕,贪婪地汲取着这股生命精华,竟有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弥合与稳固的趋势?

“唔……”

一声无意识的呻吟从我干裂的嘴唇中溢出。沉重的眼皮如同被胶水黏住,每一次尝试睁开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刺目的光线让久处黑暗的我感到一阵眩晕。

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石寨那熟悉的、粗糙的紫色岩石屋顶,几缕天光从茅草的缝隙中漏下。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草药味,但比之前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精神一振的清新气息。

“醒了!他醒了!”一个带着惊喜的少年声音响起,是小石头。

“伯伯!”紧接着是那稚嫩清脆、带着担忧的呼唤,小囡囡小小的身影立刻扑到了床边,纯净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小手紧紧抓住我盖着的破旧棉袄一角。

张五爷布满皱纹的脸也出现在视野上方,浑浊的眼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如释重负:“老天保佑……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我尝试转动眼珠,喉咙干涩得如同火烧:“水……”

小石头连忙端来一碗清水,小心翼翼地喂我喝下。清凉的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久违的生机。

“我……昏迷了多久?”声音依旧嘶哑,但已能连贯。

“七天!整整七天了!”张五爷的声音带着后怕,“那天……多亏了那条神异的大黑狗,还有……后来赶到的古风小兄弟……”

随着张五爷和小石头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述,我逐渐拼凑出那日之后的景象:

黑皇以那块诡异的“帝兵板砖”硬撼阴阳教中年道士的阴阳磨盘,爆发出的恐怖能量几乎将小半个石寨夷为平地。最终,那中年道士被板砖砸得吐血重伤,狼狈遁逃(黑皇事后骂骂咧咧说可惜没拍死,让那孙子跑了)。而黑皇自己,也因强行动用那神秘板砖而消耗巨大,骂骂咧咧地叼走了那两个倒霉阴阳教弟子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主要是源和几件法器),又顺手牵羊地从坍塌的废墟里刨出几块它“早就看中”的神源碎石,然后大摇大摆地霸占了石寨最好的一间石屋(原本是存放工具的),美其名曰“疗伤”和“坐镇”。

就在石寨众人惊魂未定、忙着救治伤员(主要是被能量波及的寨民)时,叶凡(古风)风尘仆仆地从紫山方向赶了回来。他显然经历了一番恶战,衣衫褴褛,身上带着伤,气息也有些虚浮,但眼神却更加深邃内敛,隐隐透着一股蜕变后的锋芒。当看到石寨的惨状,尤其是得知小囡囡差点遇险和我为保护石寨重伤垂死时,叶凡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用特殊玉髓雕琢的、仅有拳头大小的瓶子。拔开瓶塞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浓郁到化不开的生命精气如同喷泉般涌出,瞬间弥漫了整个石寨!草木疯长,枯枝抽芽,连空气中弥漫的死亡和血腥味都被这股磅礴生机涤荡一空!

荒古禁地神泉!

叶凡小心翼翼地倒出几滴晶莹如玉液、散发着梦幻般光晕的神泉,混合着几种散发着宝光的圣果碎片(显然也是他在紫山深处九死一生所得),亲自撬开我紧闭的牙关,喂了下去!

正是这蕴含了荒古禁地最本源生命精华的神泉和圣果之力,硬生生将我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古风兄弟……他为了救你,把他自己保命的神药都……”张五爷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感慨和一丝愧疚,“他说,你是为了护住石寨和囡囡才……”

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叶凡……他果然还是那个叶凡。这份情,太重了。

“他……人呢?”我问道,声音依旧虚弱。

“古风大哥哥和那条大黑狗都在隔壁石屋。”小石头抢着回答,“大哥哥好像也受了些伤,在调息。那条大黑狗……它……”小石头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它霸占了古风大哥哥带回来的几块亮晶晶的石头(神源),正在里面啃得嘎嘣响,还说……还说等伯伯你醒了,要跟你好好‘谈谈心’,说你身上有‘好东西’的味道……”

我:“……”

黑皇!这贪婪无度的大黑狗,果然盯上葬天戒了!

就在这时,石屋那简陋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道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叶凡。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衫,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尚可,眼中神光内蕴,显然修为在紫山磨砺后又有精进。他看到我苏醒,眼中闪过一丝由衷的欣喜:“陈兄!你终于醒了!”

“叶……古风兄弟,”我差点叫错名字,连忙改口,挣扎着想坐起,“多谢……救命之恩!”

叶凡快步上前,按住我的肩膀:“陈兄千万别动!你伤势太重,本源受损,还需静养。”他目光在我身上扫过,带着一丝凝重和探询,“那日……多谢陈兄仗义出手,护住了张五爷和囡囡,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低沉而认真:“陈兄,你体内……那道枷锁……”他显然在为我疗伤时,以圣体敏锐的感知,察觉到了我苦海深处那道血色锁链的恐怖与不祥。

我苦笑一声,没有隐瞒:“干预了不该干预之事,被命运反噬的枷锁罢了。能活下来,已是侥幸。”

叶凡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和复杂。他显然联想到了我“知晓未来”的特殊身份,以及可能因此付出的代价。他没有追问细节,只是郑重道:“陈兄放心,神泉和圣果的药力会持续滋养你的身体。虽然那枷锁……我无法解除,但至少能稳住你的伤势,修复部分本源。”

“足够了……”我点点头,感受着体内缓慢流淌的生机,虽然锁链依旧沉重,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濒临崩溃。

“对了,”叶凡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变得极其严肃,“陈兄,我在紫山深处……见到了一位前辈。”

我心头一动:“姜太虚神王?”

叶凡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带着无比的敬意和震撼:“是!神王姜太虚!他被困紫山四千年,油尽灯枯,却依旧以残存神念警示后人,告知紫山大凶,太古王族将醒,甚至……提及了《无始经》!”他深吸一口气,“神王前辈传了我一式‘斗战圣法’残篇,并托付我,若有机会……救他脱困!”

果然!姜太虚的因果线,已然与叶凡紧密相连!

“神王前辈大义。”我由衷感叹,“救他之事,需从长计议,紫山之凶险,远超想象。” 我想到自己靠近紫山时那濒死的体验,心有余悸。

“我明白。”叶凡点头,目光坚定,“当务之急,是提升实力。神王前辈指点我,《源天书》可能就在紫山外围某处,与张五爷祖上的传承有关。”

就在这时——

“汪!聊完了没?本皇等得花儿都谢了!”

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只见黑皇人立着,大摇大摆地挤了进来。这大黑狗体型壮硕,油光水滑的黑毛在昏暗的石屋里都显得锃亮,脖子上那串兽骨项链上串着的几块神源碎片闪闪发光,格外扎眼。它一双狗眼贼溜溜地在我和叶凡身上扫来扫去,最后死死地盯住了我左手手指上的葬天戒!

“啧啧啧!”黑皇砸吧着嘴,狗脸上露出一种极其人性化的贪婪和探究,“小子(指叶凡),你带回来这个半死不活的家伙,身上果然有好东西啊!这戒指……这气息……汪!本皇纵横北斗几……嗯,反正好多年了,就没见过这么邪门又诱人的东西!葬灭诸天?不对……还有点别的味儿……”

它凑近几步,鼻子用力嗅了嗅葬天戒,突然狗眼猛地瞪圆,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浑身的黑毛都炸了起来!

“等等!这……这股子冷冰冰、能把狗都冻僵的……孤魂野鬼味儿?!”黑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汪!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一位……那一位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戴在你小子手上?!”

它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猛地向后跳开几步,狗爪子指着葬天戒,眼神惊疑不定地在我和戒指之间来回扫视,嘴里神经质般地念叨着:“狠……狠……难道真是……?不对啊……那一位的东西怎么会在一个半死不活的小子手上……还这么破破烂烂的……难道是仿品?不对不对……这气息做不了假……汪!乱了乱了!本皇的狗生观都要崩塌了!”

黑皇的反应,印证了我心中最大的猜测!葬天戒,果然与狠人大帝有关!甚至可能……就是她留下的器物之一!

叶凡和张五爷等人也被黑皇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惊住了,不明所以地看着那枚古朴的青铜戒指。

就在黑皇抓耳挠腮、惊疑不定,众人目光聚焦于葬天戒之时——

一直安静待在床边、用纯净大眼睛担忧地看着我的小囡囡,忽然轻轻地“咦”了一声。

她伸出小小的手指,指向我苦海的位置,又指了指我手上的葬天戒,小脸上露出一种天真无邪的困惑,用稚嫩的嗓音说道:

“伯伯……里面的小红蛇……跑到……小戒指里去了……变成……变成一条……好大好大的……白裙子……在飞呀飞……”

石屋内的空气,瞬间凝滞!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部聚焦在小囡囡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