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后半生,唯有凌儿这一个骨血和指望。
这些年来多少豺狼虎豹怀着各种心思目的,都想借她们母子的势,皆被她一一挡回。
如今顾府妯娌内斗,竟敢将主意打到凌儿头上。
林昭娴旁观着王妃的表情,心知时机已到,便起身,深深一拜:“此事千错万错,终是我顾府治家不严之过。”
王妃望着林昭娴,唇角扯出个没有温度的弧度:“你倒是乖觉。”
林昭娴低下头。
因为她知道,凭借王妃的能力,即使她瞒得过一时,王妃也早晚发现真相。
届时王妃就算念及林昭娴的救命恩情不为难她,也绝不可能再帮她。
与其到时候情分殆尽、处境尴尬,不如林昭娴直接挑破这层窗户纸,辩白痛快。
“王妃面前,臣妇不敢隐瞒。”
她轻咬下唇,眼里写满了不解与自责:“我们姐妹关系的确不好,可从前她再怎么胡闹,也只是针对我。”
“我从未想过她会做出这等胆大包天的事来,甚至牵扯到其他人的安危。”
“说到底,还是我这个长姐教导无方,从前只会对她一味地忍让,盼着她能适可而止,却没想到她变本加厉,以至于酿成大错……”
她话音微颤,带着最后的恳求:“臣妇愿揽下一切罪责,但求王妃,万勿迁怒于弘朔那孩子。”
王妃手中捻佛珠的动作一顿。
关于林昭娴的“名声”,即使深居简出的她也早有耳闻。
林昭娴的母亲陈氏身出书香世家,当年是名动京城的才女。
但陈氏所生的林昭娴却空有其表,全无其母的才女风骨,长就一副恶毒心肠,虚伪善妒。
可这两次接触下来,眼前这人目光清正,言辞恳切,与传言判若两人。
她不信有人能在自己面前将戏做得如此天衣无缝。
王妃放下了茶盏,伴随清脆的落盏声,仿佛下了某种决定,手中的佛珠也重新转动起来。
“罢了。”
“虽然你不能与这件事脱干系,但我恩怨分明,还不至迁怒于你。”
王妃的视线穿过雕花窗,落在不知何时偷跑到院中玩耍的两个孩子身上。
两个小家伙正蹲在地上观察蚁群,顾弘朔凑在世子耳边说了句什么,一直沉寂的世子竟肩膀微耸,低低地笑出了声。
看见这一幕,王妃的目光不觉柔和起来。
“你养了个好儿子,这就够了。”她语气缓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往后,让弘朔常来走动吧。”
林昭娴恭顺应下,心头却掠过一丝疑虑——王妃的宽容,远远超乎她的预料。
就如同昨日宴上,王妃那意味深长的轻轻颔首。
这份“特殊”,到底从何而来?
一个时辰后,林昭娴携子告辞。
世子倚在门边,目送顾弘朔远去,眼中竟流露出几分不舍。
王妃牵起儿子的手回房,不多时,管家匆匆来报,说千山寺的老住持已然圆寂。
王妃心中震颤,思绪却飘回前日。
那日她在千山寺中为子祈福,闭关十年的老住持突然出关,赠她一支玄机暗藏的诗签——“闲云野鹤无处归,暂栖东山待时飞。”
接下来在回府的路上遇见顾弘雅、在书房看见林昭娴落款的请帖……诸多巧合,让她决定带子赴宴,结果险些将儿子推入深渊。
她今早派人去求问老住持的指点,如今却传来老住持圆寂的消息……
福祸相依,她已经看不清前路,但她深信十年前以自身修为保住她腹中胎儿的老住持。
无论这“东山”是福是祸,为了凌儿,她都必须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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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娴回到锦华院,洗过了手,只觉屋内分外安静:“安安呢?”
平日只要她一回来,清安一定第一时间黏上来,今天怎么不见人?
周妈妈忙回:“侯爷方才带小姐出去了,似乎去看西边空着的小院。”
说话之间,顾晏衡已经带着女儿回来了。
顾清安眼眸亮如星辰,激动地抱住母亲的手臂道:“母亲!父亲说要把西边那个小院给我住,名字也让我自己取!”
林昭娴一愣,望向顾晏衡,后者眼里流露一丝歉意,声音低沉:“本打算先只带她去看一看,等你回来再定……结果被这丫头看穿了。”
顾清安轻轻摇了摇母亲的手,软声道:“母亲,你就让我搬过去吧,那边收拾得可好看了。”
她很喜欢和母亲住在一处,每天睁眼都能见到母亲,可是她十二岁了,早就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院子。
林昭娴哪里经得住女儿这般撒娇,心早就化了。
她蹲下身,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娘只是……放心不下你。”
“……罢了,我们安安长大了,是该有自己的地方。”
她疼爱女儿,但也要尊重女儿的决定。
顾清安明眸轻弯,贴着母亲的手臂,像小猫一样蹭了蹭。
“老爷夫人,”刘妈妈低眉顺眼地进来禀告,“西院派人送东西来了。”
语罢,便迅速退至一旁,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顾晏衡却皱眉:“这婆子怎么还在这里?”
林昭娴轻叹一声:“本想送她去庄子上的,谁知她宁愿死也不走。”
“罢了,”她语气淡然,“既然她非要留下,那就留着吧。只要安分守己,府里也不差她这一口饭吃。”
顾晏衡忍不住伸手挽过妻子耳边碎发,轻声道:“你还是太心软。”
林昭娴笑而不语。
心软么?对于这个奶妈妈,她的确心软了无数次,也算是仁至义尽。
既然给了生路不走,那便物尽其用吧——若是送去庄子上,谁来帮她给西院传递那些她想让对方知道的消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