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裹挟着火星窜上夜空,将穆氏部族的图腾旗吞噬殆尽。穆清歌蜷缩在祭坛下方的暗格里,透过木板的缝隙,看到族老阿吉布的躯体被长矛钉在神柱上,鲜血顺着古老的符文沟槽蜿蜒而下,在火光中泛着诡异的紫光。
她咬住自己的手腕,防止牙齿打颤的声音暴露位置。血腥味在口中蔓延,与外面屠杀的腥气混为一体。三日前那个模糊的噩梦竟成了预言——火焰中的刀光、断裂的占卜骨、还有那个站在血泊中看不清面容的黑影。
"找!把那个女孩找出来!"沙哑的吼叫声伴随着陶罐碎裂的脆响,"穆家的血脉必须断绝!"
脚步声越来越近,穆清歌的指尖陷入掌心。暗格是父亲三个月前秘密打造的,说是"以防不测",当时她还笑他杞人忧天。现在想来,父亲早该预感到这场灾祸。作为族里最后的神谕师,他的梦境从未出错。
一道寒光突然劈开暗格上方的木板。穆清歌猛地后仰,锋利的刀尖擦过鼻梁,在脸上拉出一道血痕。透过裂缝,她看到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那不是人类该有的瞳孔,漆黑的眼白中心,针尖般的红点像毒蛇的信子般收缩着。
"在这里!"
暗格被整个掀开,穆清歌抓起早就备好的药粉扬向空中。惨叫声中,她撞开袭击者冲了出去,却被眼前的景象钉在原地。祭坛广场成了修罗场,七具尸体呈星状排列,心口都被剜出碗大的窟窿。她认出二叔的麂皮靴子——今早还笑着给她系上的鞋带,现在浸泡在混着脑浆的血泊里。
"抓住她!要活的!"
背后传来破空声,穆清歌本能地扑向右侧。箭矢擦着耳际射入前方土墙,箭尾的黑色羽毛簌簌抖动。这是西域沙匪惯用的响箭,但箭簇上缠绕的暗红色丝线却透着邪气——像极了神谕殿古籍里记载的"血咒缚"。
她跌跌撞撞地冲向祠堂,肺部火烧般疼痛。祠堂的青铜门半开着,父亲最珍视的那面符文镜碎了一地。镜框上镶嵌的玉琮不见了,那是开启祖传秘匣的钥匙。闯入者显然有备而来。
"清歌!这边!"
微弱的声音从供桌下传来。穆清歌掀开绣着星象图的桌布,看到堂妹穆雨蜷缩在暗洞里,怀里紧紧抱着族谱匣子。十岁女孩的右臂不自然地扭曲着,嘴角不断溢出粉红色的泡沫。
"他们给井水下毒..."穆雨把匣子塞过来,冰凉的指尖在颤抖,"族长爷爷说...要你带着这个...去楼兰找..."
一支羽箭突然穿透女孩的咽喉。穆清歌看着堂妹惊愕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温热的血喷在她手中的青铜匣上,激活了表面斑驳的符文。微弱的蓝光中,匣盖弹开,露出半块残缺的玉片。
祠堂大门被踹开的巨响惊醒了她。穆清歌抓起玉片塞进衣襟,撞开侧窗跃入菜地。背后传来瓦片碎裂的声音,至少五个追兵跃上了屋顶。她钻进晾晒草药的架子间,扯下几串毒狼茄扔向身后——这是制作"鬼哭散"的原料,碾碎的果实能让人暂时失明。
惨叫声证实了追兵中招。穆清歌趁机翻过矮墙,扎进部族外围的胡杨林。月光被茂密的枝叶切得支离破碎,她在黑暗中凭着记忆往西狂奔。那里有条干涸的古河道,顺着河道能抵达三十里外的烽燧。
左肩突然一凉,随后才是尖锐的疼痛。穆清歌踉跄着摸到肩头的箭杆,触手湿滑黏腻。箭头上淬了毒,视野开始出现彩色光斑。她扯下腰带死死扎住伤口上方,咬破舌尖保持清醒。
河道比记忆中更难走。龟裂的河床上布满棱角锋利的页岩,几次险些割断她的脚筋。追兵的火把在身后若隐若现,最近时甚至能听到皮甲摩擦的声响。穆清歌钻进一丛茂盛的骆驼刺,屏息听着脚步声从三步外掠过。
"分头找!她中了蛇吻箭,跑不远!"
声音渐渐远去,穆清歌却不敢动弹。衣襟里的玉片开始发烫,烫得皮肤生疼。她颤抖着掏出来,发现玉片上的纹路在月光下流动起来,组成了陌生的文字。这是神谕师一族的密文,父亲只教过她基础——"沙...海...之眼..."
玉片突然变得滚烫,穆清歌差点脱手。一股奇异的力量顺着手臂窜上脊椎,在她脑海中炸开无数碎片般的画面:燃烧的城池、坠落的星辰、还有深埋在黄沙下的巨大石门。最后的画面里,有个戴青铜面具的人举起滴血的短刀,刀柄上刻着与袭击者箭矢相同的暗红纹路。
剧痛让她跪倒在地,鼻腔涌出热血。这种强行灌输的预知远超她脆弱的精神承受力。但危机感救了她——本能地往右侧翻滚,原先所在的位置插满了淬毒短镖。
"不愧是穆家的种。"黑影从岩壁上一跃而下,弯刀划出凄冷的弧光,"把玉符交出来,给你个痛快。"
穆清歌抓起一把沙土扬向对方,趁机滚下河床斜坡。弯刀追着她的后背划开一道口子,但下坠的速度救了她。她像块石头般滚入干涸的瀑布潭,砸在龟裂的淤泥上。肋骨可能断了两根,但求生的本能驱使她爬向潭底的裂缝。
追兵在潭边犹豫了。裂缝通向地下暗河,旱季虽然无水,却布满致命的毒蝎。穆清歌却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蝎毒最多让人痛苦死去,而落在那些黑衣人手里...
尖锐的岩石刮得她遍体鳞伤。黑暗中有东西擦过小腿,可能是蝎子,但麻木的身体已经感觉不到疼痛。玉符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荧光,照亮前方突然出现的岔路。穆清歌凭着直觉选择左边,狭窄的通道突然开阔,她跌进一个半塌的洞窟。
月光从顶部的裂缝漏下来,照在洞壁的壁画上。那些褪色的颜料描绘着古老的仪式:披羽衣的祭司站在金字塔顶端,双手托起的正是她怀中这样的玉符。壁画下方刻着一行小字,穆清歌抹去血迹仔细辨认:"当...血月...降临...沙海之眼...将...指引..."
洞外传来碎石滚落的声音。穆清歌蜷缩在阴影里,看着追兵的火把光亮在裂缝外晃动。玉符突然变得冰凉,所有荧光瞬间消失。脚步声在洞口徘徊许久,最终渐渐远去。
直到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穆清歌才敢挪动身体。她摸索着掰断箭杆,用衣料碎片包扎伤口。壁画上的祭司似乎在俯视着她,那双用绿松石镶嵌的眼睛在微光中闪烁。
当第一缕阳光穿过裂缝,穆清歌用染血的手指触碰壁画上的文字。奇怪的是那些字迹开始重新排列,组成了新的句子:"向西方去,在第三个月圆之夜,沙海会为你分开道路。"
她攥紧玉符,拖着伤腿爬出洞窟。远处部族的浓烟已经消散,但复仇的火种在她胸腔里烧得比任何火焰都要灼热。